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你是？
梦魇魔女急了。
自从她离开帝国，为了永生成为邪神信徒之后，还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急过，急得红了眼，恨不得立刻上去揪起那个青年的衣领，质问他究竟给凛冬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错，一定是迷魂汤，又或是某种心灵控制的咒语，才会把凛冬变成一个热恋中的小姑娘！
她向来是一个含蓄的人，虽然嘴上从没有说过，但在心里早就把凛冬当成了自己的学生。
凛冬的遭遇，她的决心与仇恨，还有杀伐果断的行事风格，都会让她成为最优秀的魔女，就连她的搭档罗威娜也是由梦魇精挑细选的。
罗威娜的处境与凛冬相同，都曾受到过帝国的迫害，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节俭到甚至有些抠门的品性让罗威娜可以很好地安排好出行任务的经费，照顾好凛冬的生活起居，更重要的是，罗威娜并不是巴扎托斯的信徒，在梦蚀中属于情绪最稳定的那一类人，在搭档时不会让凛冬染上不好的恶习。
梦魇还为自己的学生规划好了未来的路线，待她返回帝国完成了复仇，她就顺理成章地提拔她成为长老议会的成员之一。
对于邪神信徒而言，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是无数深渊居民梦寐以求的地位，她还打算手把手指导凛冬与伟大的天父缔结契约，获得永生的赐福。
因此，当梦魇听说帝国的动荡，教皇尤里乌斯等旧势力倒台之时，心情是无比兴奋的。
她的学生成长了，完成了复仇，向梦蚀乃至所有深渊居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撞见这样一幕。
心中激荡的情感，就像是目睹了自己辛辛苦苦栽培出的白菜被猪给拱了！
冷静，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
梦魇遁入阴影之中，瞪着血红的眼睛强迫自己观察这无比刺眼的一幕。
她是过来人，有着好几百年的生活经历，当务之急是评估凛冬和这个青年的关系究竟发展到了怎样的地步，她想起刚才蜻蜓点水的一吻，大脑飞快地运转着，不出十几秒便得出了结论——幸好，只是刚刚开始恋爱。
这意味着拉拉小手，接个吻就已经是极限了。
还有挽回的余地！
梦魇无声无息地隐藏在暗处，没有打破这“美好”的一幕，尽管她竭尽所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当她看见青年挽着凛冬的腰下楼时，还是险些把牙齿给咬碎了。
那是她的学生啊，要成为深渊之中最伟大魔女的学生啊！
两人的脚步声远去，梦魇才黑着一张脸从公馆里出来，下楼时脚步虚浮，这对她的打击实在太严重了。
“怎么，谈的不愉快？”
浑身缠满白色绷带的帕兰西瞥了这位失意魔女一眼。
这感觉他懂。
帝国变化太快，他那天晚上被摩托车给创飞了之后也是这样的感觉。
但很快，帕兰西就发现了新的处世之道——只要坦然承认了自己老年人的身份，一切问题便全都迎刃而解。
伊森等人很尊重他，为他量身定制了一台电动轮椅，其中最让他沉迷的是按摩功能，明明这并不是他原本的身体，然而按摩所产生的放松与舒适却能触及灵魂，要是放在别的地方，他一定会说这是邪神的造物，任何坐上去的人，都会在它的影响下走向堕落。
那是权能为怠惰的邪神。
梦魇也是一位老年人，帕兰西相信一旦她体验了电动轮椅的美妙，就定会欣然接受帝国如今的改变。
就如内阁总是挂在嘴边的，如今的帝国正朝着稳中向好的方向发展。
梦魇用生硬的语气说道，“我要参加宫廷晚宴。”
这不是询问而是陈述，她正在气头上，如果帕兰西拒绝了她，她就会使用不那么平和的手段。
她辛辛苦苦栽培的白菜被猪拱了，现在没有人能阻挡她的脚步！
帕兰西注意到梦魇双手攥拳，无奈叹气，“我帮你申报一下。”
这次的晚宴由玛格丽特王后牵头举办，三位王储和内阁的高级官员都会到场，宴会厅里鱼龙混杂，加上老森亲自坐阵，就算梦魇魔女进了会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梦魇有些意外地瞥了帕兰西一眼。
没想到这圆桌骑士这么好说话，也勉强算她本次帝都之行唯一顺心的地方了。
她在心里盘算起了接下来的计划，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破解凛冬身上的迷魂咒，让她最引以为豪的学生恢复正常，届时都不需要她动手，得知一切的凛冬就会手刃那个胆大包天的青年！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得到了些许的慰藉。
要破解迷魂咒，罗威娜是关键，她不但是凛冬最亲密的搭档，能轻而易举地接近两人，同时又曾是占星公会认证的大魔导师，对此类咒语略知一二。
而罗威娜，也是她所看好的组织成员。
虽然天赋和才能不如凛冬，却几乎挑不出什么坏习惯，总是兢兢业业地完成着组织下达的每一项任务。
梦魇表情舒缓了许多。
