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刘季带沛县的大家围殴秦朝使者有些过分呀,这样岂不是把秦朝的威严损毁了吗。”
这天,萧何担心得睡不着觉,正在院子里望月亮。
“刘季真有胆色啊,见了始皇帝的车队还敢带人打死朝廷的使者。”
他心中浮现起那个在夕阳下与他约定改变这天下的男人。
他不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口中喃喃道:“大不了一死。”
说罢,萧何就回屋睡觉了。
他睡着了,有人睡不着。
这人当然不是我们的老大哥刘季。
不过刘季这天晚上正在帮着曹寡妇抱孩子,抱着孩子确实后半夜才睡着。
今天晚上发愁睡不着的这人啊——
他叫张良。
张良的脸在月光下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阴柔美。
那种美并非女子的娇媚,而是一种刀劈般的冷锐与纤细相交融,令人生出又怕又羡的复杂感受。
此刻,他坐在一株被风吹得瑟瑟作响的老槐树下,灯火微弱,映不清他的眉眼,却更衬得他五官分明,线条修长,像是大漠孤星,带着独特的苍凉。
月色打在他半边脸上,把那修长的睫毛映得愈发深邃。若仅看骨相,便会以为他是个外表偏柔的贵公子;可再定睛看那眼底,却仿佛揉进了无数刀光剑影的记忆。
那是复仇与执念的阴郁。
有人若仔细对视,便会被那凝视撼得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凛——像是在直面某种冷冽、无情的力量。
他的鼻梁不算高挺,却有着一种柔韧的线条,带着丝丝细腻。
灯影忽明忽暗时,他微微一抿嘴角,唇形分明又轻薄,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
若有人不知,他穿上素色的宽袖衣衫,迎风站立,或许会把他错认成一位从书卷里走出的美人;可那垂落的发梢和微蹙的眉梢间,偏偏透着股不容小觑的坚毅。
女性化的俊秀与帅气,就这样糅在他身上。
月光划过他略显白皙的颈侧,那里没有一般男人常见的粗犷肌理,反而显得修长光洁。
他的锁骨微微显现,不算宽阔的肩却支撑着整个人挺拔的架势。
他对着那面夜空,露出下颌的一道弧度时,明明风轻云淡,却让人感觉透着股绝不退让的锋芒。
此刻,他轻轻阖上双眼,长睫一颤又一颤,仿佛在回味什么深沉的记忆。是仇恨吗?是思念吗?当他再度睁开眼,里面洇满了暗潮般的恨意。
他脑海中闪过曾为韩国旧贵的盛世记忆,以及后来国破家亡、背井离乡的落魄经历。
心底那道仇恨烙印,时时提醒他——他张良绝非浪得虚名的书生,那股愿为复仇拼死一搏的狠劲,无时不在。
他神色一冷,却又牵动脸颊那道极轻微的曲线,如同一把轻巧却扎手的匕首。
就在这时,他嘴角滑过一抹微笑——那笑意带着几分傲与寒,好似一朵傍晚盛开的昙花,幽丽又危险。
月色为他镀上一圈淡淡银光,将他置身于一种半仙半魔的不真实气场里。
若有人在此对望,定会感到心头蓦然一跳,说不清是敬畏还是赞叹。
他仰头看月——那月如此明亮,像是一把冰凉的镰刀高悬天际,与他深陷阴影的神情对比之下,更显出他隐忍的暗色气质。
仇恨带来的阴郁在他身上,化作一层若有若无的寒气;而他自身那股从血脉中延伸出的雅致,却又使得整个人并非可怖、而是异常引人注目。
那种与其说是英俊,不如说是英姿和阴柔奇异交织。
谁若一看,怕是难以忘怀。
“公子···外边天凉。”
一位老者佝偻着背,在檐下低声唤他,满脸担忧。看似年迈,却是张良麾下忠仆,追随他辗转多年,也看过无数夜的他——夜里策谋、夜里沉思、夜里望天计数。
张良闻声缓缓回眸,用那深沉目光扫向老人,嘴角却漾起一抹温柔笑意,恰恰抵消了他面庞过度锐利的冷色。“我在看时辰。”他轻声答道,语气中带着一贯的从容与笃定。
