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从后门走进来的艾略特先生,心里感到了无比的诧异,一方面是我没想到艾略特先生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另一方面是——他居然真的戴着那个骑士头盔出现了麻瓜面包店里。
就算实际上我看不清艾略特先生的脸,我也能感觉到他迅速地往面包店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定格在了坐在地上的我和躺倒在我旁边、依然陷入昏迷状态的金眼孩子上,他的动作很明显地顿了顿,随后便朝着我的方向快步走来。
“我们在这里遇到了袭击,这个……孩子说我的血的味道很熟悉,然后袭击了我,不过别担心,他近距离吃了一发韦斯莱先生的遗忘拉炮,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在艾略特先生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开口解释道。
“然后尼姆塔拉受伤了,他的肚子被踹了一脚。”在我说完后西格蒙德皱着眉头向我投来了一个恨铁不成钢般的眼神,然后双手抱着胸补充道。
在西格蒙德说完之后艾略特先生就已经走到了我身边了,他用一种出乎我意料的关切态度蹲下来用手摸向我的肚子然后说道:
“现在感觉怎么样?让我检查一下受伤的地方,如果伤及内脏就很难处理了——是我的问题,我不应该放你们两个小孩子单独出来买早餐。”
我听出艾略特先生的关切语气中甚至充满了一种灼热的焦急,和他平时沉闷严肃的形象实在是大相径庭,引得西格蒙德都不由得朝这边侧目。面对这样的状况,我对着艾略特先生有些尴尬地笑笑,但还是顺从地把自己肚子上的衣服掀了起来。
不掀不知道,一掀吓一跳。当我看到我肚子上就像是被印上了一整幅世界地图一样大片大片的淤青的时候,我听见了自己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连西格蒙德都诡异地咽了咽口水,然后不忍心地皱着眉头转过了脸去。
我听见艾略特先生的头盔里面传来了一声吸鼻子的声音,他在自己的口袋里不断翻找着,最后掏出了一瓶里面盛装着淡红色半透明液体大约有一个巴掌那么大的药剂出来,他一边把药剂递给我,一边说道:“这是龙皮愈合剂,喝下它可以加速身体的愈合并且缓解疼痛……也有保护已有的伤口的作用。”
“谢谢你,艾略特先生。”
事已至此我当然没有推脱的必要,于是我在对着艾略特先生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神情之后接过了他手里的药剂,拔开木塞扑鼻而来的是一种甜腻的口水的味道,但闻多了又好像带了点胡椒和肉蔻的味道。
这种味道实在很独特,但无论如何都比当初庞弗雷夫人喂希亚费喝的那种药剂要好,于是我一闭眼一仰头就将那瓶药剂一饮而尽,出乎意料的这瓶药剂没有什么味道,喝下去的时候就像是喝下了一种冰凉无味的糖浆,一进入到口腔里就顺着食管直直滑到了胃里。
喝下了冰凉的液体之后取而代之的另一种感觉是腹部传来了一阵灼热的质感,我低头一看,只见刚才腹部有淤青的地方此时正在泛出点点的红光,那股红光在我的肚子上逐渐凝结着,形成了一组环绕着整个腹部的由一片又一片半透明淡红色龙鳞组成的坚硬薄膜。
“接下来在伤好之前它会保护你的肚子的,现在站起来试试。”
艾略特先生的语气稍微轻松了一些,他自己先站起身然后朝我伸出一只手来,在我抓住了他的手之后他就用一股强有力的力道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在这之后我在地上随意地走了两步,果然除了不太习惯腹部被一片坚硬且发热的薄膜给包裹住的感觉,之前那种稍微一动就会立马产生的翻江倒海的疼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的身体内产生了一种释然的轻松感,这让我终于有精力去思考和做一些别的事情了。眼下最要紧的情况当然是现在还躺在地上的那位,在对着艾略特先生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之后,我低下头看向还躺在地上的金眼孩子。
只见他的双眼依旧紧闭着,一双浓密的深灰色眉毛皱得死死的,身上穿着的深红色高领毛衣配棕色猎人外套以及军绿色的工装裤都散发着一股像泥土和野兽毛皮的气味,而且看上去并不完全合身,特别是那件猎人外套,衣袖必须要卷起好几圈才能让他的整个手掌都露出来。
