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领着吕雉回到刘家时,刘太公早已在大门口等候,身穿一袭普通的长袍,脚步轻盈地迎接着他们。阳光照在他略微佝偻的身影上,映出一种熟悉的老父亲的温暖。看到儿子和儿媳踏入门槛,刘太公嘴角微微翘起,眼中充满了欣慰与期待。
他拍了拍刘季的肩膀,眼里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笑道:“好,好,今天终于是大喜之日!你这小子也终于有了个家,真是好得很。”
刘季微微一笑,低声回应:“爹,今天辛苦您了。”
刘太公笑得更开了,拍了拍刘季的背:“辛苦不辛苦的,家里有人,就是热闹。雉儿,快来,快来,进屋歇一歇。”他回头看向吕雉,语气中带着一丝喜悦和宽容,但没有过分的夸张,仿佛一切都在理所当然之中。
吕雉略有些拘谨地走了过去,低头轻声道:“谢太公。”
刘太公瞧着她,眼里带着几分审视,却又并没有过多的压迫。毕竟这是家里新来的儿媳,他也清楚,吕雉是有些高傲,内心也许有些难以接纳这样的婚姻。于是,他笑着点了点头,带着一丝宽慰的语气说道:“既然你已经来了,咱们就好好地过日子。你也不用太拘束,家里没什么规矩,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就好。”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皱眉道:“不过,你爹带着家里那份儿宗旨,心肠不坏,至于你日后要什么,也可以慢慢说。别多想,既然嫁到咱家,便是自己人。”
吕雉垂下眼睑,感受到那股话语中微妙的变化。刘太公话里带着的“自己人”,既是一个让她感到某种被接纳的安慰,也是隐隐带着她的责任和义务。
刘季看着父亲,心里知道这就是刘太公的方式:温和却不失威严,宽容却深藏期许。他嘴角微微扬起,接着说:“父亲,您这么一说,我就更放心了。”
刘太公哈哈一笑,拍拍他儿子的肩膀:“你放心吧,雉儿是个好姑娘,有担当,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抬起头。”他转过身,看着吕雉,语气变得更为温柔,“不过,家里总归是新的地方,刚开始多关心一些,多点耐心。咱家没那么多规矩,慢慢来,你也能习惯。”
吕雉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但依旧显得有些生疏。
刘太公见状,又笑了笑,带着刘季和吕雉一起进入屋内。屋内的空气有些温暖,带着一种熟悉的家常味道,桌子上摆着一些简单的酒菜,四周的墙壁虽然简朴,却有着一种历经岁月的沉淀感。
刘太公先在座位上坐下,随即扬了扬手,“来,来,快坐下,别站着,吃点儿菜。明日就开始忙了,今天大家好好歇歇。”
刘季和吕雉一起坐下,刘季看着吕雉,眼神里有些期待。吕雉低下头,眼中带着一丝不安,但她也知道,她该适应这一切,无论她是否愿意。
刘太公端起一杯酒,微微一笑,“来,先喝一杯,咱们家里这小日子,大家一块儿过。”
然后,他轻轻地放下酒杯,拍了拍刘季的肩膀:“儿子啊,今儿个是大日子,你也该担起责任了。雉儿是个不错的姑娘,给你生个儿子,咱家就有了继承人,日子会越来越好。”
刘季微微点头:“我明白,爹。”
吕雉静静地坐着,心里泛起一阵涟漪。她看着眼前的刘太公,似乎看到了她所不曾见过的家庭温暖。但与此同时,心里却有一份说不出的压抑。
在刘太公的笑语和刘季的目光中,她沉默地吃下了一块菜,仿佛开始渐渐习惯了这一切。
晚餐后,夜幕渐渐降临,刘季和吕雉的婚礼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家里灯火通明,屋内的气氛也渐渐从热闹的迎亲气氛过渡到了安静而稍带些许紧张的沉默。刘季的目光有些温柔,心中对吕雉的情绪亦是复杂。他知道这场婚姻并不单纯,而他和吕雉之间,依旧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幕,距离虽然近,却难以触及彼此的真正心思。
吕雉则坐在床边,眼睛微微低垂,神色有些茫然,仿佛这一天的种种变化,都让她一时无法从中理清头绪。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妆容虽已卸去,仍能看见那一丝清冷的美丽。她在心底暗叹,自己从未想过婚姻会是这种模样。
刘季站在房门口,轻轻叩了几下,推开门走了进去。灯光照在他的身上,给他平添了几分温暖的轮廓。看着吕雉那一袭素净的嫁衣,他不禁微微愣住了片刻。吕雉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抬手整理着头发,静得几乎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
“你累吗?”刘季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试探,更多的是关心。
吕雉轻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还好。”她转过身,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些许疲惫与委屈,却依然保持着她一贯的冷静与克制。
“昨儿晚上没睡好吧。”刘季的目光柔和,语气里带着一丝察觉,却不完全是指责。那种轻描淡写的关心,仿佛在细细摸索她的内心,却又不给她太大的压力。
吕雉的目光闪烁了几下,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事情,我……很难入睡。”
刘季听得出她话语中的无奈和愁绪,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其实在他内心深处,他明白吕雉是一个复杂的人,情感层面总是隐藏得很深。
她虽然是那种看似冷静的女人,但内心可能更为复杂且充满挣扎。
“我丑吗?”刘季眯着眼笑起来。
吕雉摇了摇头。
“那我抱抱你呗。”
刘季把灯吹了,摸黑抱着吕雉侧躺在床上。
“你知道什么是睡前小故事吗?”