老者心里隐隐有些发紧:公子出身高贵,却亡国流离,胸中埋着血仇,一向做事滴水不漏,可他的性格深沉似海,谁也猜不透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张良收回目光,继续凝望夜空。那弯冷月恰似一把白刃,映在他眼里,却化成了讥讽似的笑。
他并未说话,只微微翘着下颌,显出那修长的颈项与淡然的侧脸。
这样的脸,远远看去,不似凡尘中人;若不注意,那柔韧的形骨真会让人误以为是一位难辨男女的仙子或名门公子。可一旦对视,他眸底的光芒和宿恨又让人联想到修罗刀锋。
“公子……”老者又唤了一声,犹豫着是否再劝。
张良却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我知道夜凉,我也知道将起的风暴更凉。”
“先生是为了……那事?”老者压低声音。
张良轻轻点头:“是啊,再等等。等这一夜过去,就有好消息或坏消息传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轮缺月,好似在那里能看到藏匿在阴影里的车驾、弓弦、或是一声惊雷般的兵刃之响。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把垂落的发丝勾到耳后,动静娇柔却不见半分温顺。
那指尖与颈侧交错的一幕,如一片寒光割裂了黑暗。
“若成,我张某虽未亲临,却也足慰先人;若败,我也另有对策。”
老者看他神情带着极淡的笑,心中越发明白:面前这“半男半女般的俊美”背后,是压不弯的锋芒和无尽深沉的恨意。老者不由轻轻叹了一声,退回房中,不再打扰。
就这样,张良独自守在檐下,注视着夜与云交错变幻。
他静默不语,却让整个院子似乎笼上一层冷雾。
直到月行西天,夜色愈深,他才长长吐了口气。
那道若有若无的笑意里,似有悲似有喜,却更像是一把被藏起来的刀锋,尚未出鞘就能令人生畏。
博浪沙——一片黄沙与乱草交错的冷地。
夜风呼啸,掠过沙丘,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哀诉,又似在催促。远远望去,暗夜中只见起伏不定的灰色轮廓,没有一点生机;若非仔细分辨,很难察觉这正是通往关东的一条要道。
这会儿夜已深,西边的一弯月牙半掩在云里,使得博浪沙显得愈发荒凉。沙丘的上方,依稀能看到有人影伏在低洼处。
原来,为刺秦大计,张良招募了这位力士。不仅要支付其日常开销、演练时的待遇,还许下重诺:事成之后,再另加重金。
张良曾与他当面谈妥:“若成,另给你五百金;若败,你能从博浪沙逃出,我依旧分文不欠。”
大力士闻言,虽然害怕,却也知这笔银钱足够自己全家日后无忧。
“先生,这大力士要的银子实在不算少……”身边的随从曾提醒过,但张良却神情坚决:“无以重利,何以叫他卖命?我要他真能拼得一击必中。”
黄河就在博浪沙以北,隆隆水声若隐若现,给人一种无路可退的压迫。南面则是零碎浅洼地,与官渡河附近的芦苇相接,沼泽泥泞,杂草丛生。正是张良看好的逃跑路线。一旦动手不中,就可以循着此地快速遁走,最大程度地避开秦兵的围剿。
然而,此刻大力士的心跳却在加速——因为他知道,凭着寥寥几人,要在此处等到秦始皇的车驾经过,一击毙命,再从重重护卫里挣脱,可谓险之又险。
不过,他依照公子的嘱托,早早在沙丘间挖出一个半腰深的藏身洼地,用黄草与破布做简易伪装,只露出两只炯炯的眼睛盯着远方。
风愈来愈寒,沙丘表面的砂砾被吹得簌簌作响。突然,“哒哒哒”的马蹄声在东面荒路传来。那声音不大,却显得极有节奏,像是小股侦骑在前方探路。
“他们肯定不会看破公子专门勘测过的地形和亲手设计的伪装。”
随后,大力士又听到更加明显的马车辘辘声,层层叠叠,好像数量并不少。
“果然,过了侦察骑兵这一关。”
他心头一紧,暗暗在沙里摸了摸那柄百余斤的“铁锤”——实际上是一段粗长的金属柱,被匠人特意铸成前端稍宽,以便投掷时能集中力道;重心分布也经过优化,可以确保在二十步内威力最强。只是,这种设计若用来“扔”,除了他这种怪力之人,旁人无法驾驭。
