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阳光轻柔地洒落在长沙城,唤醒了这座古老而又充满生机的城市。赵绍培早早从床上起身,怀揣筹建保税团的申请,朝着唐总司令的府邸赶去。
一路上,赵绍培一边感受着这个时代街边的热闹非凡,倾听着那由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人们欢快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的一曲独特的市井乐章。一边想着如何成功说服唐总司令支持自己的计划。
终于抵达府邸,见到唐总司令后,赵绍培恭恭敬敬地呈上申请筹建保税团的报告,眼中闪烁着的期待光芒,紧紧地盯着唐总司令的每一个神情变化。
唐总司令接过报告,不紧不慢地缓缓坐下,开始全神贯注地仔细翻阅起来。随着目光在报告上逐行移动,他的眉头时而轻轻皱起,陷入思索;时而又渐渐舒展,流露出一丝赞赏。
显然,赵绍培所描绘的关于筹建保税团的宏伟蓝图,深深吸引住了这位在官场和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将。
倘若这保税团能够成功运作,不仅可以充实府库,为地方发展提供坚实的经济支撑,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效制衡那些在长沙愈发猖獗、肆意妄为的洋行势力,如此诱人的前景,怎能不让人心生向往?
但唐总司令毕竟是久经世故的“老狐狸”,他太清楚这件事背后隐藏的重重艰难险阻了。
这税钱,想要从那些贪婪狡猾的洋行手中收上来,谈何容易?那些洋行岂会轻易就范,乖乖按照规定纳税?至于可能引发的外交问题,唐总司令暂且将其搁置一旁,并未过多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赵绍培要拉起一支3000人的队伍,难度极大,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即便真的把队伍组建起来了,想要从财大气粗、手段百出的洋行手中收到足额税款,那更是难如登天。
年轻人嘛,多经历些挫折,吃点苦头,长长教训,对他们的成长或许也并非坏事。想到此处,唐总司令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随后毫不犹豫地大笔一挥,痛快地给赵绍培盖了章、签了字,正式赐予番号为长沙市保税警备一团,并划定辖区为长沙市下属的望城县、浏阳县、宁乡县和长沙县这四县。
其意图再明确不过,赵绍培可以在保税团顺利组建完成后,向这四个县的洋行征收税款。
长沙,这座因水运而繁荣昌盛的城市,在近代以来,随着列强的野蛮入侵,陷入了一段特殊的历史时期。洋行如雨后春笋般在这片土地上纷纷涌现。
太平街,由于毗邻湘江码头,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洋行聚集的风水宝地。脸盆鸡、约翰牛等国的洋行一家挨着一家,错落林立。
欧式风格的建筑与古老的长沙街巷相互交织、碰撞,形成了一道独特而又略显怪异、充满异域风情的风景线。
洋行里,西装革履、神情傲慢的外国商人与操着湘省方言、朴实憨厚的本地伙计进进出出,搬运工们则在一旁忙碌地装卸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其中,有从脸盆鸡运来的工艺精湛、造型精美的精细瓷器,也有约翰牛出产的质地优良、色泽典雅的呢绒布匹。
而坡子街,在1904年长沙开埠后,同样变得热闹非凡,充满了商业气息。脸盆鸡、约翰牛、德意志等国的商人敏锐地嗅到了商机,一鼓作气开设了17家洋行。即便时光流转到了民国初年,仍有10多家洋行在此顽强经营,不肯轻易退出这片竞争激烈的市场。
这些洋行深度参与了长沙的经济活动,从矿产品、棉纱、布匹,到百货、烟草、石油等各类商品的储运业务,几乎无处不在,渗透到了城市经济的每一个角落。它们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湘省矿产品、农副产品、土特产品和部分日用工业品的出口,使得湘省的茶叶、湘绣等特色产品得以远销海外,走向世界。
另一方面,凭借着雄厚的资本和先进的商业运作模式,对本地传统商业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许多本地商家在这场激烈的商业竞争中举步维艰,甚至面临倒闭的困境。
