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缓步行走在下邳的大街上,身旁的随从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一袭青衣,袖口微卷,眉目间一片平静,仿佛与这熙熙攘攘的街景融为一体。然而,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边人群,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尽收眼底。
忽然,前方一抹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披着破旧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似乎在刻意躲避周围的视线。他的脚步带着些许慌乱,时而回头张望,额上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张良的目光轻轻一顿,眸中微微闪过一抹锐利。他没表现出丝毫异样,只是脚步稍稍放缓,目光像随意一样掠过那男子的面庞——粗犷的轮廓,黝黑的皮肤,眼中藏着掩饰不住的警惕和疲惫。
“是项伯。” 张良心中顿时明了。他并未显露惊讶,而是微微一笑,走向了街边的一个果摊,佯装挑选着货品,静静观察着项伯的动向。
项伯显然没注意到张良的存在。他低着头,穿梭在人群中,最终走向一个偏僻的小巷,消失在了拐角。
张良轻轻将一颗果子放回摊上,对随从低声道:“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随从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张良已迈步离开。他的动作轻巧无声,像一缕穿梭于大街小巷的风,悄然无息地跟上了项伯的脚步。
巷子深处,项伯靠在一面墙上,大口喘着气。他的手紧握着斗篷的边缘,目光不安地扫视着四周。突然,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眼中露出警觉。
“项将军。”张良的声音温润如水,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怎么会在下邳见到您?”
项伯的目光落在张良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认得这个人——韩氏的遗孤,张良。传闻此人智计百出,虽未有兵权在手,却是秦廷视若大敌的人物。
“张公子。”项伯的声音略显沙哑,带着几分警惕和疲倦,“我只是路过,与公子无干。”
张良走近几步,动作温和,语气更是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将军的脸色不太好,怕是有什么难处吧?不妨到寒舍一叙,或许我能帮得上一点忙。”
项伯本想拒绝,但张良目光如炬,话语间却没有半分威胁之意,只有礼貌与真诚。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张良将项伯带回了自家宅院。他的住所虽不豪华,却收拾得整洁雅致,庭院中种着几株梅树,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项伯一进门,便感觉到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安定气息。他低头看了一眼满是泥尘的鞋,不由得有些不安:“张公子,这地方……我怕污了您的清静。”
张良微微一笑,弯腰倒了一杯茶递到项伯手中:“将军言重了,天地宽广,您来这里,不算打扰。”
项伯接过茶杯,有些拘谨地喝了一口。他的眼神始终游离不定,似乎在担心什么。张良看在眼里,却不点破,反而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神情,主动问道:“将军似乎有些不安,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话戳中了项伯的痛处。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终于开口:“秦廷的人在追我。我……杀了他们的人。”
张良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他的目光像秋水般平静,却似乎洞穿了一切。
“将军能以大义为民,的确令人敬佩。”张良轻轻放下茶杯,语气中透着一丝惋惜,“只是秦廷的手段非比寻常,这样下去,将军恐怕会腹背受敌。”
项伯沉默了片刻,语气中透着几分愤慨:“我只是看不惯秦狗在我们的土地上作威作福!张公子若不愿收留,我马上离开!”
张良轻轻放下茶杯,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他的声音低而平静,仿佛在轻轻拨动琴弦:“将军的行为,正是义士风范。我也一直觉得,若没有像将军这样嫉恶如仇的人,这天下早已被不义之人侵占殆尽。”
项伯的眉头稍稍舒展开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张良,眼中流露出一丝警惕之外的松动:“张公子,你不觉得我太鲁莽了吗?”
“鲁莽?”张良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如春风般温和,“将军若是鲁莽,那又有谁能挺身而出,为那些受害的百姓主持公道呢?您拔刀那一刻,怕是已经有许多人将您视为豪杰了吧。”
张良在给他心里种念头。
项伯闻言,不由得挺直了脊背,目光中多了几分自豪。他沉声说道:“那些人是欺人太甚,百姓们若没有人替他们出头,那还能怎么办?”
