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蒸汽的传承
这是伊森正式担任尤格主治医师的第一天，第一次外交会议结束不久后，两人在约定好的时间在议会门口碰头，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灵视看起来并没有对他的心态带来太大的影响。
在被限制了出海后，他就把心思放在了学习蒸汽科技之上。
莉莉跟在他的身后，这位女仆长总是和他形影不离——除了在尤格上课的时候。
“我在这里等您。”
来到由齿轮、轴承与钢铁构筑而成的宏伟建筑前，她退到了门口。
整个城区的天空永远都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味。
这栋建筑要比帝都的大工匠协会气派得多，宛如一座宫殿坐落于南港的城区中央，他了解到在奥菲拉，蒸汽科技技师们是最受人尊敬的职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便是潮汐之主的传承者。
这是另一种传承的方式。
潮汐之主没有留下具体的道途，而是将祂的力量以知识、机械的方式流传了下来。
技师们的身份很好辨认，他们身上往往都安装了新潮的机械设备，多功能机械手臂是南港最常见的改造，他们的手指能根据环境的不同，变幻为各种工具，在一个仍然处于蒸汽科技的时代里，西大陆的人们就已经开始了义体的改造。
尤格应了一声，踌躇满志。
他虽然是议长的儿子，但在蒸汽科技的领域，却是一个着实的学徒，而且对比那些从小就加入“匠心兄弟会”的孩子们来说，他起步也算得上非常晚了。
兄弟会看在议长的面子上接受了他的申请，省去了一系列复杂的理论考试与天赋判定，允许他从学徒开始做起，但也仅此而已了。
与奥菲拉的其他城区不同，南港仿佛一个独立存在着的世界。
政治渗透不了这里，在兄弟会想要得到其他人的尊重，唯有依靠自己的本事——每一位被兄弟会认可的大师，都创造出了属于他们的技术体系，如今兄弟会的主导者，他名义上的导师格尔布先生，便是通过“反魔法技术”一步步获得了今天的地位。
格尔布先生的个头很矮，却有着与身高截然相反的暴脾气。
尤格在第一堂课上就遭到了训斥，莉莉被视作无关人等，被勒令离开这座机械城堡，格尔布还讽刺他这里只需要埋头钻研的工匠，还要被女仆照顾的大少爷不适合这里。
莉莉有点害怕格尔布，被赶走了一次之后便连这座机械堡垒的大门都不敢进去了，每当尤格进去上课时，她只待在城堡外的角落里等着，一直到课程结束，满身是灰尘、机油的尤格从大门里出来，她紧绷的神经才能松弛下来。
尤格带着伊森走进属于自己的“车间”，里面是一个组装成型的蒸汽汽车。
“老森，你来的不太凑巧，今天是考试截止的日子。”
尤格埋头苦干，倘若放在其他日子，他还能亲自为伊森介绍这座机械城堡，然而现在，他并不想自己的第一次考试挂科，尤其是参加这场考试的大多都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他们大多都是工匠们的孩子，从小就对蒸汽技术耳濡目染。
不过尤格也有属于他的杀手锏——在因噩梦获得了灵视的能力之后，他就能敏锐地觉察到蒸汽汽车本质的运行机理。
“你先忙。”
事实上，这正是伊森想看的。
一台蒸汽汽车从组装到使用的过程。
帝都也有类似的蒸汽科技产物，不过那大多都是从西大陆运输过来的，只有诸如玛格丽特、弗里曼这种级别的大贵族才能分到一辆。
工匠协会一直都想研究这些新奇的产物，奈何他们地位低下，没有贵族愿意让他们把这些新潮的西大陆产物给拆得七零八落。
他观察得很仔细，截至目前，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仍然处于科学的范畴。
通过燃料进行燃烧，加热水以产生蒸汽，推动发动机。
这台蒸汽汽车已经能动起来了，但尤格显然不满足于此——对于这场考试来说，让蒸汽汽车动起来只是最基础的一步，最多只能获得60分作为保底，他听其他工匠的孩子们说，最终决定分数的是它行驶的速度与稳定性。
而他们竞争从第一场考试就开始了。
学徒们会因成绩的不同进行划分，被工匠们认定为有天赋的，便会被他们当作真正的学生来培养，而那些没有才能的，则会成为最低级的组装工人，从事千篇一律的基础生产。
第一堂考试就是决定命运的关键。
兄弟会的工匠们相信，真正有才能的人，会在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考试脱颖而出，只有极少数人能在第一次考试失利之后卷土重来。
