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西格蒙德关于他的计划的交流所用的时间并不太长,好在当我们走到了校医院的门外的时候,我已经大致明白了西格蒙德计划的内容。在互相交流过眼神确定了先不要声张之后,我和西格蒙德站在了校医院的大门前。
在迈步走进大门之前的时候,西格蒙德再次郑重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我们一起走了进去。
想到之前不久才来校医院看望希亚费,结果没过多久因为类似的原因来到了校医院,实在是令人百感交集。
我进入校医院的时候校医院里有不少人,准确来说基本都是和这次事件相关的人:
麦格教授、亚瑟和艾略特正在病房的角落互相小声交流着什么,而出乎意料地站在他们旁边的还有利迪娅教授,他们四个人在我走进屋内的时候除了利迪娅教授以外都齐刷刷地转头看了我一眼,相对于亚瑟脸上在看到我时露出的有些诧异且带有疑虑的神情,麦格教授的表情则镇定许多,甚至于她挺起了自己胸膛。而艾略特的头上则依然戴着那个铁制的骑士头盔,可惜我只能看到他朝着我转过头来,却不能看到他头盔下面的神情。
在这之后就像是他们早就打定了主意一样,在我和西格蒙德靠近伊玛的病床的时候,四个人一起从校医院的另一个出口离开了。
而坐在这个病房内被相对着摆放成两排的病床中最靠近中心的一张病床上的,就是这次事件中的主角伊玛-拉塞尔了,她有着红棕色的头发和烟紫色的眼睛,鹅蛋一样圆圆的脸部中央有许多淡淡的雀斑,身材非常娇小,看上去几乎比希布莉还要矮至少半个头。
尽管西格蒙德告诉过我伊玛是被他们收养的,而且伊玛的发色和瞳色也都和西格蒙德的不尽相同,但当两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依然给人的感觉是他们就是一家人。
在我们进来之前伊玛显然已经坐在自己的病床上等待了许久,她一直焦急地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手,秀气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在听到我和西格蒙德走进门来的脚步声的时候伊玛瞬间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略微缓和了一下,但不知为何在看到我的脸之后她又深深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她的眼睛飞快地扫视着我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好像想要把它的每一寸模样都全部记住,当她扫过我的耳畔的时候,她失落地垂下头来,用有些悲伤且虚弱的语气说道:
“不……你不是我梦里的卡洛斯-尼姆塔拉。”
伊玛的话语一下子引起了我的探究心,我想起了曾经在古灵阁里由妖精先生告诉我的两百年前和我同名同姓的那个账户以及杰克把我称呼为耶梦加得的子嗣的事情,也许现在就是我能够解开自己身世之谜的重要契机。
于是我先上前一步用尽量友好的语气站在伊玛的病床边说道:“虽然我不清楚你梦里的卡洛斯-尼姆塔拉是谁,但是我很高兴认识你,伊玛小姐。如果可以,能请你讲讲有关他的事情吗?”
“毕竟同名同姓的人很少见,对吧?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想追问的。”伊玛抬眼看了我一眼,从她看向我的眼神中我能读出许许多多复杂的情感:茫然、疑惑、焦虑、愤懑甚至于恐惧,显然她经历的事情非常不寻常,所以才会在此刻露出这样复杂的神情,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脸埋进自己盖着被子的膝盖里,声音变得哽咽起来,“这样下去根本没有作用……祖母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果然闯祸了……”
我原本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面前的伊玛,但西格蒙德的反应终究是比我这个没有兄弟姐妹的人要快上许多,他在我开口之前就率先走上前来,然后非常娴熟地坐在了伊玛的床边,他轻轻握住了伊玛的手,两只翡翠色的眼睛直视着微微颤抖啜泣的伊玛,用平和得就像是在讲睡前故事一样的语气说道:
“没关系,伊玛,至少现在还有我们补救的机会。所以,我希望你能仔细回忆一下你从离开家以来都经历了什么,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这样我们才能不至于继续酿成大错。”
“哥哥……我……”
尽管西格蒙德的话语十分温柔,但伊玛依然肩膀颤抖着有些犹豫的样子,但至少西格蒙德的话语让她抬起了头来,她用缀满了晶莹泪水的眼睛在我和西格蒙德的脸上左右扫视了一圈,眉头依然紧皱着,显现出一种倔强又脆弱的样子来。
“我害怕你责怪我,哥哥……”伊玛开口说道。
“不,我不会单纯为你跟着坏人离家出走这件事责怪你,伊玛。先按响门铃的是对方,而你还是个孩子。”西格蒙德在听见了伊玛的话之后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低下头来,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恳切且真诚起来,握着伊玛的手也紧了紧,“但是,如果你在做了这一切之后却依然现在在我面前选择逃避自己的错误和责任,那我就真的会责怪你了,伊玛。”
