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山庄,云光殿中,一中年男子负手站在殿中央。
器宇轩昂,一副不怒自威之像。
“林宫主,久等了。”云鹤川踏进大殿,客气道。
此人正是风霜宫的宫主,林月漓之父,林惊风。
“云盟主,这个时候就别说客套话了。”林惊风语气不善,“你们怎么回事,你不是向我保证你儿子心悦我家阿漓吗?既是心悦,他闹出这一出被逼无奈、找人抢亲的戏码干什么?”
“是要全武林看我家月漓笑话吗?”
“林兄稍安勿躁,这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云璟珩逃亲是事实,此刻他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云盟主难道要将人绑回来,逼着他定亲吗?”
林惊风指着云鹤川,气得几缕美髯都要歪了 。
云鹤川不动声色,仍是和善道:“林兄,据我所知,令嫒定亲前一天就离开了客栈,不知踪迹,不知此刻可有下落?”
“你……”林惊风表情微变,强装镇定道,“阿漓只是贪玩,不慎在上元城中迷了路。”
“是吗?林兄放心,上元城治安极好,林小姐必不会有事。”
“我女儿的事不劳云盟主上心,既然令郎无意,我也绝不会委屈了我家阿漓,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吧!”
林惊风拂袖而去,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未留给云鹤川。
云鹤川脸色铁青,一掌将面前的桌案拍得粉碎。
“云盟主就这么放走了他们?”
一人从屏风后缓缓走出,黑衣斗篷遮面,看不清面容。
“悲离心经未到手,与风霜宫的联姻被破坏,连儿子也被人拐走,云盟主这回真是损失惨重。”
“我的事还不劳司空教主费心。你杀了令狐槐,嫁祸给顾愿霖,又放火烧了令狐槐的尸体,别以为这些我都不知情。”
黑衣人丝毫不惧,低笑着把玩殿中的玉炉。
“我这不也是为了帮云盟主吗?逍遥门势力经久不衰,背后又有花家支持,若是拿捏住顾愿霖,你再对付他们岂不是事半功倍?”
“我看那顾愿霖对云少主倒是情深义重,若是……”
“够了!”云鹤川陡然出掌,堪堪停留在黑衣人面前一寸,掌风凌厉,震落了黑衣人的兜帽。
“别打璟珩的主意。我们可以合作,但还请司空教主不要触及我的底线。”
司空楼妖冶的眼角露出笑意,抬手抚过额前朱砂色的魔纹,理了理散落的碎发。
血色薄唇轻启,阴郁的嗓音摄人心魄:“呵~但凭云盟主吩咐。”
随后便隐于黑暗中。
“来人!”
“属下在。”
“昭告武林,逍遥门少主顾愿霖勾结魔教教主,诱拐绑架我儿云璟珩,若逍遥门不给出个说法,武林盟必不会善罢甘休。”
“是!”
——
“阿嚏~”顾愿霖揉揉鼻子,心想定是有人在骂他。
山间的晚风有些凉,顾愿霖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将云璟珩缓缓和和地包裹起来。
饶是如此,半夜时,云璟珩还是口中呓语,不断地说着“冷。”
“冷……阿愿……我好冷……”
顾愿霖贴在他后背,紧紧地搂着他,不断为他揉搓双手,又摸了摸额头。
“这也没起烧,怎么一直吵着冷呢?”
他又抱过来一床被子,盖在云璟珩身上,自己在身后当做枕头,让云璟珩靠在怀里。
“不冷了,有我在,很快就不冷了……”
云璟珩眉头紧皱,在顾愿霖怀中不安地抽动,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娘!”他猛得抓住顾愿霖的手,大声喊道,“你在哪?”
“娘,别走,别离开我……”
“娘,你不要璟珩了吗……”
云璟珩泪流满面,在顾愿霖怀中低声啜泣。
顾愿霖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伤心事,只能紧紧回握住他的手,轻轻地为他擦拭眼角的泪珠,哑着嗓子安慰:
“不怕,璟珩不怕,我在……”
像是听到了顾愿霖的声音,云璟珩渐渐安静下来,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
被子盖的太厚,又做了噩梦,云璟珩额角和身上渗出一层薄汗。
顾愿霖担心汗涔涔的里衣贴在身上,风一吹容易着凉。于是费了好大劲将手从云璟珩手中抽回,轻手轻脚地出门打了盆热水。
他仔细绞了帕子,拿枕头在床头垫着,慢慢扶起云璟珩,准备脱掉他的上衣,为他擦拭后背。
可上衣脱落的一刹那,顾愿霖如五雷轰顶,瞬间呆愣在原地。
云璟珩的后背,交叉错落,尽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顾愿霖浑身像中了软禁散,没有一丝力气,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发抖的手,轻一点,再轻一点地,抚上那些伤疤。
疤痕粗糙,与一旁细腻白皙的完好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得触目惊心。
有些鞭痕还隐隐泛着红,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上药。
顾愿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着心痛为云璟珩擦拭完身子,穿好衣服,放回被褥里的。
他只知道自己像具行尸走肉般挪出了这间屋子,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为什么会这样?他才离开一个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顾愿霖来到后院,找到并未走远,一直守着房间的彻风。
他双眼泛着血色,咬着牙沉声开口:“到底怎么回事?郁结难消,日日喝药,”
顾愿霖一字一句地质问:“还有,他身后的鞭痕又是怎么回事?”
彻风握剑的手一点点收紧,似乎忍得极为辛苦,仿佛下一瞬就会控制不住拔剑杀人。
深夜的静寂中,彻风终于开了口:“你自己去问公子。
“他是什么性子你不清楚?他要是肯说我还来问你?”
顾愿霖少有的发了怒,一把揪住若风的衣领,眼眸森然,颤抖的声音中压抑着怒气。
“你也知道少主是什么性子!”彻风突然怒吼,一拳砸在顾愿霖脸上。
“你比谁都清楚,你还要去招惹他!招惹了他又不肯面对,你一个人走得倒是干净,所有的过错都要他来承担。”
“顾愿霖,你配不上少主,配不上他为你付出的一切。我彻风,看不起你!”
顾愿霖被这突来的一拳打得连连后退,在彻风的怒意中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空洞的眼眸盛满热泪,哀求道: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我是混蛋,是畜生!但我求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行不行?我想弥补他,我会……会……求你,告诉我……”
彻风眼睛微红,在顾愿霖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嗓音中渐渐平息。
良久,他哽咽道:“你和泠风寒逃走的第三日,少主才踏着日落返回云水山庄。”
第三日,那日,是顾愿霖出城的那一日。
“那天……”
“那天……”顾愿霖险些跌落在地,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中挤出几个字,
“下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