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看见那六生令就这么水灵灵地钻进了楚知禅的身体里,给苏扶吓得魂都快飞了。
他手忙脚乱(其实很稳)地再度以灵力探向楚知禅的灵脉,然后发现……被伤及的心脉被六生令护住了?
苏扶一愣,随后喃喃自语:“师父啊,这可不能怪我,禅儿的安危都摆在眼前了……”说着,他不再思量如何取出六生令,从袖中掏出银针医具,逐一摆开。
“十二师兄。”
沈献灵看着守在外边的谢白衣,觉得十二师兄现在都可以改名喊半血衣了。他衣上那片红染了不知道谁的血,但他的面色也不是很好,苍白如纸,连那掩在袖中握成拳的手都在颤抖。
她就担心地劝:“你先去治伤吧,师姐那里有二师兄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你身上的伤更重要。”
然而谢白衣压根就不听她说,他固执着,强撑着守在外面,一直到慕长帆过来了,苏扶出来告诉他楚知禅的伤势稳住了,他才两眼一黑,晕了。
手忙脚乱把人接住的苏扶:“……”
一探伤势发现他的伤势也就比楚知禅好一点点的苏扶:“……”
伤得那么重了还守着做什么?!
没苦硬吃,有苦还往死里吃。
苏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人也给扶屋里头去了。
一探伤势,多是外伤,严重的是……
苏扶多看了谢白衣两眼,严重是的是他强行以剑意冲撞拓宽灵脉,剑意是淬了,他要是再狠心一点,他也卒了。
苏扶又想起楚知禅,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禅儿有种神奇的魔法,跟着她混的人,个个往死里卷修行。
拼命得很。
解决好那俩祖宗身上的伤,苏扶出来的时候衣上都染上了赤色,他直叹气, 又溜达着去换了身衣裳,这才去找云宫主。
云宫主已经派弟子前去清云派查看,听完得到的消息后,面色沉重。
“清云派满门被灭……?”
苏扶想过山上情况危急,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听完也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问:“那言掌门……?”
云宫主摇了摇头。
苏扶半天不知道作何评价。
除开昏迷的那两位,其余人都在这里了,他们面面相觑,个个面色凝重。万剑眉头紧锁,说道:“中川地界的血气宫魔众后来已经尽数被师父他们清剿,但是魔修遍布九州,莫非是除中川那一处外,还有其他的血气宫?”
“照目前情况来看确是如此,”云宫主道,“并且还有一位大魔在相助他们。”
苏扶稍怔:“大魔?”
“是他们口中喊的什么魔神吧?”一旁的慕长帆吊着胳膊,“他们口中个个喊着魔神助我,而且那个同师姐他们过招的血气宫老大,似乎是被人附身了的,因为他的实力忽然往上涨了一大截。”
“附身……”
沈献灵在这种大事上的谈话很少是能说得上话的,因为她想事情简单,知道自己跟不上他们的话题,所以也不敢插话,怕扰了他们。
但是她听得很认真。
在听见“附身”二字时沈献灵心中想起来什么,但又一时之间记不起来,她绞着手指在那里想着,到底是在哪儿也见过、听过附身呢?
附身、附身、附身、十二师兄……
沈献灵眼睛一亮,她想起来了!
“师兄,”沈献灵轻轻地拉了一下苏扶的袖子,小声问他,“你还记得那回是二师兄陪我们下山,遇见过的那个被附身的妖怪吗?”
苏扶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一愣。
难道说都是同一人所为?
有所猜测并且可能性极大成是真的,苏扶便将沈献灵的猜想同他们说了。
云宫主听后似乎是想起来什么,皱起了眉心。
“爱扰他人神思并且能附身,”云宫主的声音不低,“离惘,困你三百年,你又想要出来兴风作浪了吗?”
众人看问她:“离惘?”
“是三百多年前的一位魔修大能,原为照世观观主的二弟子,与其师兄素有双杰之称。”云宫主同他们解释离惘此人:“照世观向来清修渡世,离惘却在后来与师兄反目成仇并入了魔道,后来魔道大成,欺师灭祖,祸乱世间。”
“三百年前在血海一役之前,他将师兄斩于剑下,自己也因为师兄留下来的血阵困在血海,那时役后起禁制,便也连带着将他也留在了血海中。”
云宫主说到后面,神色间越来越凝重:“此人生性薄凉,嗜血冷漠,最喜玩弄他人性命作乐子,倘若是让他真的从血海出来,必然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万剑问:“他修为如何?”