吕雉微微一愣,似乎没有预料到刘季会突然这样说。
她的心头还是涌动着一些不安,但此时,却又无法将这些情绪完全倾诉出来
“睡前小故事?”她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怀疑和迷惑。
“对的。”刘季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温柔而清晰,“小时候,父母都会给孩子讲故事哄小孩睡觉,睡前听着温暖的故事入眠,能让人忘却那些烦恼,心情也变得轻松。”
刘季想起了给自己讲大龙的故事的刘老太。这是他心中柔软的部位。他想给吕雉讲讲这个故事逗逗她。
吕雉轻轻挑起一边眉头,眼里有些讥诮的光芒,嘴角微微翘起:“你小时候就喜欢听这个?你这性子,倒像是个小孩。”
刘季眯了眯眼,笑着回了一句:“怎么,小孩不好吗?有时候成年人反而更难得到那份安慰,越是长大,越觉得什么都得自己去面对。”
吕雉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沉默了片刻,然后低下头,轻声说:“我已经十九了,算是个嫁人的老姑娘了。”
这话有道理也没道理,有道理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结婚早,有十五六岁结婚的。吕雉认为自己应该成熟一点。没道理在十九岁并非生理条件上的成熟期,二十多岁也有还在发育成熟的。
他轻轻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调皮:“老姑娘?”他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我倒觉得你像个刚刚懂事的姑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真正放下,还是希望有人可以依赖。”
吕雉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你这么说,是不是觉得我挺矫情的?”
“嗨害。”刘季干巴巴笑了两声,“我说句实话啊,我的性癖好其实是那种二十多岁的女人。我认为那样的更让我感觉像女人。”
“啊?那也太老了吧,你好变态啊。”吕雉听到这话有点想笑,跟刘季打开了话匣子。
这个话题对于她的心灵来说还是有一点禁忌的感觉。
“哼。”刘季捏了捏吕雉的腰,“那你呢?你心里就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我可没你那么变态。”吕雉抿了抿嘴,有些紧张。
刘季轻轻捏了捏她的腰,笑意更深:“你看,你这个样子,明明就是心里有点东西,不愿意说出来。
那天我去你家推销狗肉的时候感觉气氛就怪怪的。”
吕雉没答话。
刘季看她没搭话,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你父亲那样的,你应该了解,管得很严,给你吃好喝好,但也常常会训斥你,甚至打骂,当然了,也许这些你早就习惯了。”
吕雉的心猛然一紧,眼角有些湿润,却还是坚持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忍住了所有的不安与脆弱。
刘季见她没有反应,继续说道:“你其实知道的,这样的关系像依赖又像爱恋,打压也许不是爱,但你习惯了,也就成了对爱的唯一认知。”
“我提前跟你说啊,我们家可不讲这个。
你要嫁我们家来呢,就是···想干嘛就干嘛。
就比如我呗,我爹我哥也愿意养我。
他们从来不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哪怕我喜欢的事很荒唐,还是支持我。
我哥这人他是顺我爹心去种地的。
但是这不是我爹逼他种地,是他自己想种地。
‘我是不乐意种地的,一是看天脸,没雨就白干。二是看地脸色,地是皇帝的人家还要收粮食。
我就这么跟我爹说了,然后我爹就问我我想干啥。”
讲到这,刘季不讲了。他推了推吕雉,道:“字多该困了吧?”
一般来说刘肥到这个情节就犯困睡着了。
吕雉听得出他言语中的调侃,但依旧盯着他,眼睛清亮,“ 没呢,你爹问你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离家,我想去拜大哥,给人当门客。你知道门客是啥吧?”