张良微微颔首,露出几分认同的神色:“正是如此,将军的义举令人钦佩。只是,这天下的不平事太多,若要真正让正义长存,怕是光靠一个人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什么意思?”项伯皱起了眉,隐隐感到张良话中有话。
张良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漆黑的夜色,语气轻柔却深远:“将军的刀锋所指,是那一刻的敌人。但真正的不平,不仅在于眼前的一城一池,还有整个天下的制度、规则。要让这些改变,或许需要的不只是刀,更需要像将军这样的人联结起来,汇成滔天巨浪。”
项伯听得一怔,似乎从未想过这样深远的问题。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公子是说,我要联结其他人?和谁联结?”
张良转过身,目光温润,嘴角微微一扬:“和所有像将军这样有义气、有勇气的人联结。让每一把刀都指向同一个目标,让每一个人的力量都能汇聚在一起。这样一来,天下的正义才能真正降临。”
项伯听得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张良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的光芒。他轻声说道:“将军,我愿意为您提供一个避风的地方,让您养精蓄锐,等待机会。只要您愿意,这天下之间的许多有志之士,我都可以为您引荐。”
项伯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动容:“张公子,您真是仁义之人。若有朝一日,我能重振旗鼓,必不忘您的恩情!”
张良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温和得令人心安:“将军严重了。只是我相信,像您这样的人,才能让这天下重新焕发生机。”
他转过身,目光温润如春风,但语气中透出的理性却如刀锋般冰冷:“留在这里,我可以为您安排一处安全的藏身之地。将军只需暂避风头,待到时机成熟,再做打算。您看如何?”
项伯低头沉思,拳头紧握又松开。他从未喜欢过这样被安排的感觉,但此刻,他已无路可走。
“张公子。”他最终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复杂的情绪,“您说得对。”
张良微微一笑,那笑容温和而真诚,但隐藏在其中的锋芒,足以让人胆寒。他知道,项伯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经在他的手中。
“将军放心,我自会安排妥当。”张良举杯相敬,目光深邃得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项伯端起茶杯喝下,心中却始终无法平静。他不知道自己是被救赎了,还是踏进了一张无形的网。
张良的微笑从未让人感到危险,反而像春风一样和煦,轻易让人卸下防备。然而在那温润笑容的背后,却藏着一张密布天下的无形之网。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找到那些被秦廷追杀的亡命之徒,对他们进行关于“义”与“起义”的深刻洗脑。他深谙人性,知道这些人或许力量惊人,却大多如漂泊的孤舟,渴望方向,渴望归宿。而张良,便是他们的灯塔。
项伯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曾找到那些秦廷的余孽、逃亡的勇士,甚至连大力士刺秦的行动,也是他一手策划。那不仅是一次刺杀,更是一次精心布置的思想塑造。张良深知,刺秦这一刀,不是为了杀死始皇,而是为了种下天下人心中的那颗反抗的种子。
这便是张良的“文伐”。他并不需要千军万马,只需用思想编织出一张网,将天下的勇士、义士和不满之人都吸引到网中。这些人或是胆敢与强权抗衡的亡命之徒,或是对乱世愤懑不已的仁义之士,无论他们心怀仇恨还是满腔热血,只要进入他的网,便难以挣脱。
张良如蜘蛛一般静静盘踞在这张无形的网中央,耐心等待时机。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却能牵动局势,推动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力量逐渐显现。他明白,改变天下的不是武力,而是人心的觉醒。
对他而言,这些人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他会用温和的态度、诚挚的言辞,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效命。而他的礼貌与善意,不过是一层温暖的面纱,遮住了那张冷静而理性的脸。
“秦廷以武力征服天下,我便用思想摧毁它。”张良常在心中这样告诫自己。他知道,他的网越织越大,蛛丝遍布每一个角落,最终会编织出一个全新的未来。只是,这张网也像是一张无声的囚笼,囚住的不仅是那些被引导的人,还有他自己那颗冷硬而孤独的心。
在张良的眼中,这天下从未有真正的主宰,每一个权力的兴衰不过是新的轮回。而他,便是那个推动轮回的操盘者。
张良确实是个聪明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无谓的轮回,他能做的只是为自己的君王尽忠。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权力更替来了又去。
确实是这样。
但是有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历史不是轮回。历史是螺旋上升的。
项伯,项梁,项羽,他们是带来螺旋的人。
霸权,统治,只会被推翻和在被推翻的路上。
但是一定会有人站出来,把历史抬高一个层次,他们是带来上升的人。
现在这个吃晚饭的时间他应该正在和兄弟们吃今天卖剩下的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