不得不说,西格蒙德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样子真的看上去就像一个靠谱的兄长兼大人,无论是语调、表情还是处理问题的方式,都显现出非常成熟的风度来。而伊玛显然也在西格蒙德这样的关心下变得柔软了起来,她用自己身上蓝白条纹病号服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语气也变得坚强了一些, 她用闪闪发亮的眼睛看向我和西格蒙德,然后说道:
“好吧,那我把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
见伊玛的态度柔和下来,我向西格蒙德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终于要听到伊玛视角的事件全貌了,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感觉连自己的喉咙深处都在因为我的激动而颤抖着,而在我和西格蒙德一热切一温和的目光的注视下,伊玛将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娓娓道来。
“我跟着杰克先生离开山谷的那一天……大概是哥哥开学的第二天,不对,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开学的第一天……上课?那天上午爸爸妈妈还有哥哥都不在家,所以我一个在起居室里看童话书,祖母奶奶在书房里烤火。那天雨下的很大,风也非常大,天空几乎整个都是黑的,我很担心爸爸妈妈他们会因此回不了家,所以我听见敲门的声音的时候,我就以为是妈妈他们回来了,于是直接去开门了。然后……”
伊玛说着说着声音有些低沉下来,而我瞬间意识到了之后她想要说的话,于是我接口道:“然后你在门外就看到了杰克……那个南瓜精?”
“嗯。”
伊玛听了我的话后点点头,两只胳膊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不断回忆道:
“不过当时杰克先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它那时候没有南瓜头,就是一整团黑漆漆的影子,而且它身上还有一种很难闻的味道……就像森林里那些腐烂的泥巴一样。它跟我说它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还说我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它说……哥哥可以去霍格沃兹上学,而我却只能窝在家里看童话书,还说像我这样的巫师家庭的小女孩很多很早就有自己的魔杖了什么的……说霍格沃兹的名单上其实有我的名字,但是家里人给我拒绝了……”
伊玛说着说着又开始啜泣起来,我连忙从病床旁边的床头柜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伊玛,她一边接过我手里的纸巾一边感激地对我点点头,简单地擦了一下眼泪之后,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回忆道:
“所以我相信了它的话……因为我真的很很想成为一名巫师,一名和哥哥一样的巫师,冷静强大而且靠谱,不管说什么话都有人会听……杰克先生告诉我它会带我去霍格沃兹入学,我还能成为哥哥的同学……所以我跟着它离开了山谷。一路上基本上都是杰克先生用那个什么……叫做幻影移形的魔法带着我的,累了的时候,我们会在野外没有人的地方休息。然后差不多当天的晚上,杰克先生就带我来到了霍格沃兹。”
“……它说得没错,霍格沃兹今年的入学名册上的确有你的名字,伊玛,而且不能入学对你来说的确不够公平,这不是你的错,我想就是这种不公平所以才给了对方可乘之机。”西格蒙德听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表情变得有些忧郁起来,他又一次握住了伊玛的手,然后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给你申请了霍格沃兹的自主入学了,只要你的基础巫师知识考核在这个学期内过关,那么你就是和我们一样正式入学的学生了。”
“你的哥哥非常关心你,开学第一夜的时候还在向学姐咨询这件事。”我也开口帮腔道,然后对着伊玛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而与此同时我的大脑也依旧在运转了,我一只手扶着自己的下巴问道,“那这么说来,城堡外面当天晚上围墙上出现的用爆炸咒炸出来的痕迹,是你和杰克弄得了?我记得在那个洞口附近,还发现了一枚云雀的胸针。”
一提到云雀胸针,我就感觉伊玛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她瞪大了双眼然后朝我这边飞快地转过头来,问道:
“是你们捡到了我的胸针?我还以为是我在路上弄丢了或者在杰克炸开那个洞的时候炸坏了所以掉了……那个,我还有机会把它拿回来吗?抱歉,我没想到我离家出走的事情还会惊动到傲罗……”
“呃……那枚胸针现在应该是作为证物被保管在弗利维教授或者傲罗们那里,能不能拿回来得看他们的意思。”我回答道,然后突然从伊玛的描述里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于是我连忙追问道,“等等,你以为是因为离家出走的事情惊动傲罗,意思就是说,你不知道在你们进入霍格沃兹的当天晚上,有一个黑衣人袭击了希亚费的事情?祂不是杰克的同伙?”
