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今朝歪了歪脑袋,不解:
“只要躲在这里,就不会被发现了吗?”
男人咬牙切齿。
“当然不是!但那些鬼影一次好像只攻击一个目标,刚刚它们在追的不是我,要是前面那个没撑过一炷香,下一个指不定就是我了!”
“原来如此。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开门的。”
姒今朝柔声安慰。
同时给敖九州传音。
「问他,外面的人已经拿到线索了吧?不说就把他丢出去。」
这人将鬼影攻击人的规律都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外面已经不止第一轮“放饵”了。
敖九州给姒今朝抛了个“不愧是你”的眼神,一手把住床边,一手撑着地面,兀的将整个身子俯下去。
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床底仅能感知到的一点光,都挡了个一干二净。幽绿色的眼睛如利箭一般锁定床下的男人,裹挟着极强的压迫感:
“哎,外面都闹腾了这么久,你们......已经拿到过线索了吧?”
男人噤若寒蝉,试图眼神向姒今朝求救。
这一整个屋子,一个笑面虎,一个妖僧,一个二流子,还一个粗勇武夫,也就只有这女子看起来和善一些。
但现在姒今朝也没看他,只是盯着门,似乎很是担忧外面情况的样子。
男人欲哭无泪,无比后悔自己惊慌之下挑了这么一间房。
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老实交代:
“就、就只有两条线索。”
敖九州在心里给姒今朝竖了个大拇哥,面上却故作不耐烦,呵斥道:“别磨叽。”
“真的只有两条!前面的人没那么顺利,已经死了有三个了!”
他生怕敖九州不信,语气急切。
“一条是:晨起时,雨幕中,眼睛里。还有一条就是我刚才说的鬼影攻击规则!同时有多人触发死亡条件时,鬼影只会选择攻击一个,且优先攻击层数更高的那个!就这么多了!”
姒今朝拿袖子优雅地掩去唇边笑意。
「谁说就这么多了。他自己,不就是送上门来的新线索吗?一会儿别让他走了。」
「了解!」
「但晨起时,雨幕中,眼睛里......这是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
「想不出来就不着急想,线索够了,自然就想明白了。」
「还是你通透。」
「那必然。」
“晨起时,雨幕中,眼睛里......”
于彦托着下巴思考,也就思考了个几秒钟,没想明白就干脆放弃。
蹲下身来看他,好奇道:“哎,你看起来好像没受什么影响。是失去了哪一感?嗅觉吗?运气真不错。”
“也、也还......”
“没被丢出来当饵之前,你也挺乐在其中的吧?”
气氛瞬间沉寂。
男人被就这样直截了当地戳穿,脸色有些难看,嘴上还是下意识否认。
“没、没有......”
于彦嗤笑一声,站起来,往后退两步,懒懒靠在墙上。
不说话了。
别人拿命换回来的消息,他也共享了。现在轮到自己,倒是知道骂了。
这世道上的人啊,还真是从来不让他失望。
“没关系,就算你乐在其中,我们也不会将你如何。”
虞长安垂着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语气平和。
“安心躲着吧。”
“是,是。”
玛德,这一屋都什么人啊?
一个顶一个的渗人!
早知道死外面得了呢!
很快,外面鸡飞狗跳的动静消停了。
床底下男人头顶,闪烁的“一”也定下来。
一行血红色的字,在他面前半空显现。
「遇到在游荡的红色眼睛鬼影,立刻回避!不要跟他们对视!」
敖九州是大咧咧坐在地板上的,便也看到了那行字。
“红色眼睛的鬼影?你们有见到过没?”
姒今朝回忆了一下,倒还真的没留意。
虞长安、藏音和于彦也是摇头。
正说着,外面乌泱泱的脚步靠近。
“是这个屋吗?”
“对,就是这个屋!我看到他进去了!”
在外面的人踹开门的前一瞬,藏音从侧面拉开了门。
那人一脚踢空,好险没当场劈个大叉。
见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愣了一下,扫视一周,没看见自己要找的人,有些懵。
于彦提醒:“床底下呢。”
领头的中年男子扒开踹门的“前锋”,没急着找人,用冷漠的目光将屋子里五人全打量了个遍,随后锁定了目测境界最高的藏音。
“方才我们的人换来的线索,你们都看到了?”
藏音不说话,只是冷淡地注视着他。
虞长安也在打量他,瘦高个,络腮胡,一身紫袍,腰间缠着骨鞭。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人应该是排行榜上第十七名,洪波。
跟他这种,靠做生意利滚利来的积分排名不同,人家的十七名,是真刀真枪在秘境里杀来的。
修为,渡劫境后期。
到了这种境界,每一个小阶都是天堑,更别说是大阶。
双方实力悬殊,没有任何可战的余地。
只要对方想,当场将他们全杀光都算不得稀奇。
毕竟在这遗落之城,心越狠才越能活得长久,在排行榜上稳居前位的人,更无需说。
“看到了如何,未看到又如何?”
虞长安语气不显山不露水,意在试探。
洪波扬起下颚,眼神古井无波,带着上位者一贯的轻慢:
“看到了,就必须加入我们,这叫公平。作为敲门砖,下一次就由你们来当饵如何?”
这话说得独断又傲慢,竟是完全没打算听他们说话的意思。
虞长安在权衡。
商人最擅长的就是权衡了。
藏音眉头蹙起,握着禅杖的手紧了又紧。
而于彦,于彦在留意每个人的神情,等他们做出决定。至于他自己,都行,加入也好,不加入也行。
活命嘛,怎样都不丢人。
要是不加入,那就痛痛快快打一架。
左右系统承诺他的,完成任务后在原来的世界复活,他也不是很感兴趣,那里没有人需要他,他在哪个世界没什么不同。
真要威武不屈,他这辈子当回义士也值了。
敖九州就不同了,他不像他们想得那么多,就传音术一句话一问:
「妹子,怎么说?」
「干他,我兜底。」
「得嘞!」
敖九州麻利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冷笑:
“公平?你长个嘴说公平就是公平?”
