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的前任领导跳槽去了另一家跨国公司做上海地区的负责人,临走前找欢颜认认真真谈了一次,先是感谢了这几年来欢颜的认真工作和鼎力支持,接着也委婉表达了希望欢颜可以随自己一同跳槽的建议。
若放在一年前,欢颜尚未婚嫁,她对自己的事业还是颇有想法颇有雄心的时候,欢颜一准跟着前领导走了。
可是现在,如何拯救自己的爱情和婚姻才是欢颜生命中的重中之重,她只能忍痛婉言谢绝了前领导的好意。
本以为好歹自己也已经在这家公司里奋斗了四、五年,应付一下日常工作应该是游刃有余,可以花多些心思和时间在雨西身上,只是没想到新任领导还未能够及时到位,而内部审计工作已经如火如荼展开。目前部门做业务的人员里行政级别最高、业务熟悉程度最高的就是她,内审有任何关业务方面的问题,总部领导立马就把欢颜召唤过来,让欢颜仔细认真地向内审汇报解释。
于是,这一个月来,欢颜工作、家庭两条忙,两头都操碎了心。
好在繁忙的工作冲淡了家的冷清和雨西的冷落,也让欢颜可以些许体会到雨西身为一家公司领头人的辛劳与不易,对雨西的种种小埋怨也渐渐烟消云散。
欢颜每次加完班回到家,虽然家里仍是一屋子的冷冷清清,但曾经排遣不去的寂寞孤独却是再也没有了,欢颜将在工作中熊熊燃起的斗志也延续到了家里,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雨西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这一颗爱他的心。
欢颜原本是喜欢睡懒觉的主,如今为了替雨西准备早餐,她愣是六点不到就起床,每天还变换不同的花样,今儿是菜汤面,明儿是大饼油条,后儿又是皮蛋瘦肉粥,几个星期都不带重样的。偶尔雨西也会给欢颜一丝笑意,冷冷地夸上半句,这个味道还行啥的,简单的表扬足以让欢颜越发干劲十足,信心满满。
眼看着春暖花开,又到了万象更新、姹紫嫣红的春天,欢颜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发生着小小的变化。上个月“老朋友”没有准时前来报到,欢颜只当是工作太忙,是情绪原因才造成了内分泌失调,并没有太在意。然而当“老朋友”第二个月仍未现身,欢颜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且这一阵,欢颜确实发现自己的胃口比以前好了很多,尤其是到了夜间九、十点,从来没有夜宵习惯的她会忍不住去找吃的东西。这种种迹象分明都在昭示着同一件事,欢颜有可能是怀孕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当内审工作终于结束后的第二天,欢颜请了半天的假去第一妇婴检查身体。当检查报告准确无误地告诉欢颜,她已经是一个准妈妈的时候,欢颜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孩子来得毫无思想准备,喜的是可以迎来她和雨西爱的结晶,欢颜也不是没有隐隐的担忧,目前自己和雨西仍是处于一种很特殊的生活方式中,两人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室友更为恰当,而且欢颜更是兼具保姆功能的好室友。
欢颜拿着报告单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还是不要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雨西的好,在和雨西的关系尚未恢复到从前的甜美前,她决心要独自保护腹中的这个新生命。
这边欢颜在两头忙,雨西倒也是真没闲着,他除了工作外,还有一项疲于应付的事情,或者说得更确切些,他疲于应付的是一个人,一个美丽的女子。
VIVIAN瞅准了雨西感情正处于脆弱空虚的当口,更是对牢雨西火力全开,就差以身试法了。
也许是事业上的蒸蒸日上和一帆风顺让雨西开始小小自我膨胀,又或者是终究敌不过美女在侧频送秋波,最重要的还是雨西无法用平常心来面对欢颜,他又陷入新一轮的恶性循环中。
如此冷落欢颜,让欢颜难堪,他一方面觉得心理上取得极大的胜利和优越感,另一方面他又深恨自己的行为,他害怕直面欢颜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在那双眼眸中,他只看到自己猥琐的身影,他只看到自己丑陋的心。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应该放手,放欢颜离开,放欢颜去到那个真正爱她敬她的人那里,他或许真的不配拥有欢颜纯净炽热的爱。可是,每每想到这里,他的心就痛到无法收拾,他答应赔给欢颜的一辈子呢,他答应欢颜给她一生的快乐幸福呢,他可有一样实现过,他竟然连和欢颜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更遑论其他。
