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天塌。
楚知禅睡眼朦胧没到两秒,盯着眼前那片白衣,哇塞,是熟悉的感觉连死都没死过的记忆瞬间攻击她的大脑,呕哐哐!各项工作正常运行,大脑开始成功转动——她瞬间清醒了。
嗯?!
楚知禅下意识地就想用脑袋怼死谢白衣。
那片白衣微微地动了一下,楚知禅就知道谢白衣醒了,于是她内心癫狂表面镇定,慢吞吞地开口说:“我记得我昨夜把你绑起来了的。”
谢白衣顿了一下,随后很快地起身:“我……”话都没说完只来得及说一个字,他就又被一股力给拉回去,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楚知禅给按在床上了。
楚知禅一手撑在他身侧支起上半身看他,另一手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眯起眼:“跑什么?你只会在背地里主动,白日里便见不得人?”
“……”谢白衣面无表情地开口,“首先,提出这件事情的是你。”
楚知禅等着他的下文。
谢白衣接着说:“其次,给我下安睡咒的也是你。”
楚知禅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谢白衣:“最后,拿断青丝绑我的还是你。”
“……”
“楚知禅,”他说,“这事情明摆着是你干的。”
所以她哪来的底气揪着他来质问。
谢白衣说那些话的时候十分、百分、千分淡定,因为昨夜的情形的确与他的说的相差不大,而至于那相差的一点——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谢白衣很淡定。
他淡定地避开了楚知禅的视线,淡定地将她的手拂开,淡定地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好并且在以收回手时不着痕迹地将她微乱的衣袍拉好,这才有点不淡定地说:“问你自己去。”
楚知禅:“……”
眼看着谢白衣已经将衣袍整理好,也开始束发,楚知禅伸手过去从他的手中扯走了发带。
“……”谢白衣警惕地看着她,“把发带还我。”
“把事情说清楚,”楚知禅仍旧觉得不对,因为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否则归我了。”
谢白衣沉默了两秒。随后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勾了下指尖,就见被楚知禅放到床边的木簪“咻”的一下飞到他的手中,他在楚知禅的视线中随便挽了个发:“随便你。”
楚知禅:“……?”
不是,你怎么是这个反应?!
你不应该冷笑一声然后上来抢你的发带吗?!陪伴你那么多年的发带就这样被你随手……嗯?
楚知禅问:“断青丝呢?”
谢白衣:“不知道。”
楚知禅意念一动,就见一道白色的残影从谢白衣的手腕上飞出,虚虚地绕在楚知禅的周身一圈,然后收入芥子空间中。
楚知禅挑眉:“不知道?”
谢白衣干巴巴地蹦出一句:“……那是你的法器。”
楚知禅还要再说话。
谢白衣却像是忍无可忍一般:“闭嘴。”
他看楚和禅大有一种在这件事情上死磕的感觉,而这件事情实在是不适合刨根问底,他直接走过去从楚知禅的手中扯过发带:“转过去。”
楚禅坐在床上,抬头看他。
“别月宫不去了?”他直接问。
楚知禅:“……”
的确是不该耽误那么久的时间——虽然她真的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断青丝是和她认了气息的法器,除她以外旁人驱使不得,昨夜她也确确实实是把谢白衣给绑起来了。
所以断青丝不会自己解开,别人也用不了……
真是她自己干的???
但她图什么?而且她怎么又不记得是她干的这件事情了?
发丝被撩起,楚知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上一次在剑指阁里也是这样,她分毫记忆也没有,但旁人却说那件事情就是那般发生的。
虽然但是她以前爱抱着个什么东西睡,但那习惯早八百年就该改掉了才是。
谢白衣帮楚知禅束发,忽然耳尖地听见她嘀咕一句:“我竟然没真把你睡了……”
谢白衣:“……”
谢白衣手一顿,成巧地帮楚知禅绑3个歪斜的马尾,连上头的那蝴蝶结都歪得让人想拆了重新绑。
谢白衣退开一步,看也没看楚知禅,扭头出去了。
楚知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瞬息间反应过来什么,连忙手上捏染给他施了个易容术,否则一会儿客栈里就不得安宁了。
话说……他出去做什么?
我话都还没问清呢!
窗边飞来一道灵讯,楚知禅认出那是曲云筝的术法气息,将灵讯接了,在眼前展开内容:
清云派,候。
“……”
看见那角白衣拾级而下,正在算钱的老板顿时将算盘往旁边一放,抬头就眉开眼笑:“哎唷!姑娘醒了,昨夜歇得可还好?”
谢白衣已经让自己适应了现在的身份,他冷着脸走到她面前,开门见山就问:“你这里有酒是吗?”
老板眨眨眼:“有倒是有,不知道姑娘是要这酒来做什么?是恣意饮酒呢?还是借酒浇愁?亦或是酌酒赏月,思故人?”