这些天来,他奔走各地,专程聘请能工巧匠铸锤锻刃,光是材料费就贵得吓人。大力士的铁锤又是按仓海君的秘法打造,一次一次试验,重铸好几回,耗资倍增。
冶铁炉需专门搭建,光是人手请了十数个,昼夜倒炭、烧炉;
那些锭铁、添加的贵金属矿渣,每多一分,就多一两银。
张良翻看账目时,嘴角闪过一抹苦笑:“果然是费尽心血的武器。”
“只此一次,不能失败。”
大力士心里嘀咕着,脑海不禁回想起张良对他那带着柔美却又嗜血般的目光:“击不中,立刻撤。”
他深知,公子把这一切看得无比通透;哪怕失败也可闹出动静,引起天下人震撼。
但对大力士自己来说,他多么渴望这一次能彻底震动皇帝的车驾,让所有人知道,秦始皇也不是高不可攀的神。
夜风吹送过来阵阵马嘶与车轴震动的咔哒声,零星火把的光像游龙一样游动,宣示着秦始皇的护卫极其严谨:车队错落分布,并未像一般巡行那样宽松。看
得出,秦始皇常备多辆副车,以迷惑敌人。
大力士目光死死盯着当中那两辆最华丽的马车:它们都饰有雕文,难以一眼分辨谁真谁假。
心脏在加速跳动,却没有一丝慌张。他脑海中盘旋着张良的分析:“多半在中段车驾,且不与最前最尾挨得太近。”
思绪刚刚闪过,前方的车队已慢慢进到他掌控的投掷范围——大约二十来步。再靠近少许,就能精准投中。
车队中有些侍卫时不时转头,显然对这些可疑的沙丘保持警惕;却因为夜色昏暗,未发觉伏在沙里的大力士。
“时机已到!” 大力士却又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等那辆金光火把最盛的马车稍微放缓。
就在这片刻的停顿里,他双腿下意识地发力,臂膀肌肉绷得如铁。只待再近几步,他就能迎来最理想的投掷角度——张良推算过的最佳杀机。
然而,每一次呼吸都像无尽拉长,仿佛要将人的心弦拉断。
终于,马车的灯火晃过近处的沙丘,离他不到二十步。大力士不再迟疑,猛地从掩体中跃起,双手托举那足有百余斤的铁柱,“哈——!”一声暴喝,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将铁锤投掷而出。
只听得破空呼啸,仿佛一枚砸裂苍穹的陨石,朝那目标狠狠撞去——“嘭”!震天动地的一声,夹着马匹惊嘶,灯火瞬间乱舞。
铁锤把车辕砸得四分五裂,护卫群惊呼四散,远处另一辆车却稳稳后退,未受波及。
“坏了……不是正车。” 大力士瞳孔猛缩,翻身扑向南边浅洼地。
一时间,秦兵的火把与刀剑交错,厉声大呼“有刺客——抓住他!” 夜里顿时杀声弥漫。
黄沙在大力士脚下飞扬,每迈一步都陷进半尺深的沙土。
箭矢破空声从后方射来,他硬生生侧身一滚,让肩膀狠狠撞上沙坡。此时只觉浑身作痛,但必须咬牙挺住,朝着早已定好的沼泽地逃去。
他依稀听见士兵的吼叫与远处副车的坍塌声,火光乱舞中,有马嘶不绝于耳,宛若一出荒漠里的残酷戏剧。耳边风声夹杂血的味道。他心中懊恼:“公子对形势算无遗策,可惜我的运数欠缺一点。”
好在此地地形曲折,他从一片残破芦苇中钻过,泥水溅了一身,成功甩掉追兵。再回头看时,那扬起的火把渐渐远去,他咬牙默念:“博浪沙一役,虽未杀得皇帝,但足够天下哗然了……公子,日后还会有机会吧。”
大力士一路狂奔到黄河沿岸,途经堤坝与芦苇荡,整个人湿透,浑身都是淤泥与血迹。他环顾四周,见追兵已远去,方才放下心来,在一处破败的船棚里栖身。夜凉如水,他瑟缩在一堆烂麻袋之中,既感到侥幸,又惶恐万分。
“博浪沙一役失败,可我还活着。”
他脑中不断回想起那一锤轰下的瞬间,以及随后四散的火把、追兵、马蹄。若不是公子事先做足地形考察,他早就被围堵在沙丘里了。
他喘匀了气息,摸了摸衣襟,里头有张良亲手交给他的一枚竹简,上面写着简短的一行字:
“若得脱身,等三十二日,再往南河渡口林外之地,挖找财宝,以为酬谢。”
张良答应过:“只要你按期去取,随你远走高飞,后半生衣食无忧。”
然而,漆黑中,大力士心绪翻涌,脑中记忆有些模糊。他念叨着:“三十二日……还是三十二夜?”
