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轻舟咬着牙齿。
“那是洛家,是和我们褚家有着十数年交情的洛家。”
“那是洛叔叔最争气的孩子,他需要我们的帮助,爸,我们能救他的。”
褚向泽摇了摇头,“褚轻舟,少一个最大的对手于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仅仅这一句话,令褚轻舟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你还不知道吧。”
褚向泽自顾自地接着道:
“前天,洛家公布了一篇完整的学术论文。”
“偏世猜想被彻底证实,其中最核心最难的逻辑闭环过程,是由洛星辰亲手完成。”
“因此一事,一众专家教授掀起惊涛骇浪,惊叹洛星辰的才情绝世,后代有望。”
“这样的后辈若是接手了洛文忠的公司,凭借他这般能力,不出十年,属于洛家的商业帝国可成。”
“到那时,所有大人物的矛头都将指向褚家,我们作为领头人,往后发展的路将会愈发艰险。”
“你未来的路,也会受他人干预而千难万险。”
“如此说,你可曾明白?”
褚轻舟沉默了。
他就这样站在那,看着自己的父亲,却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所以...不是救不了。”良久,他声音嘶哑道,“而是不想救。”
“救不了,那就是救不了。”
褚向泽声色淡漠。
“每一个数学猜想的证实,都是人类掌控世间万物规律的绝对力量。”
“如今的洛星辰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这是老天爷害怕他再发现些什么,于是剥夺了他的这项能力。”
“祂不允许现代科学再有某些不可抗力的突破,因此必须让一个天才变为平庸。”
褚轻舟握紧双拳,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发出:
“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老天只是收回了他的天赋,却还是留了条命给他。”褚向泽缓缓道,“这就是区别。”
“那我呢?”褚轻舟听笑了,“怎么不顺手把我的天赋也收走?”
“你和他不同。”
褚向泽说道:
“超忆症本就是绝症,在这二十年光阴里,你没成为疯子便已算是劫后余生。”
“褚轻舟,你要明白。”
“近代人类发展的速度太快,太快了,洛星辰的存在是束缚,是不被允许的。”
“没有了他的威胁,未来轮到你们年轻一代上位后,你才能带领褚家更进一步。”
“洛家经此一劫,我们能不推波助澜就已是念及旧情,其余再多的,实在无能为力。”
褚轻舟的指甲陷进了肉里。
他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
“于是你就要抛弃心中坚守的医者仁心,救世之道。”
“于是你甘愿沦为资本,害怕洛家踏入商道,畏惧他们会分出你们现有的蛋糕。”
“于是你宁可袖手旁观,就为了让洛星辰跌落神坛,为了让天才沦为平庸,让他的过往努力全部付诸消散。”
“褚向泽,那几个臭钱难不成真让你连做人的人性都丧失了?”
“我们和洛家十几年的感情,在你眼里居然从头到尾都只有利益二字?!”
褚向泽面无表情,直视着他:
“我们可以允许学术界出现天才,所以洛文忠的一生畅通无阻。”
“可他做的最错决定就是选择步入商道,对于饱和平衡的市场来说,这是绝对的变数。”
“洛文忠老了,单凭他根本做不到这种程度,但洛星辰不一样。”
“因此对于洛星辰来说,摧眉折腰,在暗夜中销声匿迹,并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褚轻舟紧紧咬着下唇。
难以想象的、无法抑制的愤怒在心头翻涌。
“堕落平庸,清醒自知却无力,见证,不甘......”
每一个字都像卡在喉咙里,语调显得迟缓且沙哑。
“这是凌迟,这是对一位天才最大的凌迟。”
“褚向泽,你当真不肯救他。”
一口一个全名,句句尽显心中悲愤。
褚向泽并没有生气,反而愈发平淡。
“这是我重复的第三遍。”
“我们褚家虽是医学世家,可不论谁来询问,我的回答都是......”
“救不了。”
褚轻舟笑了出来。
他笑的讽刺,笑的可悲。
“真是好一个医学世家...好一个商业霸主......”
“从小到大,我居然从未看清楚过你的真面目。”
落地窗上一片晶莹。
萧疏的枯枝萎靡不振地低垂着,在狂风的肆虐下发出呜咽抽泣。
房间里,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这一刻。
他看着褚向泽,眼眸只剩森然,清亮的嗓音压抑着无边的怒意。
“褚向泽,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你们不肯救他,我来救。”
“西医救不了,中医救,中医救不了,我褚轻舟便自创南医,北医。”
“你们想看到天之骄子沦落凡尘,我偏要让他继续璀璨如星辰。”
“你们嫉妒诋毁惧怕他的才能,却不知他一生从未败过任何人。”
“曾经是如此,以后也会是如此。”
褚轻舟的眼底深处流露出一抹坚决和果断,宛若冬日的寒风,刺骨凛冽。
这是他第一次失去以往全部的教养,只为宣泄心中的不公不忿。
“去你妈的天妒英才。”
“老天既然赐予了他远超世人的天赋,那就要做好永远无法收回的准备!”
话落,褚轻舟转身就走。
褚向泽轻叹一声,不紧不慢道:
“今天你若是踏出这个门,从此以后,褚家再无褚轻舟。”
“你的资源,你的背景,你得之不易的一生,亦都将化为泡影。”
“你本可以除去此生最大的对手,未来终会是属于你的,何必自讨苦吃。”
褚轻舟脚步一顿。
他低头冷笑了一声,淡灰色的瞳仁里凝结了两片冰花。
下一秒,他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钱包,取出所有银行卡信用卡,猛地砸在了地上。
“好啊,那你就收回我拥有的这一切。”
“这种只认金钱利益的褚家,于我而言不是背景。”
“而是耻辱。”
褚向泽低头看向满地的卡,眸光终于浮现出一道冰冷之色。
“你阅历尚浅,不知何为现实,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
“砰——!”
回应他的,是夹杂着寒意和怒火的沉重关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