现在，尤格遇到了麻烦。
他的导师格尔布先生只教会了他最基础的知识，在那之上的部分只能通过他自己来摸索，工匠们认为比起基础知识，创造力才是真正孕育出大师的摇篮。
真正有才能的人从来都不会墨守成规，而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更进一步。
尤格身上很快又沾满了油污，他在蒸汽汽车上上下下来回摆弄着，逐渐变成毫无意义地加固配件。
距离考试时间越来越近，尤格依旧毫无思路，只能求助于伊森，“老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能让这辆蒸汽汽车更快地动起来？我管它叫‘黎明号’，这是莉莉取的名字。”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改变能源的使用效率。”
伊森观察了半天，逐渐有些明白了。
这60分以上的部分，似乎就是类似于子弹上的附魔力场，工匠的才能似乎和帝国的道途信仰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这里的“高阶超凡者”能赋予他们造物以科学以上的额外能力。
“能源使用效率……”
尤格若有所思，但这遗憾地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毕竟他只不过是一个只接触过几天蒸汽科技知识的初学者。
但这对伊森来说，却意义非凡，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思维的局限性。
作为现代人，他过于迷信科学了，下意识地认为这个世界的一切造物也都需要得到科学理论的解释，所以在蓄能水晶的问题上，他兜了一个大圈子。
然而在这最崇尚科学的西大陆，潮汐之主用祂的造物与知识告诉了伊森，这就是魔法。
与之结构最为类似的是奇迹造物与诅咒之物，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不科学的代名词，它们只是被灌注了魔力，就产生了异常的效果。
那么，如果他把“奇迹”或“诅咒”抛到脑后，只是单纯地以“动得更快”为基础，为这个蒸汽汽车进行赋能呢？
想到这里，伊森开口说道，“尤格，我有一个主意。”
…………………………
今天考试来了许多人，包括如今匠心兄弟会的领导者格尔布先生。
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坐在主席位上，他的左眼被改造成了义眼，两只胳膊都变成了机械手臂，据说这是因为他在年轻的时候被卷入了一场严重的事故，不但瞎了一颗眼睛，而且还差点丢了命。
不过没有人是冲着尤格而来的。
在工匠们看来，让这位贵族大少爷来南港学习只是给深海议会一个面子，他未来的道路只有一条——获得技师的头衔，回议会接手他父亲的位置。
而这场考试的重点，是那些被看好的年轻学徒。
考试听起来很简单，要求只有一条，便是让他们的蒸汽汽车动起来。
但工匠们都清楚，才能的高低早在学徒们亲手制作第一个造物时就已经决定了，那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灵感”，当他们动手时，灵感便降临于他们的身体，仿佛操纵着他们的双手完成了作业。
哪怕是对待最简单的工艺，这些被赋予了灵感的天才们也能铸造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新东西。
“你看，弗洛尔也来了。”
尤格指着高台，小声说道，“他应该是来看格雷利德的。”
工匠们为弗洛尔准备了席位，他就坐在格尔布的身旁。
他又看见了漆黑的影子，如同乌云般遮蔽了赛场的天空。这是专门为学徒们设置的场地，也是兄弟会最传统的考试项目，如今在场的所有工匠都是从这里迈出了第一步。
“格雷是谁？”
伊森问道。
他算是混进这个赛场的闲杂人等，周围都是些没见过的工匠，非兄弟会成员通常只能在赛场以外的地方围观，莉莉就远远地待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用紧张而又期待的眼神望着这边。
至于能混进内场的原因……
伊森觉得可能是他比较懂礼貌，兄弟会的工匠们看他顺眼，所以便没计较这些。
“格雷是利德尔家族的继承人，他的父亲是议会的议员，家族出过许多有名的工匠，听说他们一直都和洛菲克财团私交很好，每次弗洛尔都是由他们接待的，据说格雷从小就天赋异禀，有不少人认为他未来会超越格尔布先生。”