究竟是什么阻梗在自己和欢颜之间,为什么明明彼此相爱却不能携手同行,是自己的骄傲吗?还是自己莫名的自卑?雨西无法给出答案,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逃避,逃开一切沾染欢颜气息的地方,他只有逃避才勉强可以获得心灵上的一时宁静,而VIVIAN对自己的好感和热情,就更像是他用来止渴的鸩酒了,他宁愿让自己沉溺在这份不应该接受的温柔中,却不愿面对阳光。
雨西这一阵以来的诡异行为不仅让欢颜无法理解,更是让依纯心里都有了疑惑和微词,她心目中老板深情高大的形象怎么会瞬间就崩塌了呢?欢颜并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不就是一个小小误会吗?自家老板有必要和她冷战这么长时间?而且还对那个洋妞也开始虚情假意起来,这都什么情况么。这哪里还像原来的老板,简直就换了个人似的。
好几次,依纯的手指已经开始拨打欢颜的手机,可没等将数字拨完,她想想还是放弃了,她能和欢颜说什么,是让欢颜过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呢?还是往欢颜的伤口上再撒把盐?身为一个外人,一个部下,除了冷眼旁观,并尽量让自己设身事外,她又能够做些什么?
欢颜始终不辞余力地努力改善自己和雨西之间的关系,她的笑容那么温柔和煦,她煮饭的手艺也有了长足的进步,无论雨西如何对她冷言冷语或者不理不睬,欢颜从来不在雨西面前有一丝不豫之色,甚至连皱一下眉头都不曾有过。
眼见着怀孕将近三个月,欢颜的反应开始越来越大,几乎每吃一点东西都会引发排山倒海的呕吐,有时候更是吐到在卫生间连站都站不起来,两条腿直发软。
好在内审报告终于出台,除了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需要注意外,并无对部门有伤筋动骨的整改意见,而新的经理也终于到位上任,欢颜肩上的重担总算可以稍稍放下。
欢颜趁机向领导请了一周的假期,决定要在家好好休养一阵,也让自己可以适应怀孕初期难免会有的反应。对于自己怀孕这件事,欢颜是瞒得真好,别说雨西不知道,就是自己的老爸老妈她都没有漏过半点口风,也许下意识里,欢颜总觉得这个孩子到来的时机并不恰当吧。
眼见着自己的身材开始一点点发生着变化,欢颜觉得还是应该让雨西知道这个好消息,或许雨西听闻这个消息后,自己和他之间的隔阂就不复存在了呢。这样想着,欢颜心中燃起无限希望,顿时觉得天也变得更蓝,风也变得更柔。
既然打定主意,那肯定是宜早不宜迟,看看时间差不多接近下班时间,欢颜带好体检报告单,兴冲冲开车前往雨西的办公室。
到了那里,照例是听到依纯说雨西正在开会,欢颜笑着说我进去等他就好。
才坐了没多久,那种熟悉的翻江倒海的感觉又开始在胃里翻腾,欢颜忙捂着嘴冲进雨西办公室内设的卫生间里,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才觉得舒服些。
雨西结束会议,从会议室一路和VIVIAN边讨论边往办公室走。
“凌总,楚小姐。。。”
还没等依纯将话讲完,雨西因为正和VIVIAN讨论到要紧的地方,便将手一摆,说了声我知道便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依纯只好将“她在办公室等你”这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
欢颜刚想打开卫生间的门,恰好听见雨西和VIIVAN进到屋内说话的声音,她略一犹豫,手放在门把手上便没有用力,只是悄悄将门开了一丝缝隙,偷眼观察并侧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雨西和VIVIAN在用英语交流,一开始声音并不是很高,欢颜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好在欢颜英文程度还oK,零星飘过来的单词都是关于公司业务的,欢颜便没太大兴趣认真去听。两人讨论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提高了几分,尤其是女声,明显拉高了一个八度,语气也变得激烈尖锐,GEt A dIVoRcE这个词组明白无误地跳入欢颜的耳膜。
离婚,这不是离婚吗?欢颜耳朵登时竖了起来,心跳也随之加快。
VIVIAN正是在和雨西讨论关于他俩感情的事情,VIVIAN一口一个离婚,逼着雨西表态。欢颜全身每根神经都紧绷着,每个细胞都在高速运转着,从她所处的位置只能隐约看到VIVIAN,雨西则正好背对着她,所以她完全看不到雨西的表情,但显然雨西对VIVIAN咄咄逼人的问题并没有做出任何正面的回答,而是含糊其辞。
欢颜只觉得自己若置身冰窟之中,从头凉到脚,心更是痛到没有了知觉,她的身体已经倚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她却浑然不觉。原来雨西和VIVIAN之间的感情已经深入到这个地步,可怜自己身为雨西的妻子,却恰恰如许念曾经提醒过的那般,全世界都晓得了,自己竟是这个感情游戏里最后一位了解真相的人。
一语成谶,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伪装幸福、继续欺骗自己呢?
