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
洪波瞳孔一缩。
嘭地一声,血肉纷飞,洪波炸了。
这炸人的手法太过熟悉,虞长安和藏音猛然反应过来:
“今朝兄?!”
姒今朝转身,眉眼弯起,笑意吟吟:“虞兄和藏音佛子近日可都还顺利?”
之前的所有违和之处,在知道她就是姒今朝之后,全都变得合理起来。
虞长安和藏音一直悬着的心,也是终于落到实处。
仿佛潜意识里觉得,只要她在,所有难题都不再叫难题。
“今朝兄这次易容成女子,在下实在是未能......”
“今天没有易容。”
“没、没有易容?”
虞长安和藏音艰难地消化了这个消息。
再仔细回忆一番,确定自己在姒今朝易容成男子期间,并没有作出过什么出格接触,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是今......原来是姒姑娘。”
是女子的话,再直呼其名就有些不妥当了。
不过认识这么久,好赖是把真名和真容凑齐了。
“诶呀,都怪那个人突然动手,害哥都没法继续装了。”
其实装x,真还蛮爽的。
与底下的其乐融融不同,楼上那些人已经吓傻了。
秒杀渡劫境,什么概念,什么概念啊!
他们应该不会被迁怒吧?
姒今朝其实是真有点烦的。
尽管她如今的修为体魄,已经完全能撑得住这种程度的神魂之力消耗,但她一早跟自己约法三章,说好了不用神魂之力的,非逼她破戒。
现在死啦,高兴了?
不过这人的确挺烦的,杀了清净。
到这会儿,姒今朝和敖九州头顶闪烁的“一”字,才安静下来,是一炷香的时间过了。
敖九州和姒今朝眼前,各自浮现出一条文字线索:
「戏一开场,切莫打断。此为戏楼,最高准则。」
「月下独坐,对影成双。」
“难怪呢。”
虞长安道。
“那些鬼影一落下来,头顶便直接五,最早被戏服食尽的那位身上,也只能推算出四个死亡条件。原来不管原先头上数字是几,动静太大惊扰了唱戏,都是一步到五。”
“对,但或许也不全对。”
姒今朝轻笑,缓慢环顾四周。
“看,明明只燃了这么几盏灯笼,戏台却亮得这么分明,好像所有光,都只汇聚在这一方戏台。”
闻言,虞长安和藏音四下一环顾,发现还真的是。
急得敖九州抓耳挠腮。
“不是,怎么单挑哥看不见的时候说。”
姒今朝往后退了三步,仰头看向屋顶。
虞长安和藏音也随之后退三步,仰头去看。
姒今朝语气意味深长:
“之前没注意,头顶上居然有如此大一面镜子。”
就在戏台正上方的屋顶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铜镜。
铜镜嵌得很深,四周雕的是一只九尾狐像,呈飞跃状环抱着铜镜。
在楼上的走廊,视角受九尾狐像挡着根本看不见。
虞长安等姒今朝看过来时才开口:
“所以姒姑娘的意思是,第五个死亡条件,与这面镜子有关?”
“只是猜测而已。至于对与不对,可以抓个人来验证一下。”
此话一出,在楼上暗戳戳竖起耳朵听墙角的人,一哄而散。
只剩了于彦,还两只胳膊交叠撑在廊栏上,笑眯眯着看他们。
“可以拿我试。”
他毛遂自荐。
姒今朝并没有听见,见了虞长安和藏音都往那边楼上望过去,才也转头去看。
于彦头顶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个“二”,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一袭麻衣鲜血斑驳。
他自己倒跟没事人似的,笑着从胸口摸出一本书册:
“不过在此之前,我找到了一本这个,能帮我看一下写的什么吗?”