谢白衣:“都不是。”
老板好奇:“那是什么?姑娘不妨直说,在下也好给您推荐一二。”
谢白衣记着楚知禅屡次对待他的态度,他着实是不知道如何让她把那堆真假不知的话丢开,对他的所问回答至少一人句真心话。
用真言术是肯定不行的,因为楚知禅修为比他高,大概他才起了个手势就被她看出来了,然后再被她变本加厉地“打击报复”回去。
于是他结合昨夜老板喊的那一声,福至心灵地想出来一个整脚的法子——
谢白衣说:“问事情。”
老板:“?”
谢白衣回去屋里时,楚知禅正好将熏香的灰烬清理了,因为离得近,她身上的熏香气息都重了几分,偏头看过来时,那歪斜的马尾都跟着晃了晃。
“做什么去了?”楚知禅走过去问。
谢白衣将视线从她的发上移开:“呼吸。”
楚知禅被狠狠地一噎:“……?”
你有事吗?谢白衣!
楚知禅压下想把谢白衣天灵盖拧下来的冲动,对他说:“走了,去别月宫,我方才已经传音给云宫主了。”
谢白衣点了点头:“嗯。”
才从客栈出来没走多远,楚知禅就忽然说:“你传音给大师姐了?”
“没有。”谢白衣回答完又反应过来什么,问她,“她传音找你?”
“嗯,她说在清云派等我。”楚知禅说,“应该是我们放在师父殿中的命符亮了,大师姐他们知晓后便过来相助,按照我寻常的速度,此刻应该到清云派了。 ”
有点生无可恋。
啊啊啊——!都说了她不去清云派,不去清云派了!
合理地想发癫然后一口吞掉整个世界!
“是大师姐来了?”谢白衣问。
“非是危急情况她不会下山,”楚知禅说,“应当是其他弟子。”
谢白衣点了点头。
楚知禅往前走着,手上百无聊赖地轻轻拨着禅珠玩,给万剑的那一颗禅珠在他们动身离开藏花坞那日就已经回来了,就是不知道沈献灵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她想收工回山了。
别月宫。
到别月宫门前,云宫主已经带着几位弟子在那里等着了,她以轻纱掩面,一双眸子的颜色极淡,满头银丝,出尘绝然之姿。
“云宫主,”楚知禅走上前,“久等。”
谢白衣跟在她后头略行一礼。
云宫主点了点头,视线落到了谢白衣身上。
现在的谢白衣还是个姑娘家的模样,她看了一会儿后缓声道:“别月宫修行之法不得沾染男子之气,看在楚师侄的情面上此次便准许你进去一趟,我会在你的身上施个咒。”
谢白衣还未答就被楚知禅抓住了手。
谢白衣把话咽下,偏头看向她。
楚知禅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云宫主,问道:“水云诀?”
能封住男子之气的,唯有别月宫的水云诀。
云宫主坦然点头:“正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楚知禅:“……”那还是别了。
楚知禅默默地看了谢白衣一眼,不太想瞧见根正苗红的小伙子忽然变得阴柔娘气的模样——封住男子之气还能是几个意思?纯纯的字面意思。
“此番是晚辈冒昧打扰。”楚知禅又对云宫主客气地行了一礼:“晚辈此番前来是为了向宫主讨一物借用用,便不进去了。”
楚知禅不进去也就意味着谢白衣不进去,谢白衣不进去……云宫主倒还乐得个清闲,便询问:“何物?”
楚知禅:“水月镜。”
云宫主顿了一下,随后道:“倘若是寻常些时候,你来同我讨要水月镜我必定是会给的,但是眼下水月镜并不在别月宫中。”
楚知禅:“在何处?”
云宫主:“清云派。”
楚知禅:“……”
清云派,又是你。
“半月前清云派有一弟子被心魔缠身,故而言掌门来到别月宫借走了水月镜为其祛除瘴念,”云宫主说起此事来倒是有些歉然,“眼下你来讨,便是不能够及时给你了,抱歉了楚师侄。”
“……”楚知禅仿佛看淡了一般,“无事,既在清云派,我去一趟便是了。”
谢白衣低眸,看见她掐着禅珠的手用力得指尖泛白。
谢白衣:“?”
血气又在作怪了?
谢白衣暗暗放出一缕灵力绕上楚知禅的手腕,对云宫主说:“既然如此,晚辈便不多作叨扰,多谢宫主。”
楚知禅后知后觉地松了手上的劲。
看他们即将离去,云宫主出合问:“水月镜有净念、窥心之效,不知你们是要寻来作何?”
楚知禅答道:“前几日晚辈遭魔修所伤,体内残余有血气未除。”
云宫主便点点头,叮嘱道:“水月镜窥心,届时若用,切记屏弃杂念已欲,莫乱心神。倘若于镜中深陷难以自拔,便让镜外人以血为媒介,入镜中相助。”
水月镜的主人自然最清楚水月镜的用处,楚知禅在心中记下。
云宫主记起什么,又道:“若我没猜错,你们此番前往亦是为了血天……”
“宫主,”楚知禅坦言,“过几日身肩护送遮天玉之责的二师兄会来到繁都,届时您交予他便是。”
云宫主便没再强求:“近来魔修猖狂,此行前往清云派,定要小心。”
楚知禅和谢白衣对她行辞礼后便离开了。
云宫主目送了他们片刻,听得身旁的弟子问:“师父,方才那位白衣服的师.……是位男子?”