激烈的争吵声骤然消失,屋内安静下来,然而却有一种奇怪的声音渐渐钻入欢颜的耳朵,如果没听错的话,那应该是喘息声。
欢颜将门缝推大了一些,将眼睛凑向门缝处,想看看屋子里那两个人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一看不要紧,欢颜被自己眼前的景象彻底吓到了。
雨西半坐半靠在大大的办公桌上,VIVIAN则几乎是整个人都压在雨西身上,两个人正在深情接吻。
原来雨西喜欢做小受呀,不知为何,欢颜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个。
然后,一种尖锐的疼痛从心中腾然升起,倏忽之间这种痛就游走到了全身。那犹在耳畔的铮铮誓言,那仿佛还握在手心中的浓情厚爱,都被眼前这一幕瞬间击打成了齑粉。
为了凌雨西,她拒绝了这么多人的爱,甚至她打小就放在心里的雨东;为了雨西,她甘愿忍受长时间的寂寞和孤单;为了雨西,她不惜改变自己的生活和作息习惯,只为博君一笑;为了雨西,她几乎不再是她自己。
然而,她用尽全力奔赴的爱情,这么长久以来的努力在这一幕前竟是显得如此可笑。
曾经以为可以天长地久,原来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爱一个人可以多久?多深?原来只是自己的痴念罢了。
欢颜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小腹处传来深切巨大的疼痛感更是让自己无法直起身子,她下意识用手去撑住地板,却惊恐地发现双腿间有股鲜血在缓缓流淌,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惊声尖叫起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往门外倒去。在她彻底失去知觉前,她最后看到的是雨西那张面色惨白的脸。
无数张五官奇特的脸,充斥在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婴儿的啼哭声,还有一对男女相拥热吻的画面,欢颜被无数个噩梦缠绕,她睁不开眼睛,她无法逃离那张无形的网。
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人反复呼唤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如此热切,如此深情,她好想找到那个人,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她仍是动弹不得。那呼唤声愈来愈远,愈来愈轻,她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猛地苏醒过来,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白色的。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是会用这么大块的白色来装饰的吧,不错,那就是医院。
欢颜略转动了一下头颈,就看到将头趴在床边的一个身影,看这身形,应该是雨珩吧。
“欢颜,你终于醒啦!”雨珩仿佛感应到欢颜的目光,猛地抬头,看到欢颜睁得大大的眼睛,雨珩的眼中顿时闪出惊喜的光芒。
“我是在医院吗?我为什么会进医院?”欢颜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完全是黯哑的。
听欢颜这么一问,雨珩眼中立刻起了一层雾,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欢颜,你要喝点水吗?我帮你去倒。”
欢颜想把身子撑起来,这可把雨珩吓坏了,她牢牢将欢颜按倒在床上,一个劲说:“欢颜,你千万不要动,你现在的身体非常虚弱。我这就叫二哥进来,他已经在外面守了将近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难道自己竟然昏迷了三天三夜?欢颜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她使劲开始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究竟为何自己会躺倒在医院里这么久?
