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蒙德突然抛出的问题让我感到有些诧异,我原本以为他是想向我让我认可他的预言能力所以才这么问的,但他朝我投来的目光非常认真,明显是在真心询问有关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我就不能简单地把这个问题一笔带过了。
“嗯……”我沉思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相信,实际上在我以前生活的麻瓜世界里,大家都不相信所谓的预言,之前麻瓜世界还流行过世界会在2012年毁灭这样的预言,但是……那只是些无稽之谈,现在早就过了那则预言中的日期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试探着看向西格蒙德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因为我这样反预言的言论而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他将自己的背靠在塔楼外连接城堡主楼的廊桥栏杆上,双手抱着胸,反而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目光看向我,似乎是在示意我接着说下去。他的样子看上去精神了许多,我想他的确是需要有人能够和他聊聊天然后倾诉些什么的。
于是我清清嗓子然后也靠在了西格蒙德旁边的栏杆上,然后说道:“实际上我觉得大部分预言……或者说可以印证的预言,是一种征兆?”
“征兆?为什么这么说?”西格蒙德挑起了一边眉毛然后问道。
“比如说有关下雨的预言,我们为什么能够预测接下来要下雨呢,那肯定是因为有所征兆,例如云层变厚了气压变高了蜻蜓飞得很低还有蚂蚁要搬家什么的,看到这些征兆的话,那当然能做出接下来要下雨了的预言。所以……”我一边说一边看向廊桥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热的石头地面,好在我没有在地面上看到搬家的蚂蚁,今天一天都会是大晴天,“所以,如果一件事一定会发生的话,那么事先一定会有所征兆,也许预言只是总结了那些不易察觉的征兆,然后推理出了结果而已。”
我话说完之后,西格蒙德沉思了一会,他没有说话,目光一直定格在他站立着的地面上,但是给人的感觉并没有聚焦,像是在盯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某个小点。我也没沉默着看向天空,此时在我和西格蒙德之间这时候只有准备入秋而变得微凉的风在轻柔地划过。
在过了大概五分钟之后,西格蒙德终于开口说道,:“如果……不是这样有关自然天气的预言,而是和人有关呢?比如说……你的妹妹有一天会杀死你——这样的预言。”
西格蒙德的声音这时候已经不复之前在礼堂餐桌前的慌乱和焦虑,而是恢复了往常给人的镇静沉稳以及深不可测的感觉,听上去如同互相敲击的玉石,十分好听,语调也非常稀疏平常,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午饭……如果忽略掉那带给人不安的内容的话。
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然后转过头去看向西格蒙德,发现他也在看着我,橄榄石色的眼睛在长长的深紫色刘海的遮盖下显得有些失神,里面蕴含着的情绪像是颤动的深渊要把人一下子吸进去。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由于他过激的视线而感觉到了些许不安,于是他没有继续看着我,而是慌乱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开,然后说道:
“伊玛是在我一岁那年的秋天被领养的,那天早上我妈妈做了个梦,梦到我们家的全家福上被祖先的幽灵用手写了一个‘5‘的数字,她认为这是我们家要再添一员人丁的……征兆,所以她那天带着我的哥哥布鲁洛去镇子里面散步,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婴儿,那就是伊玛。”
“伊玛被她的父母遗弃在镇子外的一条小道上,那条小道基本上只有我家的人要去往郊区的时候才会行走……所以如果不是那天我妈妈由于那个梦产生了想要去镇子里走走的想法,伊玛很可能会在秋天的夜里直接冻死在郊区的小道上。”
“我很抱歉……我刚才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的……”听到西格蒙德的叙述之后我的内心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愧疚感,于是我连忙低下头来对西格蒙德道歉道。
如果他的妹妹正是因为预言而活下来并和他成为家人的,那我刚才说的话对西格蒙德来说也未免太混账了。
“不……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告诉你预言都是可信的,这件事的重点在我们家收养了伊玛之后。”西格蒙德闭着眼睛对着我摇了摇头,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哀伤起来,“在我们收养了伊玛之后的一天,我的祖母突然作出了一则预言——那时候她已经非常老了,至少有八十岁了,精力非常有限,所以她一个月不会作出超过四则的预言,但是在收养了伊玛之后的第六年的秋天,祖母超乎常理地作出了第五则预言。我知道祖母的预言往往都非常准确,但那是一则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可的预言。”
西格蒙德说着说着眉头皱了起来,眉眼间流露出了愤恨的情绪,他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最后又无奈地放开,然后用夹杂着些许叹息的哽咽语气说道:“我的祖母阿格妮特-拉塞尔作出的预言是:伊玛会在我十二岁那年将我所效忠之人的宿敌带到我的面前,然后选择杀死我。”
“那太荒谬了!”听到西格蒙德的话之后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算下来伊玛年纪比你还小一岁,她怎么可能……”
“对吧,你也觉得很荒谬。原文是:至亲之人喋血,至暗之亡必至。”西格蒙德用略带嘲弄的语气嗤笑了一声,他靠在栏杆上的身形看起来很稳健,但被掩藏在长长刘海下的表情却显得十分哀伤,
“我一直觉得或许这则预言只不过是祖母由于年老而神志不清所以误把荒诞的梦当作了现实,但是我家人不这么觉得。为了这则模棱两可的预言,他们将我们的家搬到了不管是离魔法世界还是麻瓜世界都很远的斯古曼山谷——拉塞尔家族曾经的故乡,然后不允许伊玛学习任何魔法和咒语,连相关的书籍都不曾给她读过……这对伊玛来说根本不公平。直到今年,他们还拒绝了霍格沃兹寄给伊玛的入学通知书。但是,现在……一切都……”
我原本还因为西格蒙德叙述中伊玛的遭遇而感到同情和难过,但听到西格蒙德说的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脑内突然联想到了什么,于是我连忙上前了一步抓住西格蒙德的两边肩膀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急切地问道:“等等……你说你家里人拒绝了伊玛的入学通知书?”
