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顾爷感到脸上熠熠生辉的是,县令杨福通当着顾爷街坊邻居的面叫他师爷,一再对他说:“师爷,你老人家担子重啊,既要负责灌城的财税收取,还要负责全县的水利设施修建,一切从头开始。”
顾爷抱拳施礼:“大人言重了,这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
顾爷因祸得福,这是龙山镇乡民的普遍认知。他都年过花甲了,还有机会当官,有人问师爷属于几品官?顾爷大大咧咧地回答:“八品官啊。”
县令杨福通摇摇头:“既不是九品也不是八品。”
有乡民懵了:“难道是七品?”
杨福通还是笑而不答。
当地乡民对这位“九品”芝麻官,刚开始不接受,但随着顾爷的诸多坏习惯改掉后,人们又在反思,说他欺负人其实没有欺负过谁,只是抽烟的时候很霸道,打伤了不少乡民。但他家的佃农,对他评价极好,原因是大多出佃农租用地主的土地,秋收后五五对分丰收果实,顾爷却是三七分,劳动者得大头,顾爷得小头。
这么想着,乡民们就释然了。
有人又说:“你看你看,顾爷这才是格局,古代的公孙弘老来当官,这顾爷不也一样吗?”
又有人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顾爷真的是好人哦。”
新官上任三把火,顾爷也不例外,他以师爷的身份,带着几个公家人走在灌城全县的官道上,每个镇都得去走走,发动乡绅们给红巾军送军粮,家有一百石粮食者,至少交军粮五十石,只能多不许少。
各个地方催缴的军粮,源源不断的运送到灌城,看着一车车粮食入库,军师徐志城心里乐开了花。如今,他不需要仓促跟鞑子兵交战夺取粮食了,难民也可得到妥妥的安顿,顾爷的力量如此大,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更令他感到高兴的是,这顾老头子,竟然发动各地乡亲给将士们打草鞋做过冬的鞋子,棉花缺少,他们就漫山遍野寻觅带绒的花絮,比如芦苇花比如蒲公英,都可以填充到被桶子里。
这让徐志城更为感动:“何以解忧?唯有老头子顾爷。”
当然,作为回报顾爷,军师不仅在灌城请他喝酒,还时不时来龙山镇,找最好的酒店请他喝酒。
这让顾爷非常有面子,他无论见着谁都是一副谦谦君子形象,面带慈祥的笑容。
那娃私下对军师说:“和尚,你真是一员福将,你缺什么好像上天就安排人帮你解决什么,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军师的所有顾虑被顾爷给打消了,这让他一想起就感慨万千:“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看来这个冬天,他的将士不会有忍饥挨饿了,他也可以睡个安稳觉的。
徐爷突然发现,自己没有那么累了,放手几位元帅去打仗,他可以在这个冬天轻松一下了,好好当个耕夫,还可以当个好丈夫。
军师跟那娃种下一畦大白菜,菜秧子却瘦瘦的黄黄的,一副营养不良的病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远处的一蓬蒲公英,嫩叶肥厚茂盛,生得蓬蓬勃勃,看看就觉得很养眼。
那娃有些奇怪:“为什么种蔬菜如此瘦弱?那野草却生机盎然?”
徐爷看了看那蒲公英,就赤着脚丫子刨开看,只见地上拉满了一颗一颗的兔子屎,就自嘲道:“兔子拉屎土地肥,一畦白菜尽憔悴。”
但那娃又困惑了:“兔子喜欢吃蒲公英,如此鲜嫩的美味,它干嘛不吃掉?”
徐爷却哈哈一笑:“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那娃恍然大悟:“兔子就在这附近?”
纳娃又想起了她曾经看到过的兔娃,就对徐爷说:“我的亲亲,那天我们看到的兔娃是不是已经长大了?”
徐爷也想起来了,就掐指一算:“也就一个多不足两个月的光景,估计成了半大兔娃,那兔妈妈应该又下崽了。”
纳娃一脸惊喜:“兔子繁殖力有这么强?”