帕兰西之前提到罗威娜今天也会到场，这对她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罗威娜发动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不多时，帕兰西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王室同意了梦魇魔女的要求，尽管这里面充满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但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更何况区区腐朽帝国的王室，亨利六世病逝，三位王储尚且年幼，据她所知如今帝国由玛格丽特王后代行国王的权力，这些凡人的智慧根本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就算事情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一场大战不可避免，待她破解了凛冬身上的迷魂咒，再加上罗威娜的协助，他们在局面上就有两位圣者和一位身经百战的大魔导师，区区圆桌骑士帕兰西根本拦不住他们。
优势在她。
梦魇魔女跟在电动轮椅之后，这也是她漫长人生中第一次参加王室晚宴，宾客们陆陆续续地到达了宴会厅，皆是盛装出席，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假笑。
虚伪的政客。
时隔数百年，帝国贵族还是延续着他们的“假面舞会”。
那么，就由她，梦魇魔女亲手扯下——
内心的宣言戛然而止，因为梦魇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她站定在原地，盯着那个同款电动轮椅上的身影打量了许久，才确认了她的身份。
罗威娜的变化大到她一时间差点没能认出来。
以勤俭持家着称的罗威娜为何会穿上昂贵的晚礼服，还戴上了许多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首饰。
更让梦魇糟心的，是罗威娜见到凛冬和那个青年就远远地迎了上去，三人有说有笑，一副相识了很久的样子。
罗威娜！
你也中招了吗，罗威娜！
梦魇的手微微颤抖，她揉了揉眼睛，她多么希望这都是她的幻觉，然而视线里的景象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三人其乐融融进入了宴会厅，消失在那暖色调的光影之中，仿佛她才是多余出来的那一个。
血色宴会。
梦魇魔女双目充血，脑海里突然间蹦出了这样一个名词。
这是发生在亨利三世时期的事，当时的帝国正处于对外战争时期，教皇图尔赞在王室的授意下发起了一系列宗教改革，触犯到了许多老牌贵族的利益，一些贵族拥兵自重，拒绝听从王室调遣，于是在某个晚上，亨利三世以“缓和内部矛盾”为幌子，召集了这些家族的领导者。
旧贵族大喜过望，本以为王室扛不住战争的消耗，不得不向他们妥协，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屠杀。
联合生命教会与奈瑟瑞尔圣堂骑士，以叛国的罪名在宴会上诛杀了旧贵族。
那充满了血腥味的一夜，便被当时的人们称之为血色宴会。
不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
如果连罗威娜也被迷魂咒所迷惑，那就只能依靠她自己了。
梦魇怒极反笑，那是魔女标志性的狂热，这场晚宴注定要被血色染红——这便是对梦蚀出手的代价！
她调整好了状态，在一些政客好奇的注视下，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宴会厅。
她可是梦魇魔女，一个时代恐惧的代名词！
梦魇第一时间便看见了角落里的青年和凛冬，即使被下了迷魂咒，凛冬不喜欢社交的性格似乎也没有太多变化，她手里端着高脚杯，里面的红酒澄澈透亮，她看起来有些微醺了，望着青年的眼神仿佛都快要滴出水来了。
梦魇心中立刻敲响了警钟。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使然，也许是命运……不，应当是伟大的，无所不能的天父保佑她撞见了这一幕！
以她过来人的经验，这场宫廷晚宴之后，青年就会借着凛冬醉酒，把她带回自己的住处，突破那最后一步。
幸好赶上了！
梦魇眼神冰冷，以她对帝国贵族的了解，这酒里多半是下了魔药，否则就算凛冬平时没有饮酒的习惯，她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圣者，有魔力护身，又怎么可能几口酒下肚就醉了？
迷情剂？
又或是别的具有相同功能的魔药？
梦魇在心里评估着自己所看见的一切，大致推断出了青年的身份。
大魔导师，在炼金术方面也有不错的造诣。
难怪他敢对凛冬魔女下手，只有这份胆量是值得称道的，但也仅限于此了。