今天是半夜干的事儿,今天算吗?
大力士拍了拍头,再怎么努力回想,也因为之前奔逃与惊吓,浑身疲惫导致脑海一片混乱。
“算了,过上十来天吧,我就去那儿,一了百了。”
后来,大力士在船棚里只休整三四日,就实在熬不住对财宝的渴望。“我杀不成秦皇,此番险死还生,若能拿到那笔财宝,我就远走万里,不再过这提心吊胆的日子。”
结果,不过十余天,他便出发来到南河渡口,四处打探那“林外之地”。四周人来人往,他在草坡荒地里翻找土层,惹得村民侧目。
谁曾想,秦兵早在此地布有耳目,有人察觉这形容可疑的大汉翻土挖坑,模样鬼鬼祟祟,立刻报官。几名军卒杀到,他惊慌中欲逃,却因旅途奔波体力不支,被当场擒获。
在秦兵的严刑拷问下,他本性毕露,起初死扛不招,但军法酷烈,皮开肉绽间,他终于痛喊:“是张良让我来的!”
官吏冷笑:“张良?可是亡韩旧族?哼,活该是乱臣贼子。”
不久,这消息就在天下传开——博浪沙刺秦一事轰动八方,且据传刺客供出“幕后主使乃韩亡之臣张良”。诸多士人纷纷议论,一来惊叹竟有人胆敢当世行刺始皇帝,二来也为张良“敢为先王复仇”的行径所震撼。
各地聚会时,江湖豪杰、郡县商旅,皆暗暗以“张良”之名相称,好奇他到底何许人也。传得多了,张良之名竟似一夜之间名满天下:有的人称他为“义士”,认为他血性刚烈;也有人斥他为“凶徒”,认为他逆天犯上;甚至更多人猜测,这人会不会很快就在秦兵的围捕下束手就擒……无论如何,张良之名于乱世里瞬间成为话柄与焦点。
而在一处偏远的客栈里,张良正默默翻看一卷旧书。他眉目平静,从表面看不出半分异样,只是偶尔指尖轻点书页,带着若有若无的焦躁。就在此刻,一个随从慌慌张张推门而入,神色慌乱:“公子!出事了!”
张良眉头微蹙,合上书卷,语气依旧不急不缓:“何事?”
“那大力士……被秦兵抓了,供出您的名字……”随从本不想再说,可话到嘴边,仍不得不颤声继续,“如今外界都传开了,您……您被列为乱臣贼子,朝廷正下死令追捕!”
张良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心底一时五味杂陈:原本叮嘱他,等满三十二日再去取财宝,谁知他提前露面,终究难逃魔掌。他不忍心责怪那大力士,只暗暗叹了口气:“果然因日期不符,时机失误……唉。”
随从惴惴不安地观察他表情:“公子,这下该如何是好?外头传得沸沸扬扬,说您是韩氏遗族,还刺杀嬴政,风声极紧。”
张良站起身来,衣袖一拂,将那本旧书塞进包裹里。明明那副清秀面容带着几分女性化的柔顺,却在此刻浸染上薄薄的阴郁。他低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再无容身之地。我不能在此多留。”
随从一惊:“公子是要……?”
张良冷笑:“自今日起,不要再称我‘张良’。” 他快速收拾行囊,同时朝随从吩咐:“你们若愿追随,便一同远去;如若怕被牵连,趁早分道。此处我不强留。”
“我们愿随公子。”随从齐声答应。
“好。”张良略一点头,“既然如此,速备马匹、干粮,我们立刻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