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君已然乘马逃出去了,她一定能搬来救兵!兄弟们,干!”
“太好了,小主君回去,身后无人,我们也好尽力搏杀!”
他们散在院落的各个角落,迅速把这个消息传遍了四周。
院子里外已经七横八竖地躺着几十具尸首,没人能通过护卫们组成的防线。
难民们面黄肌瘦,手里拿着的不是锄头就是菜刀,哪里打得过这些粮精肉足,手持铁剑的护卫,也只有那些箭矢能对护卫们造成一些威胁。
他们都在等。
护卫们等援兵。
难民们等护卫们力竭。
就看谁先等不住。
云黄山上乌云蔽月,这半山处孤零零的小院子在黑暗中,被成千上千支火把围住,风一吹的时候所有火光摇晃,宛若行驶在暴风雨中的孤舟,摇摇欲坠,可还有人坚持着,不愿坠进大海深处。
‘嘭——’
一块石头向孙师芳的脸飞去。
孙师芳微微侧头,避开了这块石头,石头掉在了地上。
更多石头向她,向他们飞去。
一行鲜血从孙师芳的额角滑落,滴在了地上,混入斑斑血迹不见了踪影。
“射!”
树林里再次传来号令,无数箭矢再次铺天盖地飞了过来。
在死了几十个人之后,幕后指挥的人终于意识到这里的是硬茬子,他让所有难民后撤,用弓箭袭击。
不求造成什么伤害,但求他们狼狈逃窜,力竭而倒。
“七郎!”
护卫中突然传来一声悲鸣,孙师芳倏然看去,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护卫抱着倒在地上的同泽仰天哀嚎,在他的怀里,七郎已经失去了呼吸,一支箭矢插进了他的眼睛里,箭尾还在颤动。
刚刚一支冷箭从他侧边发来,他一时疏忽,七郎回身为他挥开了这支箭,可七郎却没注意到他自己的侧边,一支箭矢正中七郎眼眶,深深扎进了他的脑袋里。
这些不是木箭头么!怎么会!
孙师芳捡起一支箭矢,目眦欲裂,这支箭和之前的不一样,这支箭箭头发白,尖端削地尖利,箭头在黑夜里的火光中泛着冷冷的荧光。
这是········骨箭?
箭头涂了东西,孙师芳闻了闻,应该是活血草。
孙师芳咬牙,箭在她手中折成两段。
真是歹毒!
箭入人体,加上活血草,是想他们流血而死么!
这帮刁民!
射箭和石块攻击之后,难民们拿着长矛树枝又涌了上来,见他们还有力气再退下去,然后再来一轮。
护卫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上了伤,孙师芳自己在几轮袭击之后都觉得力有不逮,他们只有八个人,难民们却无穷无尽,一轮下去另一轮上来,再这样下去,不用等援军来,他们都会被活活耗死!
孙师芳咬紧了牙,她的半张脸被额角流下来的鲜血盖住,咬住牙关的时候脖颈上青筋毕露,让她的脸看上去扭曲且可怖,她厉声高呼,“不打了,不打了!叫你们当家的出来说话!”
“我们少主已经走了,你们想要的人不在这儿!我们也只是领工钱的,不想和你们打,这样,少主君骑走一匹马,我们这里剩下的马你们拿去卖钱,能换不少粮食!再杀下去,我现在就把那些马杀了,就算你们待会儿杀了我们,也只能拿到一堆不值钱的马肉!”
攻击停了下来,树林中不再有箭矢射出,也没有石块攻击,孙师芳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伤药,丢给了其他护卫。
又一波箭雨和石块向院子袭去,孙师芳松开手中缰绳,跳进了院子里,她额头伤口一直在流血,鲜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她现在失血过多,眼前已经有些眩晕。
箭雨之后,中年男人挥了挥手臂,在他身后,十几个拿着锤子的人从树林里钻了出来,一片静默中,他们高举起手中大锤,一锤锤轰在土墙上。
孙师芳在拖延时间,他们也在拖延时间,去找出这些大锤子。
这个小院子原本就废弃多年,大锤没抡几下,几面土墙轰然倒塌,露出了一直躲在墙后面浑身是伤的护卫们,大部分护卫身上都插了支箭,土墙倒塌之后,所有人的脸都白了白,但还是坚持着站起来,互相搀扶,不愿在敌人面前倒下。
孙师芳握着剑,再次站了起来,护在所有人身前。
看着这群护卫遍体鳞伤却依旧临危不惧,在火光中凛凛的眼神,中年男人暗赞一声。
“是号人物,妹子叫什么,我亲自给你刻碑,黄泉之下别做无名鬼。”
中年男人身后的树林里,数百张弓箭同时拉开,对准了这群遍体鳞伤的护卫们。
孙师芳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一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没想到她的终点是在这种籍籍无名的荒山里,有点窝囊。
没有死在江湖高手的刀光剑影里,没有酣畅淋漓的战斗,这样被活生生耗死多少让她有些不甘心。
不过想到此刻乖乖躲在床柜里的孙小姐,她的眼神又柔和了一些。
至少,那孩子是安全的。
这就够了。
此生,便这样吧。
四周鸟兽不鸣,安静地只有火把上火焰燃烧的‘哔剥’声。
这将是所有人今夜的最后一战。
孙师芳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把血沫子甩在地上,挽了个剑花,“孙家,孙师芳!”
中年男人点点头,也不问是哪个孙,哪个师,又是哪个芳,布满老茧的手微微一动,一口气蓄在胸腔,正准备再下一个口令,号令万箭齐发的时候,在孙师芳身后突然传来了‘吱嘎——’的声音。
这声音其实并不大,可在两边对峙准备最后一战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就连孙师芳都忍不住向后看去。
在所有人都以为已经空无一人的小屋子里,房门大开,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披着红袍的女孩儿,看上去十来岁的模样,浑身脏兮兮的,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
出门之后,那红衣女孩儿竟然出奇地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