西格蒙德因为我突然大胆的动作而有些猝不及防,他我瞪大了双眼,然后有些磕磕巴巴地回答道:“是……他们以‘伊玛会在家自主学习‘的理由拒绝了霍格沃兹,我之前格萝娅学姐询问的就是伊玛是否还能入学的事情。怎么了,尼姆塔拉,你想到什么了?”
“也许这才是征兆啊!西格蒙德!”我摇晃了一下西格蒙德的肩膀,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大了,“也许就是因为你们太过忌惮这则预言,所以伊玛心里产生了非常不平衡的心理,然后这样的心理在西格蒙德你来霍格沃兹上学之后愈演愈烈……我想她也许做了一些什么?虽然具体做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我也曾经被我寄养的家庭禁止过我来霍格沃兹学习魔法,所以我想我大概能理解伊玛的心情。”
“但是……伊玛她没有学习过任何魔法,她的力气连开铁皮罐头都有些费劲,我的哥哥布鲁洛也非常擅长魔法,他是个决斗大师,伊玛一个人不可能制服我家里所有人的。”西格蒙德摇了摇头,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从他的神情中我能看出他对我的结论的极度不认可。
“我的意思是,西格蒙德,有人帮助伊玛做了她想做的事……或者,至少那个人已经带着伊玛离开了斯古曼山谷了。”我又摇了摇西格蒙德的肩膀,努力看着西格蒙德的眼睛想让他相信我,这时候我已经不打算有所隐瞒了,而是一股脑地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西格蒙德听,“在希亚费遇到神秘人袭击了之后弗利维教授曾经给我看过一枚云雀胸针,是他在霍格沃兹围墙上一个被用爆炸咒炸开的缺口处捡到的。你送给伊玛的那枚胸针是古铜色的,而且没有任何其他的镶嵌物作为标志,对吧?”
我的推测没有错,在我说出胸针的样式的一瞬间西格蒙德的神情就松动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一把抓住了我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力气大得我感觉我的手腕都要脱臼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伊玛现在很可能就在霍格沃兹?”
他的语气有些颤抖,在问向我的时候他的眼神在期待和不安之间摇摆不定,衬得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我对着西格蒙德点点头,说道:“很有可能,也许我们可以再去找一次弗利维教授让他给我们看看那枚胸针……”
“现在就去,我必须找到伊玛。”西格蒙德几乎是用叫出来的方式打断了我的话,他一把挣脱了我抓着他肩膀的手然后飞快地转身往城堡的方向跑过去,但他还没有跑出去几步就突然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然后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我连忙跑过去想要扶起西格蒙德,但这时候我突然听到空气里传来了一串尖利的像是能贯穿人的耳膜的嗤笑声,之前营救希亚费的经验让我本能地对周围的状况大感不妙然后停下了脚步,我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我的魔杖然后观察着四周,四周依然是朗朗的晴天,廊桥上除了我和西格蒙德之外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人,但那串响亮得让人头脑都要发疼的嗤笑声依然没有停。
“谁在那!出来!我已经发现你了!”我一边对着空气装腔作势地大喊道,一边慢慢挪动脚步往西格蒙德倒下的地方靠近。
在我喊出这句话的时候空气里那阵嗤笑声突然停止了,而对方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一直到我终于挪到了西格蒙德的身边将他扶起来抱在了怀里,我才发现西格蒙德的面容非常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他已经处于几乎晕厥的状态了。在他的脸颊周围有细微的冰霜在逐渐凝结,这些霜花凝结得非常快,不一会就几乎占据了西格蒙德的大半张脸颊。
我有些惊慌,伸出手想要把那些霜花搓掉,但不论我搓掉多少,新的霜花又马上开始占据他的皮肤,就像是要把他整个吞噬一样。
眼下只靠我自己肯定是无法解决的了,于是我咬了咬牙将抓着西格蒙德的一只胳膊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想要带着他往校医院走去,但我刚刚迈出一步,在我的脚底下就有一阵漆黑且呛人的浓雾升起,瞬间在我和西格蒙德的周围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形球体将我们关押在内,那些浓雾明明看上去变换不息像是没有实体一样,但任凭我怎么闯都无法闯出去,我的身体碰到那些雾就像是碰到了坚硬的墙壁,太用力的话甚至自己会受伤。
身处这样一个奇特的包围圈里,想要带西格蒙德去往校医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我本能地感觉如果任凭那些霜花将西格蒙德整个吞噬,那一定会产生无法挽回的后果。
可恶……有没有什么能破解这个的咒语……我咬着牙握紧了手里的魔杖,大脑在飞速运转着,并且努力提防四周的浓雾里会不会突然窜出其他的东西或者魔法来袭击我和西格蒙德。
如果没有办法突破出去,至少要让别人知道我们在哪……我心里这么想着,突然想起了西格蒙德之前曾经施放过的火焰咒,而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正好就是拉文克劳塔楼的木门,虽然这么做毫无疑问是损坏学校的公共财产,但现在毕竟是危急关头……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魔杖对准塔楼木门的方向,然后张口念道:“灼……”
我的咒语并没能念完,当我念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一只漆黑几乎只有骨节的手就从我的背后伸了出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冰凉的手指让我感觉像是有好几条漆黑的小蛇在我的嘴巴上蠕动一般,然后一个声音从我的背后响起:
“你其实应该用更聪明的方法逃脱的,现在这种病急乱投医的样子真是不符合你的身份……尼姆塔拉。或者,应该叫你,耶梦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