梦魇走向铺着白色桌布的方桌前，拿起高脚杯，为自己添上了一杯，她这一次不再掩盖魔力，径直朝着两人走去，她很好奇，这种胆大包天的狂徒在见到她之后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脚下的阴影如同潮水般蔓延向角落的两人，他们脚下的光成了一座孤岛。
青年注意到了脚下的变化，却又立刻被凛冬引开了目光，觉察到青年有些心不在焉后，凛冬便抬起手，抵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视线摆正，让他直视自己。
“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越来越热了。”
这一回梦魇听清了两人的对话，那甜到发腻的声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很难相信这是她的学生夹出来的声音，有那么一刻，她想要转身就走，不愿面对这惨淡的现实。
无论青年用了咒语还是魔药，效果都远远超出了梦魇的认知。
这世上没有任何能把一位圣者变成这副模样的咒语！
“还好吧，宴会还没开始，你还是少喝一些。”紧接着是青年的声音。
哼，道貌岸然！
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巴不得凛冬把这一杯下了魔药的酒全都喝下去吧？
目睹了这一幕的梦魇在心中冷笑，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在帝国，凡是拥有了地位的人，便喜欢维系他们虚妄的颜面，但背地里却又要比任何人都卑劣得多，有时候就连真正的邪神信徒都自愧不如。
很显然，青年就是这样的人，他恐怕此刻心里已经在盘算把凛冬灌醉后，晚上要带她去什么地方了。
梦魇不想再让这场对话继续了下去了，她沿着由阴影编织的道路，气势全开，迎面朝着青年走去，她尽可能维系着魔女标志性的笑容，就宛如帝国历史中那恐惧的化身。
梦魇魔女，熄灭了太阳的恐惧化身，曾让人们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两人脚下的光越来越薄弱，似乎随时都要被熄灭。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凛冬——她最喜欢的学生，也终于把视线移向了她。
视线交错的刹那，梦魇给了凛冬一个安心的眼神。
不要惊慌，老师一定会把你从帝国贵族的手里救出来的！
然而与梦魇炽热的眼神不同，凛冬眼里却充满了疑惑，甚至还有些不易察觉的阴冷，她的目光犹如雷达一般在来者身上看了好几圈，嗯，虽然长相倒是不错，但妆容太艳丽了，明明是王室的宫廷宴会，还穿着一身黑色调的衣服，有失礼仪。
这肯定不是伊森喜欢的类型，可以放心。
完成了评估后，凛冬便开口询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她早就注意到了脚下交错的阴影。
这个女人的魔力很强。
只是不知为何，当她发问之时，女人的表情突然僵住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那神秘而又自信的狂笑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玻璃，而当伊森也同样疑惑地摇了摇头时，女人的笑容彻底碎了一地。
她整个人仿佛都褪去了光彩，变成了黑白的色调。
凛冬不喜欢有人打扰自己和伊森相处的时光，为了这场宴会，她仔细着装打扮了一番，即使在女仆的帮助下，也忙了整整一个下午。
而伊森不知道的是，这有些厚重的裙摆之下内有乾坤。
里面是伊森最喜欢的白色裤袜。
见女人杵在原地，凛冬又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是？”
！！！
梦魇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从凛冬嘴里听到如此冰冷无情的话，仅仅两个字都打碎了她全部的计划。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这帝都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了。
大型人口贩卖，外加洗脑组织！
一个黑暗的、腐朽的、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淫窝！
现在，她要作为邪神的信徒，来终结这里的黑暗！
尽管连梦魇自己都觉得这似乎哪里有些怪怪的，但她已经无法顾及那些了，凛冬的提问犹如尖刀一般刺进了她的心脏，这种伤害要远远强过她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所有敌人。
她决定了，她要把这个青年卑劣的灵魂献给伟大的天父，但在那之前，她还要当着自己学生的面，拆穿青年卑鄙无耻的行径。
而青年竟然还主动向她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你好，我是伊森，请问你找我们有何贵干？”
“伊森？”
