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好朋友,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够在一起。你要是跟别人走了,我会讨厌你的,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宿檀玉见裴桓予迟迟没有回答,又补充了一句。
只是她自觉威胁的力度不大,心里还有些怕裴桓予就此翻脸,毕竟他要真的想和别人交好,肯定就是认为她不够重要了。
裴桓予郑重地承诺道:“我只有夭夭。”
自那以后,裴桓予时常等着她来,连临近宫门关闭时都不肯离开,像极了她被宫里太监打死的那条叫阿黄的狗。
她开始给他带点心,是她亲手做的红豆糕,样子非常丑陋,还露出了馅儿,却被他当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吃了。
直至放了年假,裴桓予回了家里,等到开春再回来,整个人模样大变。
他原本是一头野性难消的兽,在人群中碰得头破血流。
此刻却不知为何掩饰住了满身的戾气和锋芒,眼眸阴沉沉的,却更让人生惧。
“夭夭”,他见到她来,眼睛微微亮了亮,却很快熄灭下来,“我娘被人害死了。有人看上了她,那个人就把她送了人。我被人算计引了去,看到了她被人欺辱的样子,然后她就一头撞死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过去,没有看到这一切,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呢?”
宿檀玉认真地看着他,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你是有错,但不是这样的错。”
裴桓予微微怔住:“可是好些人都说我有错,我问过他们了,只是没提我娘的名字,也没讲出具体的经过。
但是宫学里的先生,陆家那个名声很好的小公子都说我是有罪的,无知者不能无罪,否则伤者何辜。”
“什么狗屁道理”,宿檀玉气得眼睛都红了,继续说道,“你应该怪自己没能力保护好你娘,这才是你的错。为了弥补你的过错,你应该想办法替你娘报仇啊!”
裴桓予看向她,瞳孔黑得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害了我娘的人,是我爹。”
宿檀玉毫不犹豫地说道:“那你就想办法杀了你爹!”
她现在已经不期待章和帝再疼爱她了,那个薄情寡义的东西不配当她父皇。
她母妃犯了什么错,她又犯了什么错?
无知者有罪,这真是全天下最冤枉的事情。
章和帝即便罚她,也该罚个明白,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她偏偏就不听这个道理!
“你要是下不了手,我就帮你把你爹杀了”,她相当诚恳地说道,“这样你就不算是弑父,以后还能好好地过。”
裴桓予怔了怔,问道:“那你呢,你要是杀了人,以后该怎么办?”
宿檀玉被他给问住了。
宫里的孩子大多早熟,尤其是她这样整天活得胆战心惊的。
她早就知道她没有以后了,一个外家没有权势,生母又不受待见的公主,比起寻常百姓家的女儿都还要不如。
她慢吞吞地说道:“杀人被发现了,最多不过就是个死嘛。可是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是不死的。”
早点死并不是一件坏事,这样她就不必再继续拖累母妃。
而临死之前,她还要对着所有人大喊:我是皇帝的女儿!人是我杀的!我平生最好杀人,一日没有喝人血,我就一日不能安枕!
真要是这样,她就高兴了。
大家肯定都会想,皇帝的女儿都能这么坏,那么皇帝能是什么好东西?
裴桓予笑了起来:“夭夭,你真好。你爹要是对不住你,你也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杀了他。
我们两个都被人抓住,然后死在一起。”
他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憧憬,认真地计划着:“不过我们得先筹钱,找人扎个大大的纸屋子,还要多烧点纸钱。这样下到了阴曹地府,我们就能住在一起了,我还要给你买好多好多的衣裳首饰。”
宿檀玉被他勾起了伤心事。
她想起宿婉凝每天都不重样的衣裙,还有发髻上簪的花,那都是宫女天不亮就摘好了,等宿婉凝起床后,放在面前挑选。
那些精致的步摇发簪,以及项圈手钏,流水似的抬到宿婉凝的宫中。
而且据说宿婉凝的宫中还有个白玉池子,专门用来沐浴的,沐浴前还要撒上鲜花和香露。
她有些羡慕,忍不住说道:“要是活着的时候,就能这样快活,该多好。”
她将宿婉凝的快活讲给裴桓予听,以为他会和她一样感慨。
他却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其实你不用羡慕公主,并不是每个公主都能过好的。我听说宫里还有一位永安长公主,虽有个长公主的封号,但日子过得极为凄惨。
我时常听他们在背后说笑,那些公子不管学业如何,都瞧不上她,有些还拿她取乐,说些不堪入耳之话。”
宿檀玉咬了咬唇,忍不住就问道:“他们说了什么话?”
裴桓予有心要安慰她,便直言道:“年前先生出了考题,有位四品官的公子得了第一,江家就有人看不过眼,嘲笑说你考得好,是不是打算等年纪大了,娶宫里关着的那位老公主啊。
那人立刻大怒,跟江家那个打成了一团,还挨了先生的罚。最可笑的是,他们一向瞧不上我,却还说那个公主就是送给我,连我也是不会要的,说不得还要吓得把她给丢出去。
你说可笑不可笑?没想到陛下的女儿,活得跟可怜虫一样。”
宿檀玉垂下眼,拼命忍住喷薄而出的泪意,喃喃道:“她是可怜,活成了这个样子。那你呢?”
她掩藏好神情,抬起头看向他:“你呢?你怎么看待她?”
裴桓予想了想,说道:“我这样的人,还没有资格去随意评判人吧。”
他顿了顿,相当认真地拉过宿檀玉的手,说道:“我真庆幸你不是公主,这样你受了委屈,我还可以帮你杀了你爹。她受了委屈,可是没有人能帮她的。
夭夭,你比那个永安长公主要幸运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