但那双好不容易露出来的手看上去也非常诡异。如果只看他的手的话,我几乎会错以为那是一双年过六旬且干过苦工的人的手,毕竟那双手的皮肤看上去又硬又粗糙,就像是白化后的干枯树皮,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在并不整齐的灰色指甲里还夹着一些黑色的泥土,给人以病态的质感。
而现在那双手的手里正死死地攥着一个长条形的东西,浅栗子色带螺旋纹的表皮在面包店里已经恢复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具有光泽。
我原本想要自己去捡起金眼孩子手里攥着的东西,但我刚一弯下腰艾略特先生就伸出了一只胳膊挡在了我的身前,他现在身上那担忧焦急的气质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举止行为恢复了之前那种沉闷严谨到甚至有些木讷的感觉,他的鼻子在铁头盔里哼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让我来。”
艾略特先生说完这句话之后我和西格蒙德识趣地选择了退后,只见艾略特先生站在躺倒的金眼孩子身前,伸出手想要去拽那根东西,但金眼孩子似乎攥得非常紧,就算是艾略特先生也用力拽了好几下没有拽动,最后艾略特先生摇了摇头,掏出自己的魔杖对着金眼孩子施了一个痒痒咒,最后才把那根东西从他手里掏了出来。
拿出来之后艾略特先生立马转过身来把他取到的东西拿过来展示给我们看,那是一把非常有韧性的栗木魔杖,看上去几乎是崭新的,乍一看有些像是具有光泽和螺旋纹理、略带弧度的树枝,长度大约只有二十厘米多一点,杖柄处有一道被漆成墨绿色的铁箍,然后周边还有金色的星星花纹。
这把魔杖乍一看不像是一把魔杖更像是某种商场里会卖的儿童玩具,联想起刚才金眼孩子踹我的那一脚,我实在很难相信这就是他的魔杖。但其实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显然刚才他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就是这把魔杖,但是在拿好魔杖之前他就昏厥了。不过……他好像连正常说话都不太利索,真的能够释放魔咒吗 ?
我的内心正在对这把魔杖的用途表示怀疑,另一边艾略特先生已经利索地将那把魔杖收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从地上扛起那个金眼孩子就打算带着他往店铺的后门走。
我和西格蒙德当然也都明白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但走之前出于对勒布伦先生的愧疚,我们还是在买了一大堆面包之后把我们并我们所有的钱都留在了柜台上,而艾略特先生在看到了这一点之后也慷慨地为店铺的招牌释放了一个显眼咒——
这样会帮助街上的人更容易注意到这家店,从而增加这家店的客流量。
寻味面包店的后门联通的是劳德赛小镇的一个小巷,为了避免被小巷里偶然出现的行人给目击到,艾略特先生还给我们每个人身上都释放了隐形咒,尽管自己的身体变透明的感觉让我非常新奇,甚至让我一度产生想要跑到大街上确认一下其他人能不能看到我的冲动,但是在西格蒙德的目光攻击下我还是不得不放弃了。
我们跟着艾略特先生顺着四通八达的小巷左拐右转的,最后终于到达了一处偏僻的广场空地,而红骑士汽车已经在那里尽职尽业地等待着我们了。
“我给你们的英镑上面有追踪魔法,发现你们使用了魔咒之后我就马上顺着魔法痕迹赶过来了。现在我们最好先离开小镇。”在打开后车门将那个金眼孩子丢进后座的时候,艾略特先生解释道,然后雷厉风行地坐进了驾驶室之中。
眼见艾略特先生都这么说了,我和西格蒙德自然也不多废话,非常默契地用猜拳的方式决定了谁坐前座谁坐后座之后,猜拳运一直比较差的我只好打开了另一侧的后车门。
一坐进车子里我还没来得及系好安全带,艾略特先生就发动了车子,他一边拆开了一个刚才买来的三明治的包装一边扫了周围一眼确定附近没有任何麻瓜,随后咬着三明治打开了车子的隐形档,我们很快又像之前那样升上了高空,然后朝着劳德赛小镇外那广袤无垠的墨绿色森林上空飞去。
汽车开始行驶之后,西格蒙德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车窗外,当飞行着的红骑士汽车彻底开进森林的上方的时候,西格蒙德就开始了作为本地人应做的指路工作:“越过了那座瀑布然后再往西走一点就能看到我家的房子了,外墙是黑色的,屋顶是灰色的。尽管它被释过防窥咒,但我想这点咒语对傲罗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但……”