赵绍培因为瑾知和清婉开服装店的缘故,对纳税政策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对于洋行的税收情况,他也有所涉猎,做过一些研究。
他了解到在所得税方面,洋行需缴纳所利得税,税率在10%到50%之间,具体数值取决于纯利大小。然而,由于当下税收监管体系尚不完善,存在诸多漏洞和不足,部分洋行便开始耍起了歪心思,想尽办法逃避纳税义务。
有的洋行偷偷设置两本账,一本用来记录真实的收支情况,以便内部核算和掌控经营状况;另一本则用来应付税务官员的检查,上面的数据全是经过精心伪造和篡改的虚假信息。
还有的洋行甚至不惜铤而走险,行贿买通税务人员,妄图通过不正当手段达到逃税的目的。在那些阴暗、不为人知的角落里,金钱与权力的肮脏交易悄然上演,而国家的税收却在无声无息中大量流失,严重损害了国家的经济利益。
印花税也是洋行不能忽视的一项重要税收。但凡签订合同、契约等文件,都需按照规定缴纳印花税,税率为单据金额的3%。所有发票、凭证等都必须贴上印花,以此作为纳税的证明。
在洋行的办公室里,文员们在整理文件时,总会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地仔细检查是否贴好了印花。一旦发现遗漏,便会遭到上级的严厉斥责,因为这不仅关乎工作的严谨性,更涉及到公司的合规运营和经济利益。
若是洋行参与盐的贸易,还需缴纳盐税附加。盐税由盐务局在产地负责征收,县则负责征收附加部分。
而洋行的缴税方式主要通过包征制度,这是一个复杂而又充满漏洞的体系。税收先由省包给建属烟、酒、印花税局,再转包给各县稽征所。县城区由建属局直接包给烟、酒商,乡区分点招人承包。
这种层层转包的方式,就像一条贪婪的食物链,每一层都想从中分一杯羹,获取更多的利益。这就导致税吏们常常为了一己私利,对洋行横征暴敛,肆意增加税收额度。而洋行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想尽办法将这些额外的成本转嫁出去,最终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他们不得不承受更高的物价和生活压力。
赵绍培心里十分清楚,要收这些洋鬼子的税绝非易事,其中必定充满了艰难险阻和挑战。但他还是想试试,给洋鬼子们上点套路。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到时候看着他们哭着回家找妈妈。
和唐总司令告别后,赵绍培拿着委任状去了千鹤的小院。两人亲昵相处了足足两个小时,千鹤在激情过后浑身瘫软,仿佛骨头都被抽去了一般,无力地躺在床上。而赵绍培则神清气爽地离开,满怀信心地去找老陈。他早已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心思极为玲珑、头脑聪明的家伙拉过来一起投身税收工作,共同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此时都日上三竿了,老陈家的门半掩着,屋内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仿佛许久未曾通风换气。赵绍培抬手叩门,许久之后,才传来一阵拖沓、缓慢的脚步声。门缓缓打开,露出老陈那张憔悴不堪、毫无生气的脸。
只见老陈面色蜡黄,犹如久病未愈之人,毫无血色可言。眼眶深陷,浓重的黑眼圈就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两拳,显得格外突兀。
头发凌乱地耷拉在额前,几缕醒目的白发在其间格外刺眼,仅仅才短短几日没见,他却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嘴角微微下垂,透露出无尽的疲惫和虚弱,仿佛生活的重担已经将他彻底压垮。
老陈身上披着一件皱巴巴、脏兮兮的衣衫,扣子错了位,下摆也参差不齐,显得十分邋遢。他的身形佝偻,背再也挺不起来,就像一棵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老树,失去了往日的挺拔。