“黑衣人……?什么黑衣人……抱歉,我那几天见过的‘人‘就只有杰克先生。如果鬼魂也算人的话。我根本不知道霍格沃兹里面……发生了袭击?”
面对我的疑问,伊玛露出了非常茫然的表情,从她真诚地感到了疑惑的眼神和表情里我能看出她并没有对我说谎,而我则一边努力尝试着理清思路一边继续向伊玛提问道:“那……杰克有没有提到过它有其他的同伙。”
“……有。”伊玛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并没有因为她回忆起来的事情而感到轻松,“那就是它的主人……它说等事情完成之后,它的主人会亲自到霍格沃兹来的。难道说其实它的主人当天晚上就到了吗?”
“不……我们现在没办法确定那个黑衣人就是它的主人,而且就在我击败杰克的时候,它的主人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在我们救下你的时候,对方也一样没有现身。所以除非有什么特定的我们还不知道的因素,否则我不觉得黑衣人和杰克的主人就是同一个人,最坏的方向就是除了杰克背后的那一方势力外,还有另一方势力介入了霍格沃兹。”
我一边分析着一边说道,越是分析越感觉到自己的脊柱和手指尖都在发亮,我原本以为只要找到了伊玛那么就至少能真相大白个百分之八十,但现在看来黑衣人和杰克他们并不是一伙的,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唉……要是真相能自己飞到我的脑袋里就好了,但眼下还是先继续听听伊玛的叙述吧。我想着想着叹了口气,然后无奈地抬起头看向病床上的伊玛,用表情示意伊玛可以继续讲下去了,而她也马上反应了过来,在抿了一口西格蒙德给她递过去的水杯里的水之后,她说道:
“用爆炸咒进入霍格沃兹之后,我原本以为杰克先生会立马带我去霍格沃兹里报道,但是它没有,它带着我溜进了城堡里,然后给我找了一个扫帚间……之后的几天里我都被杰克先生关在那个扫帚间里,只有固定城堡里没什么人的时间段里,杰克先生才会放我出去盥洗室整理自己。而它除了我们第一天来到霍格沃兹的那个晚上一直和我一起呆在扫帚间里,其他时间里我几乎都看不到它的人,它一直叨叨着要为计划和仪式做准备,而我则一直留在扫帚间里给它刻南瓜头……一直到差不多两三天以后的晚上,它突然过来,然后说找到了一个好据点,于是我就被它带去了被你们称为密室的那个地方……”
“所以这么多天以来,你其实一直和我们待在同一座城堡里啊。”我有些惊奇地看向伊玛,心里想着这可算是很典型的灯下黑了吧,谁都不会想到拉塞尔一失踪的小养女此时就藏在霍格沃兹城堡的扫帚间里,而根据时间推断,杰克的确也完全有时间去禁书区然后对那本古怪的书释咒和写下所谓的“真相咒”,只是……
“那个仪式到底是什么,伊玛?请回答我。”我追问道,“为什么西格蒙德会变成那个样子,而为什么……你明明没有见过我,却一直说想要见我?”
伊玛在听到我的问题之后触电似地抖了一下,她又一次垂下头来,长长的发梢几乎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而她的双手也仅仅抓着病床上白色的被套,过了半分钟之后她才放弃抵抗般地松开了被套,然后声音颤抖地回答道:
“那是……杰克先生说哥哥身上现在有不属于他并且还会让他十分痛苦的东西,所以要用仪式把它弄出来然后物归原主。而且它还说,比起我的哥哥,我更有资格拥有这份特殊的能力,拥有那个让哥哥痛苦的特殊能力。”
伊玛颤颤巍巍地说道,语气变得有些僵硬起来,哪怕隔着几乎一米的距离,我都能感觉到伊玛身上那种宛如海浪般绵延的恐惧与不安:“杰克先生让我在法阵中央坐好然后一直念它给我的咒语……那是我第一次使用魔法,然后仪式到了中途一半杰克先生就突然离开了,然后过去了好久好久,那个法阵的中央突然出现了一大团……蓝色的光,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看来这就是伊玛眼里的她被反噬的过程,就是由于我救下了西格蒙德,所以伊玛才会被那团“蓝色的光”给击中,最后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但仅仅是这样,并不能解释伊玛想见我的缘由,那时候她应该不知道救了西格蒙德的就是我才对。
我在心里分析道,眼睛则注视着面前的伊玛,只见伊玛的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她咬了咬嘴唇,眼神也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起来,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深紫色的双眼好像某种不见底的深渊,她对着我说道:
“然后……我就是在昏迷之后的空间里,看到了白色的很大的蛇、阿格妮特奶奶……还有那个由蛇变成的有着白色头发的男人——卡洛斯-尼姆塔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