徐爷告诉她,兔子跟老鼠一个类型,它一年可以下十窝八窝崽,基本上每窝崽的数量维持在三到四只。”
那娃嘟起小嘴:“不能把兔子跟耗子比,一个是蹦蹦跳跳,活泼又可爱,你看那老鼠,贼眉贼眼的,非常丑陋不堪。”
纳娃不甘心,就在树洞里找兔娃,但兔窝还在,却没有兔娃的影子。
正当纳娃在失落中发愣时,军师突然一声惊叫:“娃子,我好像又看到了兔洞,还有兔毛呢。”
纳娃大喜过望,一蹦老高奔过去,果然看见徐爷锄头下的兔洞,还有兔妈妈留下的毛和精细的草绒。
纳娃抢过锄头小心翼翼的刨着,心里一阵激动:“兔妹妹,我都想死你了。”
但她刨着刨着就泄气了,已经挖到兔洞的尽头,还是没有看到兔娃,就撅着小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徐爷戳戳她的高鼻子,小声安慰她:“可遇不可求,我们继续垦荒嘛。”
虽然那娃爱耍点小脾气,但她任性一会儿,又眉开眼笑的拿起笨重的锄头继续挖土,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垦荒一点也不能松懈,她跟军师分得的那块荒地,跟着男人一锄头一锄头挖,已经开垦了大部分出来,他们每天坚持挖一块,挖着挖着,纳娃竟然又挖到了一窝兔仔,三只一模一样的小精灵,看到这对男女,小精灵们吓得瑟瑟发抖,但兔宝宝睁开了红若珠宝的眼睛,浑身也长出了茸茸的白毛,如同三只小棉球。
那娃也不客气,兔妈妈虽然跑了,她就把兔仔关在早就备好的秸秆笼子里,在天黑收工时,那娃提着兔子,蹦蹦跳跳地往家里走。
夕阳透过兔笼,照在这些烦躁不安的小精灵身上,它们耸着鼻子,渴望逃出这囹圄外,但无论怎样挣扎都是徒劳。
那娃觉得好玩,拔了很多野草做它们的美食。
徐爷说,这些草不是它们的菜。就顺手拔了几棵蒲公英,有白色的浆液粘在他手上。那些小兔崽子,好像闻到了美食的味道,就伸出小脑袋,张嘴想尝尝。
那娃给它们一棵一棵喂嘴里,兔崽子鼓着腮帮,吃得津津有味。
那娃高兴得手舞足蹈,深秋的风撩起她的金色发丝飞扬,而她的心情一如这晚风,跟着飞扬。
男人就笑话她:“你不怕小宝宝在肚子里闹腾吗,如果他也跟着你蹦跶,你是受不了的。”
那娃拍拍肚皮,白了一眼男人,小声说:“我好像感觉不到他的存了,肚皮没见长大多少呢。”
男人正欲阻止她转着圈儿傻笑,那娃却悲剧了。
也许是是乐极生悲,她突然一脚踩虚,被重重地摔在地沟里,痛得脸青面黑,张大嘴巴好半天叫不出声音来。
徐爷情知不妙,吓得大叫:“娃子娃子,你怎么啦?”就手慌脚乱地掐住她人中穴,但那娃还是没有缓过气来,直翻二白眼,呼吸急促。
官医把脉后,给她疏通穴位,那娃才一声大叫:“痛死我了。”
徐爷这才发现,她的裤子上流了很多血水。
官医无不遗憾地说:“军师,夫人已经流产了。”
这晴天霹雳让那娃欲哭无泪,她傻傻地看着丫鬟给自己擦身子换衣服,两行清泪淌下,一口气缓不过来,再次陷入了昏迷中。
徐爷流着泪小声呼唤:“娃子,娃子,你不要太脆弱了,孩子没了就没了。你得给我好好活着,快乐每一天。”
但是,无论他怎么说怎么呼唤,那娃依然没有说话,嘴唇苍白,气若游丝。
官医小声对徐爷说:“军师,她这是昏死状,一喜一悲,让她承受不了,只能等她缓过气来,这需要时间。”
徐爷也算懂点医学常识,所谓缓过气来,万一她缓不过气来,有可能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清醒,更不会说话了。
一想到“植物人”这个名词,徐爷头都大了,他默默祈祷:“娃子啊娃子,你千万千万要给我挺住,更要给我醒过来,我说话算话,要打到草原和沙漠那边去。”
最让人难受的是,她的下身一直在流血,无论吃什么药,都没有缓解的迹象。几个官医给她扎银针,配制药方,忙得满头大汗。
看着心爱的人正在跟阎王爷做生死较量,徐爷真想大哭一场:“娃子啊娃子,为什么命运总是跟你作对?”