梦魇浑身都在发抖，“你当时也是以这样的方式接近凛冬的吧。”
那是她的学生，一定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不擅长拒绝，遭到了伊森的蒙骗，被下了魔药，和帝国的贵族相比，她的学生实在是太纯良了。
也罢，就让她来为自己学生上一课吧，“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你在这两杯酒里下了东西吧？”
？
青年迷茫而又迷茫的反应也符合梦魇的预想，她不得不承认伊森的演技很好，连一秒钟被识破的停顿都没有展露出来，但这也同时意味着，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在她那单纯的学生遭受蒙骗之前，他可能就已经对几百个姑娘这么做过了。
他早就设想过谎言被拆穿的瞬间，并私下里演练过无数次，才能在这一刻到来时用最完美最具迷惑性的表情来应对。
“别再装傻了。”
梦魇取出一张白色的卡纸，任何懂得炼金术的人，都知道这个卡纸的作用，她当着两人面，将卡纸放进了伊森和凛冬的酒杯，在触及到液体的刹那，卡纸便迸发出黯淡的光辉。
梦魇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容。
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哪怕她不知道伊森究竟给凛冬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的把戏也逃不过炼金术最底层的逻辑。
事实胜于雄辩，她倒是期待伊森在面对这铁一般的证据时，会如何表演。
梦魇没有说话，等待着伊森的表演。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出乎意料的事再次发生了。
凛冬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先前脸上那一抹醉酒的红晕也消失了，冰冷的眼神仿佛要将梦魇冻结。
接着，她主动转向伊森，声音又软糯了下来，掺杂着些许的心虚，“这是强身健体的魔药，你最近因为法师塔的事一直熬夜，下午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她虽然也一直都和伊森一起行动，但断断续续地趴在伊森肩膀上补了不少觉，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得到了充分的保持。
凛冬很关心伊森的身体健康——哪怕是铁人，连着熬几天夜的也都会承受不住。
至于为什么今天也要熬夜……
正如她刚才所说的，她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她曾经就知道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被冰锥扎成了刺猬，死的可惨了。
凛冬的这一番话信息量实在太惊人了，以至于梦魇细细品味了近一分钟，才终于回过神来。
“吔！？”
这便是她最好的回应。
魔药，其实是凛冬下的？
梦魇听见了“嘟噜噜噜噜”的奇怪响动，伊森当着他的面前拿出了一个还没有巴掌大的贝壳，把贝壳放在了耳边。
里面隐约传出了帕兰西的声音。
她的大脑有些混沌，当伊森放下那个奇怪贝壳之后，便直接说出了她的名字，“梦魇女士，幸会，请跟我来吧。”
伊森放下酒杯，朝着宴会厅外的露台走去，凛冬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跟了上去。
梦魇魔女仍然有些浑浑噩噩的，脑海中盘旋的问题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那天真纯良的学生，怎么会给别人下魔药呢？
可仔细一想，凛冬又的确很擅长炼金术。
露台温度骤降，她一时间无法确定这是天气使然，还是凛冬在一旁释放冷气，出门时，她听见凛冬正在向伊森介绍有关她的信息。
“她是长老议会的成员，以前和我们有过联络，组织的成员通常都要戴着面具，所以刚才一时间没有认出她来。”
凛冬的语气很平淡，听起来只是在介绍一个只见过几面，并不算熟悉的同事。
伊森点了点，在壁炉湾与凛冬重逢时，她当时也戴着奇怪的漩涡面具，只露出一只红彤彤的眼睛。
“梦魇女士，请说明你的来意吧。”
毕竟梦蚀是帝国公认的邪神信徒组织，他们的成员在各个大国都遭到了高额悬赏，他们的本部位于无底深渊，那是一个由邪神信徒共同建立的王国。
帕兰西在电话里向他说明了有关无底深渊的情况，他委婉地指出也并非所有邪神信徒都像凛冬和罗威娜小姐那样遭到了污名化，深渊里有许多居民都是真正信仰邪神，并且从事邪神祭祀活动的人。
“我……”
梦魇看了看凛冬，底气不足，“我是来带凛冬和罗威娜回深渊的。”
闻言，凛冬的目光更加凌厉了。
这一刻，那个梦魇所熟悉的，冰冷的、杀气腾腾的学生又回来了。
捅死你捅死你捅死你捅死你！
凛冬似乎正用眼神向她表露出这样的信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