朱橚在府中休养了足足五天才开始收拾行装。一方面是他这次确实病得不轻,另一方面就是朱标对他的关心了。朱元璋是说让朱橚流放云南,可是却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多给点时间总没什么问题,毕竟朱橚现在的身体还比较虚弱。
“五弟,云南可不比这里,那边……闷热异常,遍地瘴气,此去山高路远,你……珍重吧!”
饶是朱标舌灿莲花,也只能说出这几句。朱橚此时也已经坦然接受了,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黑眼圈也很严重,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大哥,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云南虽然偏远,但是也是咱们大明的地方。听说云南那边,沐英干得不错,不管怎么说,也算有人能关照一下。”
朱标点了点头,但是他没有说破。毕竟这次朱橚是被流放,虽然能受到关照,但是肯定还是会吃上不少苦头。
“大哥,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嘱咐我的么?”
朱标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说过了,这一路上多看,多学,多了解民间疾苦,没准以后就能载入史册。”
其实朱橚现在也不太能明白朱标话里的意思。但是许多年后,他回首往事,才明白朱标当年的教诲。是他大哥的一番话,才让一个纨绔王爷浪子回头,最终成为一个造福百姓,对社会有用的人,也足以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你想想,是要同我先回应天见一见父皇,还是直接从开封去往云南?”
朱橚微笑道。
“大哥以为呢?”
“我觉得你还是陪我回应天见见父皇吧,没准……你认个错,父皇也会从轻发落。最起码,流放也放不了太长时间。”
朱橚一直都很听朱标的话,只有这一次他摇了摇头。
“大哥,我知道我犯了错,也知道父皇一定会生我的气。你说的很对,犯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既然如此,那流放云南,也是我命中该有的经历,那也就无所谓逃避和求饶了。而且父皇正在气头上,万一见了我之后更生气了,那岂不是适得其反。”
朱标也无奈点了点头,他知道,经过这次流放,朱橚一定会变得更成熟,说是脱胎换骨,也决不为过。
“过阵子会有一些被发配到云南的官员和流民,到时候你就跟他们一起去吧,路上也算有个照应。但是到时候可不要再凭借自己王爷的身份高高在上了。”
“我明白,因为我已经成了罪犯。”朱橚倒是已经能坦然面对一切。
“那……五弟,你就好好保重吧,我也应该启程回应天了,父皇那边你不用担心,他老人家虽然是惩罚你,但是只要气消了,还是会让你回来的。”
朱橚拱了拱手,随后吩咐下人拿出酒壶。
“大哥,按理说我应当送别你,但是我现在这身份也不应该再闹出什么动静了,就敬你一杯薄酒吧,希望你一路顺风,也希望父皇身体康健,也希望我这一路,少些坎坷。”
朱标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笑道。
“那我也不能再空手跑回去啊,你好歹也再送我点什么。”
这下子换成朱橚不解了。
“大哥莫非是看上我府中的什么了?无论是名人书画,还是古董金银。只要大哥喜欢都可以带走,反正我一时半会也用不上这个了。”
“不不不,我要你送的,是你自己的字。你是不是应该给父皇写封信?就算是认错也好,安慰也罢,于情于理都应该写一封信。聊表一下这当儿子的心意,我嘛,就受累,给你当个信使了。”
朱标的一番话点醒了朱橚,平日里,他给朱元璋去过的书信不少,但是大部分都是公文,少有父子之间嘘寒问暖的贴心话。这次自己即将被流放云南,万一……万一父子之间天人永隔,也好留个念想。他其实也担心朱元璋年老,更担心自己客死他乡。
他转身回到了内堂,朱橚一向以风流才子自诩,桌案上的文房四宝自然一直都是准备好了的。正当他提笔蘸满墨汁,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写了。
“就算有万千诗书文章在腹中又如何,只有这家书最难提笔啊!”