“但我们不能停在你家门口,除非我们想自投罗网。”艾略特先生言简意赅地接话道,连看都没有看旁边的西格蒙德一眼,“你家附近有什么比较隐秘且能停车的地方吗?不要太近,但……也不能太远。”
“嗯……”
西格蒙德低下头沉思了一会,片刻之后才抬起头来,然后对着车窗外大约西南的方向指了一下。
此时我们已经差不多到了西格蒙德说的那座瀑布的上方了,当然那并不是什么非常巨大的宏伟瀑布,只是一般在乡村山间经常能看到的自带一个小水潭的小瀑布而已,在森林里大概并不好找,但从上空看已经足够成为一个标志物了。
而西格蒙德指着的地同时也是这个瀑布的西南方向,所以在经过了瀑布之后直接往西南方向开就可以了。越往我们的目的地前进,西格蒙德从汽车后视镜里被映射出来的眉头就皱得越深,给艾略特指路时候说的话也就越言简意赅,好像多说一个字都会害怕暴露自己的情绪。
金眼孩子自从被艾略特先生丢到后座之后就一直没有醒,他的安全带甚至还是我给他系上的,但就算如此随着汽车前进的颠簸,他的整个头几乎是搭在我的肩上。如果只看他的睡颜,我恐怕会觉得这个人是那种非常纯良的人,但联想起之前的经历……我想还是算了吧。
与此同时,我的内心也在思考着等一会金眼孩子醒了应该如何对他解释当前的状况并且让他配合我们,毕竟我不确定被使用了一个遗忘拉炮之后他还会记得多少,如果他完全不记得我和西格蒙德了,我总不能说他是在大街上晕倒了然后我们恰好捡到了他吧,这种话说出去大概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而且他既然能从我“身上的血的味道”袭击我一次,那就未必不会有第二次……这种莫名其妙的攻击行为让我想起了之前的杰克南瓜精,现在临近斯古曼山谷的拉塞尔祖宅,果然这个孩子也是那个法弗尼尔的手下么……
那他出现在面包店……呃,法弗尼尔派他出来买面包……?说起来,他买的面包是不是被我们落在店里了来着?无论如何,果然还是希望这个变量不要干扰到我和西格蒙德的计划比较好……
就在我低下头思索着这些问题并且第三次把金眼孩子因为汽车颠簸而靠在我肩膀上的头颅推开的时候,我听到汽车发出了一声当啷声,然后车窗外我原本已经无比习惯的呼啸的风声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往车窗外一看,发现我们已经停在了一处林中空地之上,周遭都是茂密的树木,唯独这片空地上只有几个小小的树桩和灌木丛,中央的一块几乎快有一个红骑士汽车那么大、半个红骑士汽车那么高的石头旁边长满了白色的野花。
和周遭由于高大树木遮蔽而造成的昏暗不同,这片空地拥有属于自己的天之一隅,澄澈的天光不偏不倚正正好地照射在中央的灰白色大石头上,让明明很普通的石头看上去也平添了一丝神圣的感觉。
“伊玛以前经常来这片空地玩,准确的地点只有我和伊玛知道,我想这里作为藏匿和停车的地点你应该满意吧?”
车子停好后,西格蒙德对着艾略特先生说道,而艾略特先生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哼声就算作同意了,最后在西格蒙德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视线之下他才拍了拍方向盘,然后说道:“作为藏身地确实还不错。”
我听到西格蒙德发出了一声转瞬即逝的轻笑声,然后他转过身打开车门率先走了出去,当他彭得一声将车门关上的时候,他的脸上就已经换上了一副无比严肃的表情,一双眼睛带着一种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的愤慨情绪看向森林另一头拉塞尔祖宅的方向。
金眼孩子还是没有醒,看来韦斯莱先生说的没错,现在版本的遗忘拉炮确实有些威力过猛了,但其实如果他一直醒不过来,对我和西格蒙德而言是一种好处。
心里这样想着,我也打开车门走下了车,站到了西格蒙德的身边。
艾略特先生是最后下车的,他先是盯了我和西格蒙德一会,最后又在这片不大的空地上徘徊了一圈释放了防窥咒和防入侵咒。我原本以为在我们前往拉塞尔祖宅之前艾略特先生不会再继续说什么,毕竟我们这一路已经麻烦他麻烦得够多了,但我和西格蒙德准备往拉塞尔祖宅的方向走的时候,他突然出声叫住了我们:
“嘿,先别走,把这个东西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