有人拿来了民间偏方,好像依然没有效果。
官医安慰他:“军师,病治有缘人,夫人不会有大问题的。”
那娃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不仅军师着急,所有将士都着急了。
但徐爷没有忘记将那几只小兔子,就交给丫鬟,叮嘱她好好为夫人管着,说不定她一觉醒来,看到兔子们,病就痊愈了。
令丫鬟感到奇怪的是,军师的门前,总出现一个穿戴怪异的大男人,一直走来走去,时不时向门里面打望。
这就引起了丫鬟的警惕,小声对侍卫官梁栾说:“你看这个人是不是鞑子的探子,我觉得他行迹可疑。”
梁栾探头一看,果然看到一个穿着破旧褂子的男人,头上裹了一块发白红巾,看样子满脸焦急。
梁栾就叫他过来:“干什么的?你是那部分的人?”
那人一见到梁栾,神色慌张,欲拔腿就跑,却被另一个侍卫给逮住了。
被抓住的男人战战兢兢地说:“听说夫人昏迷了很久,我是来献秘方的。”
梁栾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就快步跨进屋子里,对徐爷说:“军师,外面有个人说,他来给夫人献秘方治病,要不要让他进来看看?”
徐爷正愁那娃醒不来,忙说:“快去请他进来啊。”
献秘方的男子,脸上贴着一片膏药,手里捧着一个大葫芦,一看到那娃,眼睛瞪得大大的,嘀咕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徐爷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给他介绍病情:“你看嘛,已经过去了一天多,她下身还在流血,只是量少了,就是无法止住。”
那男子自我介绍:“我本山野郎中,听说夫人昏迷,特地赶了几十里路,配制了一些药丸,应该是有效果的。”
军师说:“先生辛苦了。”
那郎中就从葫芦里倒出一堆药丸,叮嘱丫鬟:“你把这药丸掰开,用开水溶化了让夫人服下。如果明天还不醒来,我再给她换个方子。”
而后,郎中站在那娃病榻前,默默地看了她许久,嘴唇动了动,但他没有说出声来。
丫鬟问他:“先生你在说什么?”
郎中笑了笑:“我在唱歌,你听不懂的。”
但他的眼睛依然盯着那娃看,丫鬟拿出一包散碎银子来,问郎中多少钱,郎中不说话,只是摇摇头,然后收起葫芦,临走时又回眸看了看那娃,好像对丫鬟,又似对那娃说:“寒冬已去也,醒后满春色。”
说罢,那郎中快步离开将军府。
不为钱,却走了几十里路,他只是为了给人治病?丫鬟感到有些奇怪,就把这事给军师说了。
徐爷看了看药丸,又看看昏迷中的那娃,也觉得奇怪:“这人不像坏人啊,他为什么不收钱呢。”
那娃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丫鬟一脸惊喜,轻声唤道:“夫人,夫人,你睁开眼睛来看看吧,小兔子乖乖的,它们可爱呢。”
她的眼皮儿只是动了一下,好像已经止住了流血。
徐爷非常着急:“这么大个人,不吃东西怎么行?”
丫鬟说:“寒冬已去也,醒来满春色。这是什么意思?”
军师沉吟不语,总感觉这个人有些面熟,但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怪只怪自己当时只顾着那娃的病,没有来得及问他。
“严寒已去也,醒来满春色。”军师也重复着这句话。
为了不让那娃手足变形,官医给她扭动手脚的关节,扭着扭着,却看到她眼角有泪水流出来。
军师叫了一声:“娃子”。
突然看见吴扬匆匆走过来,小声对他说:“军师,不好啦,慧姐被敌军包围了。”
军师吃惊不小:“她怎么被敌人包围了?吴铭呢?”
吴扬说:“就是吴铭派信差来说,他们正在跟鲁拉德决战。”
听吴扬这么说,军师有些着急:“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大元帅围着鲁拉德打,难道还被人家反包围了?鲁拉德有这个实力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