一封家书,写不尽满纸思念,道不完数年沧桑。父子之间,更难开口诉恩怨。
思索许久后,朱橚才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心声。
“儿臣朱橚敬呈父皇预览:儿臣与父皇一别数日,不胜想念。但是儿臣做人糊涂,做事偏颇,有失皇家脸面,有失藩王身份。大哥谆谆教诲,儿臣确实,知错了。悔不该当初,离经叛道,惹父皇不悦。儿臣愿前往云南流放,愿尝尽人间疾苦,聆听百姓之音。只是未知又需多少日子才能与父皇相见。愿父皇保重身体,少些操劳。不孝儿臣朱橚在此叩首,叩首再叩首!”
短短的一封家书,朱橚写的泪洒纸上。他一直都明白,无论是朱元璋还是马皇后,亦或者是自己的兄弟,都对自己很关照。朱元璋对他如此惩罚,除了愤怒,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如今他虽然已经知道错了,但是仍然愿意被流放到云南。只是可惜自己心中的万语千言,写到纸上便只是一句,愿父皇保重身体。
朱橚将家书装好,递给了朱标,苦笑道。
“大哥,这次还真得麻烦你做这个信使了。”
朱标摸了摸信,感觉比他想象中的要薄很多。
“就这些么?我以为你和父皇有很多话要说呢?”
朱橚摇了摇头,随后开口道。
“有时候,一句顶一万句。有些话,越是面对亲近的人,就越难说啊!”
朱标只能拍了拍朱橚的肩膀。
“五弟,保重……”
其实不只是父子之间,兄弟之间,也是如此。
……
朱标走了,只留下朱橚一家人。几个妻妾还带着孩子,以及家丁仆人在院子里哭成一团。
“王爷……我们难道,难道真的要被流放到云南么……”
“听说那里山高林密,猛兽毒蛇经常出没,还有瘴气弥漫。那儿的人也都是尚未开化,不尊礼教。我们这一去,可怎么生活啊……”
“哪里也比不上自己的家好……但是皇上下旨意了,我们又能怎么办啊!”
朱橚望着哭哭啼啼的众人,心肠还是软了下来。
“我自己犯了错,受到惩罚是应该的,这样吧,家丁仆人如果不愿意去的,就去账房领些银子粮米,回家过日子吧。除了王妃,所以的妾室,也都带着孩子回老家吧,也都到账房领些银钱。倘若我还能回得来,那我们一家也可团聚。我要是回不来了,就趁着年轻改嫁他人吧!”
随后朱橚看向周王妃冯氏,满是愧疚。
“爱妃啊,我父皇的旨意是要我带妻妾被一起流放。别人也许能逃得过,可惜连累了你,是我对不起你!”
周王妃泪流满面,扑到了朱橚的怀里。
“不!王爷!是我连累了您啊!我们夫妻同心,哪怕要流放,也要一起被流放。您放心,妾身愿意跟着您去天涯海角。我们的孩子,就先让别人代为照顾吧!”
周王妃一哭,府上的许多下人家丁也全都绷不住了,直接跪倒在朱橚的面前。
“王爷!我们就是您的下人,哪也不要去!”
“王爷,我们就要跟在您身边,哪怕是去了云南也是一样!”
朱橚一直对下人都算宽容仁慈,也积攒了不少的人心。所以哪怕此时朱橚已经失了势,身边也有不少的追随者。
朱橚无奈地摇了摇头。
“也罢,也罢!愿意跟我走的就走吧!但是银钱还是要领,毕竟你们也有家人。妾室们都回自己娘家吧!”
随后朱橚看向周王妃。
“爱妃,我们的孩子,就先送到你娘家吧!”
周王妃流着泪点了点头。
……
三日后,开封城外,朱橚一伙人加入到了被流放到云南的队伍。临行之前,朱橚交代了下人们,要隐瞒自己身为藩王的事情,对外都要号称是被流放的富商。不然,他这次流放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于是,在往云南的流放队伍中,多了一名朱姓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