“知道的。我见过。”
以前吕太公经商的时候也和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吕雉在家听说过。
““嗯,反正就是我离开了。我爹给了我一个大红包,嘱咐我带着去花,别让自己饿着。比在家啥也不干花的钱还多。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往事,接着继续道:“然后我就走了。我那时候想去找魏无忌。你知道魏无忌吧?那可是个大人物,多少人想做他的门客。”
吕雉听到这,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语气轻轻:“呵,走了这么远,去找魏无忌。那你到了那儿怎么了?”
刘季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去的时候,魏无忌早已死了,就在我出发的那年。我去了那儿,才听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真是冤枉我跑了一大圈。”
吕雉忍不住笑了,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许戏谑:“是啊,走了这么远,结果人家早没了。”
刘季也笑了:“是啊,我走得远,却什么都没找到。于是我就找了魏无忌的门客做门客,算是过渡了一段时间。”
刘季略作沉吟,道:“其实我想去给魏无忌做门客也是有点想依赖一个好大哥的心理。”
“嗯。”吕雉乖巧地认可了一下。
“后来,我干了一段时间,我就回来了。”刘季叹了口气,“我担心自己钱花得差不多,回不去了。”
吕雉听着,心头不免有些触动,但她并没有言语,只是轻轻依偎在刘季的怀里,闭上了眼。
刘季继续讲道:“回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学到的那些东西,在家里根本用不上。我于是找了朋友,给我谋了个亭长的职位,做了几年。”
“这样啊。”吕雉轻声应道,带着一丝无奈与疲惫,“你这一路走来,还真是坎坷。”
她打了个哈欠,目光渐渐变得模糊:“我真困了,晚安。”
“好,晚安。”刘季听得出她的疲惫,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低沉而温暖。
他低头望着怀里的她,眼神温柔,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感动和释然。他原本还想说什么,心头却突生犹豫。话未说出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叹,渐渐消散在夜的宁静里。
刘季轻轻闭上眼,感受到吕雉的呼吸平稳,体温在夜色中传递着一份淡淡的温暖。心里那个声音愈发清晰,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这片土地的过去,但他可以尝试去影响未来。
他回想着这些年自己在沛县的经历,那些明争暗斗、那些欢笑与泪水,还有那一张张平凡却真实的面孔。他突然意识到,人们的苦难,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生活的贫瘠,而是因为思想被囚禁在某种无形的牢笼里。
他不希望人们的家成为压迫的源头,成为用爱去绑架的工具。 他更不愿看到那些原本应是温暖的关系,被责任、规矩与权力碾碎,变得冷漠、麻木。
刘季轻叹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丝轻微的笑意。他想着自己的父亲,那个总是嘻嘻哈哈的乐天老头。老刘家或许不富裕,但那份家庭的轻松和自由,却是他心中最珍贵的财富。刘太公的欢笑,兄弟间的信任,以及家里人对他的包容,这些都在无形中让他知道了一个简单却深刻的道理:
家,是人们可以卸下防备、自由去爱的地方。
可这样的家庭,在这个世道中有多少呢?刘季的思绪渐渐飘远,他的目光仿佛穿越了黑暗,看到了无数人家中的光景——那些被剥夺了温情的孩子,那些被逼得沉默的妻子,那些用责任和权力压垮的父亲。
他相信,秦始皇的脸上未必有更多的笑容。帝王的威严不过是一张冷漠的面具,藏在面具后的,或许也是一颗孤独、疲惫的心。
刘季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吕雉的侧脸。她的眉宇间依然有淡淡的忧郁,那是多年被压抑的痕迹。但此刻,她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像是暂时放下了所有的防备与疲惫。
他想改变的不仅是这个女人的命运,还有所有像她这样的人——那些被迫隐藏自己的情感、被生活压垮的人们。
“文明和温暖,”刘季在心里默念着,“这才是一个家该有的样子。”
然而,他也知道,要实现这一切并不容易。要改变人们的想法,要让他们不再把彼此当作工具,而是看作可以依赖、可以信任的伙伴,这需要的不仅仅是个人的力量。
但他愿意试试。
“雉儿,”他在心里默念着,“你放心,我会努力让你找到属于你的归属。无论是这个家,还是这个世界,我都会让它变得更好。”
刘季的眼神变得坚定,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明白,吕雉坐车坐了一整天,早已疲惫不堪。此刻她需要的不是豪言壮语,而是一个能够依靠的怀抱。
他既要做改变时代的人,也要好好扮演这个女人注定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