几人这时才发现,于彦虽是看着他们的方向,眼神却是没有聚焦的。
他的视觉也消失了。
似乎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于彦自己先解释道:
“你们走之后,我闲着没事,就自己又到处逛了逛,运气不好碰上两只红瞳鬼,连着触发两次死亡条件,失去了视觉和味觉。”
他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不过我以前装成盲人行过骗,所以还比较适应。对上红瞳鬼,险胜。只可惜这本册子我才找到,没来得及看。”
他的金手指是腐化之血,可以腐蚀一切有形态甚至无形态的物体。红瞳鬼害他流了这么多血,被灼死也是理所应当。
“丢过来。”
姒今朝道。
于彦确认了方向,将书册丢下去。
姒今朝稳稳接住,看见册子封面上明晃晃写着:《绝艳戏楼录》。
她只随便翻了两页,见上面写的都是戏楼创办以来的各种失意,便失了耐心,丢给虞长安。
虞长安一目十行地看,提炼了一些关键信息读出来。
大概便是一段发生在下苍穹的陈年旧事。
这戏楼的主人是个沉迷戏曲的痴人,踏遍河山,阅尽各种戏曲之后,眼光就越来越高。渐渐的,戏曲寻常的演绎方式,已经入不了他的眼。
他挑剔挑剔戏子的声线、唱腔,又觉得唱词俗气、演绎不够生动,总之就是哪儿哪儿都不满意,在多次被戏楼当做找事的赶出来之后,便起了自己创办戏楼的心思。
他押下全部身家,从各个戏班挖来了一批当红的角儿,组建了这栋戏楼。
他捏着他们的身契,严苛地要求他们、训练他们,投入所有心血,历经十年,终于排出了一场令他完全满意的戏。
他认为只有真正的大雅之人、真正的心诚之人,才配欣赏他的戏,于是设定了一个天价票价。
毫无意外,广而宣传造势了一个月,就卖出去一张票。
这很正常,总有人有钱没地儿花,夸得如此天花乱坠的东西,是屎都要尝尝咸淡。
戏楼老板深受打击,但也并没有因此而灰心。
就算只有一个人看又如何?这人能一掷千金来看戏,就是贵人中的贵人,只要贵人满意,他凭这出戏,照样能将名声打出去。
戏开场当日,贵客落座,幕布拉开,角儿登台,一切都很顺利。
却不料,贵客看到一半,留下一句“年老色衰,不堪入眼”作为点评,便中途离场,让他精心策划的盛大开幕,成了一场笑话。
自那以后,便开启了他长达多年的失意。
最开始的心气磨得什么都不剩,为了讨生活,他甚至会带着自己的戏班,去登门给贵人演出。
直到一日他独自外出谈生意,途经一处山林时,救回一只受伤的狐狸。
谁知那狐狸是只生了灵智的妖狐,感恩他的相助,赠予他一瓶可使人容颜重返青春、百年内绝艳不老的“神药”,以及一块血玉。
并告诉他,若来日遇到危险,可捏碎血玉,唤它前来相助。
戏楼老板利用这瓶神药,使戏楼的生意迎来逆转,不久之后声名鹊起,如日中天。
贪欲一旦滋生,便无止无尽。
不过短短几年,老板便不满足于只守着这一栋戏楼,他想要扩张,想要开分店,想要全天下都是他的戏楼。想要他的戏楼永远昌盛,不止百年。
于是他重金聘请了几个有本事的妖道,埋伏在戏楼内,捏碎血玉,骗了狐狸过来,强行与狐狸缔结血契,让狐狸成为了他们的家神。
狐狸被迫与他们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得不帮助他们。
然而狐狸却告诉他,神药需要活剖修道之人的心脏为引。
于是他以庆功宴的名义,用蒙汗药药倒了那几个妖道,按照狐狸说的方式,活剖其心脏用特制陶罐储存,储备作药引。
总而言之,在狐狸的帮助下,他拥有了更多的神药,也成功将他的戏楼开遍大江南北。
书册的最后几页,写着他的三个儿子都已经十分出色,他准备从中选择一个,继承他的衣钵。
再就戛然而止。
“就只有这些。”
虞长安道。
于彦啊了一声:“那故事还没讲完啊。”
从下苍穹到上苍穹,再到这遗落之城,故事里的狐狸,与这狐妖双子又是什么关系,缺失的内容可不止一星半点。
姒今朝就笑:“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直接去问秘境的主人不就好了?”