他大步走过去。
洪波本就瘦,敖九州一到近前,偌大的阴影黑压压笼罩下来,就将他整个遮蔽其中。
洪波不悦地后退半步,同时渡劫境威压倾泻而出——
一瞬间,另一道威压自敖九州身后荡开!强硬地将洪波的威压给挡了回去!
洪波根没来得及反应,就猝不及防遭了威压反噬,洪波脸色大变,连咽了两次口水,才将喉间一片腥甜咽下。
是、是谁?!
洪波之前的傲慢全然瓦解,眼神惊疑不定地扫视房间内几人。
那白面书生、光头和尚、还有那流氓地痞一样的落魄青年,三人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是震惊的。
方才两股威压相冲,他们应该都感觉到了,只是变故发生得太快,他们怕也没看清楚是谁出的手。
再看那女子,有些被吓到似的,在他看过去时,又往其他人身后缩了缩。
这个不是,那个也不像,那就只剩下眼前这西域蛮人自己了。
洪波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敖九州。
难怪此人如此有恃无恐,看来是隐藏了实力,亦或是随身携带了什么法宝。
“既然阁下是有意藏拙,想来也不愿做饵了。不过无妨,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同我们合作,共享双赢如何?”
洪波到底是不想硬刚,略微缓和了语气。
敖九州哼笑一声,半垂着眼俯视他:
“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的人,你们自行带走就是。”
好一个油盐不进。
洪波都差点气笑了。
“行,倒是我们强人所难了。倒要看看你们自己单打独斗,能玩出什么花来。”
说着对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身后两人立马会意,从床底下将人拖了出来。
“走吧。”
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场危机,就这样悄然化解。
于彦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摇头感慨:
“这人身后跟着的那帮人,倒也都真实。表面唯唯诺诺、唯命是从,实则人在前出头的时候,愣是那么多人,一个没吭声,干杵在那儿看。啧,遗落之城,名不虚传。”
敖九州咔嚓咔嚓活动了一下脖子,不以为意道:
“床底下那家伙还不是,又没缺胳膊又没少腿的,愣是等到人家去拖他才出来。还不是怕真打起来被殃及。都聪明着呢。”
虞长安和藏音看敖九州的眼神,多了几分慎重与敬意:
“先前不知敖兄境界如此高深,失敬失敬。”
敖九州心里爽翻,面上还要装作波澜不惊:“低调,低调。”
「以后有这种好事儿还使唤我,哎,得劲儿。」
「别贪。」
经过这么一茬,几人也是白捡了几条线索,神清气爽地按照原计划,往敖九州的房间去了。
敖九州那间房门是开的,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里头的阴风阵阵。一望,便见整面整面墙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纸,在飘啊飘。
应该也有不少人都曾从这门口经过,但目前看来,里头的东西,敖九州走时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应该是还没什么人进去搜索过。
于彦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说实话,这里头一看就像镇压着什么boss怪,但凡行事谨慎点,都不敢随便进去。
“诶呀,好害怕。”
说着害怕,姒今朝人已经外往里头走了。
“别怕,哥保护你。”
敖九州紧随其后。
进了房间,可以看到一方供台。
祭台上有腐朽的贡品,却没看到供奉的神像。
倒是墙上,有一张挂画被取走之后留下的方形痕迹,想来原本供奉的就是画像。
“奇怪,明明是供台,搞这么多符纸贴着干什么。”
这些符纸都已经失效了,颜色都褪成灰白色,大多残破不全,只依稀能辨认上面的咒文图案。
敖九州和于彦完全不认得这些,姒今朝和虞长安看过之后,也只觉得眼熟,不大清楚具体作用。
藏音仔细比对了上面的图案,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符纸。
镇凶符,降煞镇凶,辟邪压祟。
这么大一整间屋子的镇凶符,这......
藏音将手上的符纸递给虞长安看,然后取出纸笔,飞快写下自己的发现,以及先前在姒今朝房间无意间看到的那个影像。
“奥……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边用着镇凶符,一边供奉,打一巴掌给一甜枣,真会玩儿哈。”
敖九州叹道。
“那哥大概知道了,刚刚线索里说的,红眼睛鬼影,指的是这戏楼里本来的鬼魂吧,就比如你看到画面里的那个,脸上溃烂的女子。”
于彦紧接在敖九州之后分析:
“这么说来,这戏楼原本也是真正存在过的,不纯粹是虚无幻境。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满楼的戏子全都死了,戏楼才荒废至此。那……那场变故,跟原本封印在这里的东西……”
“一想就脱不了干系吧?这里原本供奉的画像都没了。”
“但也有可能是戏楼出事之后,这里封印的东西才逃了出去。”
“嗐,这就是你经验不够了。哥就盲猜,这里封印的就是那对狐妖双子,你信不?”
敖九州才从海妖秘境出来,蓝盈在皓金谷的遭遇还记忆犹新,这会儿很轻易就能联想起来。
“他们冲破封印,将这戏楼里人全杀了个干净,尤不解气,还要将他们的亡魂困在这里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狐妖双子总要在这里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吧?
当然,如果狐妖双子就是剑走偏锋,那就当他没说。
敖九州和于彦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将戏楼的真相给推演了个七七八八。
于彦看向姒今朝,姒今朝正瞧着敖九州笑。
叹气。
烦死了,风头全让这家伙出了,一点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位姑娘,跟他想象中似乎有些不同。但也好像没有那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