第一个参加考试的便是格雷利德。
一位十三岁左右的少年，外表看起来有些阴郁。
他的蒸汽汽车喷吐出了黑色的烟幕，引起了工匠们一片哗然，蒸汽汽车在考试的赛道上风驰电掣，当它冲过终点线时，考官激动地宣告了格雷的成绩。
32秒！
这个数字在人群中久久回荡着，工匠们变得兴奋，他们讨论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数字。
伊森默默聆听着人们的议论。
现任兄弟会领导者格尔布先生的初始成绩为39秒，而他已经被认定为兄弟会历史中最优秀的大师之一。
这让他眉头紧皱，心情顿时沉入谷底。
同样凝重的还有尤格，他比其他人看得都清楚一些。
他看见格雷的蒸汽汽车下面蔓延出了一道影子，那道影子变化成了一只手，扯住了蒸汽汽车，将它拖向了终点。
这，难道不算作弊吗？
尤格不禁产生了疑问，因为这看起来更像是某种黑魔法，而非蒸汽科技。
而且，在格雷的比赛结束后，那道影子并未就此消散，而是停在了赛道的起跑线上。
不多时，人群中又爆发出了激烈的议论。
“3分32秒。”
这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成绩，这位似乎同样被寄予厚望的考生面色惨白，她紧咬着嘴唇浑身颤抖着，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只看见导师向她投来了失望的眼神。
考试的顺序，是按照工匠们的期待度进行排序的，排在第二位，便说明她原本在工匠们的心目中有着仅次于格雷的才能。
“这是作弊！”
尤格怒斥道，只有他看清了是怎么回事——那一道影子扯住了考生的蒸汽汽车，把它当成玩具一般摆弄着。
当他惊怒交加地看向格雷时，这个少年正藏在人群里，望着考场阴恻恻地笑着。
比起通过作弊来提高成绩，这是更令人不耻的行径。
尤格捏紧了拳头。
可是他没法向其他人证明这件事。
那一道阴影让这场考试变成了一场闹剧，导师们的排序成了一团乱麻，所有的成绩都被阴影操控着。
当尤格看向伊森时，却发现后者面沉如水，这让他更确信这并不是格雷的本事。
大亨弗洛尔。
在宴会厅里见到这个人时，尤格就产生了极度的厌恶。
“尤格，尤格！”
不知不觉，这场被搅得天翻地覆的考试接近了尾声，考官的呼唤把尤格拽回了现实。
他下意识地看向格雷，正好与这个阴郁的少年对上了视线。
少年向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尤格。”
在走出队伍之前，伊森忽然叫住了他，“也许，我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考试到来前，他久久沉浸在了对于“赋能”的探索之中，他将蒸汽汽车当作了奇迹造物，进行了仔细的调试，于是，便造成了这个可怕的后果。
究竟要多快，才能符合“动得更快”的念想呢？
至少，要比罗威娜的电动轮椅再快上一些吧。
毕竟这一次使用的不再是蓄能水晶技术，而纯粹的电元素赋能。
闪电是自然界最快的元素。
为了确保尤格的考试作品不在冲锋的过程中散架，伊森又进行了许多稳定方面的调试，直到考试来临前的最后一刻，才完成了他与尤格共同的作品。
这便是现在的“黎明号”。
而他，则已经在不断的实验与试错的过程中，领悟了潮汐之主留下的传承。
尤格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向了考官。
这一次，影子钻出了地面，在他面前张牙舞爪。
在考试开始前，影子便捏住了他的蒸汽汽车，仿佛要将它硬生生地捏碎。
如果蒸汽汽车还未开启就散架了的话，恐怕他作为工匠的生涯还未开始就要走向尾声了。
即便如此，尤格还是启动他的作品。
燃烧的火焰让气缸升腾起了白色的烟幕。
烟雾形成了一片云层，接着，便是闪烁着的几道电弧。
尤格听见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然而当他朝着电弧看去之时，“黎明号”已经失去了踪迹，残破的黑影落在地上。
呈现在他眼前的，只剩下一道深蓝色的尾迹。
所有的议论声都于此刻停止。
而这，便是伊森犯下的最致命的错误，作为一个外行人，他万万想不到潮汐之主传承的古代科技，竟然还不如他给罗威娜制作的电动轮椅。
伊森做好了神仙打架的准备。
但，
神仙好像没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