说着,她再度看向戏台上方的铜镜。
她先前从围栏落下来时,是仰面自由落体,只露了一双眼睛在镜中,是注意到了镜子的存在,但头上的数字并没有增加。
这么关键的地方,这么大的铜镜,不该只是装饰而已吧?
所以她猜,或许要整个人都出现在镜中,才符合死亡条件。
这么想着,她再次靠近戏台,一步一步,走到铜镜下方,直到整个人都倒映进铜镜中。
果然,头上的数字变化。从“一”变成了“二”。
这次她失去了视觉。
“啧,运气真差。”
可能是忌惮她站在戏台边,也可能是之前那么多鬼影被吃,害它们吓出了心理阴影,她触发了死亡条件,鬼影也没再出来。
不过无所谓,马上就要结束了。
她虚焦的眸子静静望着那一方铜镜,唇边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
“晨起时,雨幕中,眼睛里......”
“晨起时,梳妆要用镜子;雨幕中,脚下的水洼是镜子;对视时,对方的眼睛是镜子。”
“月下独酌,对影成双。月光之下,墙也是镜子。”
“看似双人对饮,实则一人独酌,光是存在的,可影是虚无的......”
她漂亮的凤眼眯起,似笑非笑,语气玩味:
“还有这九尾狐像,也只铸一只,是因为与这戏楼有渊源的,只是其中一只,还是......”
她拖了长长的尾音,却不说完。
其他人也已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狐妖本就只有一只。
就算一母双生,也不会有两个人如此相同。
同到不止声音,连说话的语气、句子停顿的频率,都一模一样。
更不妨说有其中一只,曾被契约作家神,彼此分开如此之久。
除非一个是光,一个是影。
或者说,一只是狐妖,一只是镜中的......不,一只是镜妖本身。
镜妖可以复刻他人外貌、声音,甚至是一部分能力。
还与生俱来,拥有在自己的意识中创造镜中世界的特质。
有了镜妖,狐妖完全可以不出现在幻境内。
那这样一来,那两句「找到我」「认出我」就很有深意了。
将「找到我」理解为找到狐妖?
不,狐妖自始至终都不在幻境中。
将「认出我」理解为辨认双子谁是谁?
不,双子自始至终就不存在。
想要破局,唯有先察觉镜妖的身份,冲破镜中世界。
而镜妖所创造的镜中世界里,每一面镜子都是镜妖的力量出口,也是他意识所在。
只要找到镜妖的意识中心,便可找到镜中世界唯一的突破口。
固然戏楼内每个房间都有镜子,但意识中心是镜妖所能施展力量最强的地方,有且只有一个。
镜妖会将意识中心,严密地隐藏并防御起来。
就比如头顶这面铜镜,它尽管大,却只有站在大堂底下,才能看见。
偏偏这大堂底下,是戏台,是吃人的戏服,是历练者达到五层死亡条件后的处决之处。
没有人想要靠近这里。
但唯一的出口就在这里。
“砸掉它,我们就出去了。”
姒今朝话音未落,虞长安和藏音已然掠向上方!
金光璀璨的禅杖,与润泽的算盘珠,同时击中铜镜中心。
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明明是铜镜,却如纷飞的琉璃般散落。
被切割的戏楼幻影,在一片片碎片中凋零、瓦解,眼前的景象变换,所有人落入一片虚空。
五感回归。
“哎卧槽?!怎么出来了?”
“这就出来了?我正找线索呢。”
一群人一边摸不着头脑地四下环顾,一边七嘴八舌议论。
“你们通过了,赶紧滚。”
一声烦躁的呵斥之后,其他人全被弹出秘境,虚空内只剩了姒今朝、虞长安、藏音、敖九州、于彦五人。
五人循着声音看过去,便见两个容貌一模一样的华服少年。
同样的狐耳,同样的九尾,同样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