记忆一点点清晰起来,她最后的印象是自己在雨西的办公室里,她看到了超出自己想象的画面,她看到雨西和别的女子深情拥吻。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无数张脸同时出现在欢颜面前,除了雨西外,还有她老妈、凌妈妈以及许念。
“妈。”欢颜刚喊了一声,就见老妈眼中的泪已是滂沱而下。
“小颜,让你受苦了。”老妈握住欢颜的手,泣不成声。
“老妈,不要哭,我没事的,不要哭。”看到老妈如此形容,欢颜自己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只是她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没有眼泪,鼻子虽然酸涩,然而眼中却是无比干涸。
“小西,你还不快向欢颜道歉,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究竟造了什么孽!”耳边响起凌妈妈严厉的呼喝声。
欢颜扭头看向其他的人,第一个引入眼帘的就是雨西那张憔悴到几乎让自己不认识的脸。
回忆排山倒海般向自己袭来,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又开始在周身游走,她立刻将头转开,原来此刻她最不能看到的人正是她几天前还爱到不可自拔的人。
“欢颜,我错了,我不敢求你原谅我,你打我骂我,随便你怎么都行。”雨西双腿一软,跪倒在欢颜床前,他的声音里有着那么深的痛楚和自责。
“请你离开。”自己竟然还说了一个请字,真是礼貌周到啊。
“欢颜,小西知道自己错了,你现在不肯原谅他,妈妈当然能够理解。你就看在他三天几乎不吃不喝守在这里的份上,给他一次机会,好不好?就当妈求你了。”凌妈妈走上前来,握住了欢颜另一只手,言辞恳切。
就算是病到这个份上,欢颜仍是没有和长辈争执的习惯,她深呼吸了一下,缓缓说道:“妈,我好累,让我再睡会吧。”
说完,她便闭上双眼,不动也不再说话了。
“小颜既然已经醒了,大家也就不必都守在这里,今天晚上还是我来陪女儿。大家都已经好几晚没好好睡了,你们先回去休息休息,明天早上老楚就会来换我的。”
楚妈妈看出女儿的心思,便忙不迭开始赶人。
“妈,我不走,我要守在这里。”雨西动也不动。
“雨西,你还能支撑多久!欢颜已经这样,你难道也想病倒吗?就算你不为自己,你也要为欢颜着想,还是听阿姨的话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你才有精神可以照顾欢颜呀。”
是许念在劝雨西,许念,总是最能够体会欢颜心思,也是最能够给人找到台阶下的那个体贴的许念。
“是呀,二哥,你就回去吧。再说了,欢颜还在气头上,你又何必非让欢颜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呢。”雨珩的语气非常不善,估计这回是真生雨西的气了。
“既然楚姐这么说了,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小西,还不快和我们一起回家,欢颜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你造成的,欢颜现在生你的气完全应该。你呀,回去好好反省,等欢颜明天精神好一些了,你再来负荆请罪吧。”凌妈妈话虽说得严厉,其实处处都在帮着儿子说好话。
又过了好一阵,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欢颜将眼睛眯开一条缝,轻轻转头看去,果然,房间里除了老妈外再没有旁人了。
“小颜,我可怜的乖女儿。”楚妈妈握住女儿冰冷的手,泪水止也止不住,“都怪妈不好,结婚以后,妈就没有好好关心过你,妈总想当然地以为你和雨西是一对开心的小夫妻。妈怎么就这么傻,居然看不透你的伪装,妈真的是太大意了。”
“妈,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我的孩子出事了?”欢颜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眼睛瞪得溜圆,还想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你不要太激动,你先躺好。”楚妈妈急忙过来按住欢颜,不让她有太大的动作,“小颜,你别太难过了,毕竟你还年轻,孩子总还会有的,其他的你都不用去想,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听老妈这么一说,欢颜心里全明白了,她不仅失去了她的爱情,她还失去了她第一个孩子。
欢颜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明明心中那么痛,眼中却干涸的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雨西这回确实是做得太离谱。”楚妈妈又说。
“妈,我现在真的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可以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吗?而且我真的很累,让我再多睡会吧。”还没等楚妈妈继续往下说,欢颜就直接切断了这个话题,而且将眼睛也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