“嗯。”云宫主应了一声,随后道,“回去吧。”
“是。”
水月镜,意取不过镜花,水月——
心上人。
皆是缥缈少不可触之者。
.
才刚走出那一段路,楚知禅的手腕就被谢白衣抓住了。他低着眉眼,远起灵力探入她的灵脉当中,温和地渡过一轮,又去帮她梳理气海中的气息。
楚知禅就盯着他瞧。
平日里高高束着发的谢白衣便是挡不住,压不了的少年意气,漂亮的眉眼间也捎着锐气不可挫,这般半散着乌发低下眸子,看着又莫名有些乖。
没事,她接受她恋爱癌脑癌这个事实了。
楚知禅莫名有点邪恶地想:女相的谢白衣看过了,忽然有点想看男相的他穿姑娘家的衣服。
谢白衣就这一个,逗着好玩。
反正他八字够硬,逗不死那就往死里逗。
不过楚知禅也就只在心里头想想,真要说出来了,这爷得气急败坏。
就在楚知禅满脑子思绪乱飞时,谢白衣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对她道:“日后再难受便说,血气冲撞非是什么小事。”
楚知禅:“嗯,你关心我。”
谢白衣:“……走了,去濯清山”
楚知禅笑了一声。
繁都是女子的都城,其间无不华美精致,从繁都出来后,谢白衣忽然鬼使神差地问:“楚知禅,拜入道合宗前你的家在何处?”
楚知禅对于他会提起这个而感到有点意外,但很快就答:“人间界的皇城。”
相较于门派各立,仿佛相互制衡的修仙界,人间界那头从始至终都是君主至上的,居于皇城当中的国君便是人间界的最高者。
谢白衣看着她,心里头清楚她的身份绝对不低。
王侯后代?
难怪在梨花城能将林婉婉镇住。
楚知禅答完后其实是不打算反问的,因为那对于谢白衣来说无异于撕开伤疤,然而有这么个逼,盼不得楚知禅好。
【叮!】
【任务小提示:与谢白衣交心,互诉身世。】
交你个锤子的心,需要我掏心胸肺吗?
楚知禅一边恨骂零零一,一边面上十分自然地顺着往下反问:“既问了我,我也答了,那你呢?”
谢白衣下意识装傻:“我什么?”
楚知禅捉住他的手指:“我亦想了解你。”
谢白衣一顿。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扯唇嘲讽一句“我并不了解你”,但他收了下手指反而被捉得更紧,那只手贴着他,并非是柔若无骨的,而是有着不可忽视的一层茧的。
谢白衣忽然想反手握住那只手,询问上头那些茧的艰辛来历。
但他把这个荒唐的念头压下了。
谢白衣让自己语气平平地说:“我没有来处。”
虽说心中早就知晓了,但亲耳听见时,楚知禅心中又莫名地一怔。
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后,余下的仿佛就更好说了:“我幼年被伢子拐走,发卖给人家当家奴,连名字都是一位阿婆给我取的。”
那阿婆不识字,只觉得人生当知恩遇,也只觉得那白衣干净好看,富贵公子才能穿得起,便给他取名谢白衣。
起先在谢家那几年,都是她在照顾他,但在谢家人眼中他们性命卑贱,在他九岁那年冬,阿婆就因为又饿又冷,饥寒交迫下叮嘱他一句“好好长大”后就被冻死了。
谢白衣说:“楚知禅,我没有家。”
他不似他们一般有来处,连前路都未卜,此前也从未有人助他,一步一行间都靠他又舟或血或恨地走出来的。
他——
捉住他手指的那只手往上挪了几分,随后贴着他的掌心,不容置喙地握住了他的手,那腕上禅珠的流苏垂落,拂过时又起痒来。
很轻。
谢白衣听见楚知禅说:“既没有,寻便是了。”
“倘若寻不着,”楚知禅歪了歪头,连发梢都跟着一晃,“跟着我,你倒也不吃亏。”
谢白衣先是没吭声,方才心头的那阵才起的茫然又掺着恨意的情绪在悄然之间散开,那些都是过去了的。
从前无人助他,至少那是从前。
“楚知禅。”谢白衣动了下手,喊她的名字。
楚知禅一句“感动的话就赶紧从了我”都已经准备在嘴边了,结果就见谢白衣垂下视线看了一眼她的手,然后问:“这法子你对谁都这般用吗?”
看上去业务热练。
楚知禅:“……不是。”
你又给我拐话题?!你是山路十八弯吗那么能拐?!!
楚知禅简直想把他的脑子接爆,眯起眼睛,口吻危险地反问:“你见我何时待旁人如同待你一般?谢白衣,诋毁我之前也得想好再开口。”
谢白衣收回视线:“……哦。”
哦你个头。
眼瞅着是把刚刚那情绪低落的爷给哄好了,楚知禅去想另一件事。
先前说谢白衣是从一座村子那里知道身世的,不过楚知禅已经将是哪座村子忘得差不多了,如果要找,也得有个头绪再找……
楚知禅:“?”
等等,不对!
啊!我这怎么忽然就接了任务,变成寻亲大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