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颤颤巍巍,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他轻易吹倒。挪动时,双腿微微打颤,膝盖不时磕碰在一起,发出细微、沉闷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他身体的虚弱和不堪。
他抬手扶着门框,想要勉强站稳,可那手臂瘦得皮包骨头,青筋根根暴起,好似一条条扭曲、蠕动的蚯蚓,看上去触目惊心。手臂微微颤抖,连支撑自己身体的力气都显得有些勉强,仿佛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而倒下。
看到赵绍培,老陈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喜悦和热情,只有深深的无奈与虚弱。他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在粗糙的木板上摩擦,每一个字都伴随着微微的喘息,仿佛说出一句话都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绍培啊,你来了……”
那语气里,满是被情色掏空的无力感 ,和以往那个精明强干、神采奕奕的老陈判若两人,任谁看了,都能真切地感受到色字对他的巨大损耗。
赵绍培看到老陈这副模样,不禁惊呆了,心中暗自感叹:好家伙,色果然是刮骨钢刀,这才几天时间,老陈就像老了10岁,看来岛国女人的厉害之处果然不容小觑。还好自己有内功心法加持,要不然估计比老陈好不到哪去吧。
看到老陈都已经这副惨状了,赵绍培更加坚定了救老陈出水火的决心。他心想,得赶紧给老陈找点事干,转移他的注意力,要不然再过段时间,老陈恐怕就要彻底被拖垮,甚至坟头草都得老高了。于是,赵绍培便和老陈说了给他个公差干干的想法,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随后,老陈向他详细说了几点收不到洋行税的理由。
赵绍培前脚刚迈进老陈家门槛,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老陈呐,我这儿有个油水大的公差,保税团出公差收洋行洋鬼子的税,思来想去,就你最适合。跟我一块儿干,保准以后吃香喝辣!”说完让老陈看了看唐总司令批复的保税团批文。
老陈苦笑着摆摆手,一脸无奈地说道:“得了吧,我可不去。你是不知道,想从洋行手里收税,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就说他们那些歪门邪道的手段,我给你唠唠。”
“他们最常用的一招,就是在买卖东西的价格上动手脚 。从国外进原材料的时候,故意把价格抬得老高,大幅增加成本;卖产品的时候呢,又把价格压得贼低,几乎接近成本价甚至亏本销售。这么一来,账面上看着全是亏本经营的假象,哪还有利润来缴税?还有那些什么专利、特许权的交易,价格定得乱七八糟,毫无逻辑可言,其目的就是为了把钱转移到国外,咱们对他们这些操作根本拿不出有效的应对办法!”
“还有还有,各地的税收政策不一样,存在一定的差异。他们就专门找那些税低的地方转移利润,通过复杂的财务手段和关联交易,将利润巧妙地隐藏在低税率地区。而且他们是外资企业,本身就享受着诸多优惠政策,咱们本地企业在这方面根本就比不了,竞争优势悬殊。”
“洋行还特别会借钱,跟国内外的银行贷好多款。你知道为啥吗?因为利息能在税前扣掉,这么一来,应纳税所得额就减少了,要缴税的钱自然也就变少了。他们这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把税收政策研究得透透的,就想着怎么钻空子。”
“有些洋行还通过一些中间人,利用咱们和别的地方签的税收协定占便宜。本来该缴的税,经过他们七绕八绕的操作,就给绕没了 。这些中间人在中间牵线搭桥,协助他们规避税收,咱们防不胜防。”
“一开始,他们成立母子公司,子公司亏了,母公司就能少缴税,利用这种公司架构来降低整体税负。等做大做强了,又改成总公司和分公司,方便把赚的钱挪来挪去,根据不同地区的税收政策,想怎么避税就怎么避税,手段层出不穷。”
“你说,就他们这些招数,咱们能收到税才怪!我是真不想去蹚这浑水咯,太麻烦,也太难搞了。”
赵绍培听到老陈的话后更想拉老陈入伙了,人才啊,绝对是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