“三百年前,逢大成境破境之末,”云宫主沉声道,“如今只怕是已经无上之境。”
放眼如今修仙界,登入无上境的也只有道合宗宗主凌潇洒同合一宫宫主花渡因二人。
而离惘同样是无上境,仅仅是以神识附身于他人身上便能够灭掉一个门派,可见他的修为恐怖如斯,凌潇洒与花渡因未必能及他!
屋中气氛沉重,除开云宫主,也就一个苏扶勉强入道修行较早,但他同样是后起的小辈,未曾见过那血海一役如何惨重,更未曾见过离惘的恐怖之处。
云宫主轻轻叹息:“此事非是你们这些小辈能够解决的了,你们且去将遮天玉送至序无殿,而至于血气宫同离惘一事,我日后会邀见诸位掌门去共同商谈此事。事关天下,而非几人之祸。”
离惘的事情是一定要解决的,清云派便是血的警醒。
为今之计,也只有按照云宫主所言了。
苏扶点了点头,四下看看时发现少了个人:“魏师弟呢?”
颜言刚刚一直留心着魏撼心,听苏扶一问他便回答:“魏师兄……方才便出了,想来师门出此大事,他心中也定然是不好受的。”
四下沉默片刻,沈献灵下意识地要说什么,被苏扶举扇拦了拦。
沈献灵看向他:“二师兄?”
“小师妹乖,”苏扶轻声道,“此刻该让他一个人待着。”
他人的开导对于此刻的魏撼心而言并无益处,他该自己冷静。
云舟很大,舟舱中也分有数个房间。魏撼心回到自己的屋中,静静地站了许久,随后忽然挥出一拳砸向房门,又在毫厘之差,生生停住,残余的拳风拂得门扉向后颤了颤。
他咬紧后槽牙:“离、惘!”
指甲陷入皮肉当当中,松开时,一片血红。
云舟遥遥渡云海,天边一线曙光显。
天明了。
谢白衣比楚知禅先醒过来。他醒来时因为灵脉被剑意冲撞而浑身作疼,他皱了皱眉坐起来,看见苏扶正巧这时端着药进来,他开口便问:“楚知禅呢?”因为嗓子干,开口时沙哑得很。
苏扶先是愣了一下:“你怎么直接喊禅儿名字?让她知晓了免不得气恼。”说完了他才又应过来楚知禅的态度,就不提了,只说:“张口便问她,你的伤可不是什么轻伤。”
谢白衣只问:“她怎么样?”
苏扶:“……”
“她伤得比你重些,眼下还尚未清醒。”苏扶说着发现谢白衣起身要走,就话锋机灵地一转:“小师妹正在给她换药,你确定现在便过去?”
谢白衣一顿,随后老实地坐回去了。
苏扶将药递过去:“你的伤在灵脉当中,我压不住你的剑意须得靠你自己疏理,修行之事不得操之过急,一时不慎便会弄巧成拙。”
谢白衣喝苦药早成习惯,一口闷了之后也润了润嗓子,他舒了一口气:“当时情形,我别无他法。”
他当时想的是直接冲破禅心剑上的禁制,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救一个是一个,能帮楚知禅一分也好。
苏扶静了片刻,随后诚心道:“抱歉,是我们来迟。”
谢白衣偏头看向外边:“此话不该同我说。眼下正在往何处去?”
“合一宫,”苏扶倒也不纠结方才的话题,“花宫主传音,他们已在沿途分设弟子巡守,此行应当不会再有血气宫的人前来搅事了。”
谢白衣点了点头,又问:“魏撼心呢?”
“在他屋里。”
门扉被轻叩两下,魏撼心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被推开了。他看着谢白衣,沉默一会儿后才说:“进来说。”
谢白衣将门关上。
屋中点有安神香,但谢白衣坐下后看着魏撼心,并没有瞧见他脸色有多好,反倒是还有些赤红着眼睛,他在屋里不出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是什么都想了一圈。
魏撼心揉了把脸,勉强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对谢白衣说:“屋里没有茶水,便不跟你客套了。”言罢他站起身来,朝谢白衣一拜,“多谢,”
在谢什么不言而喻。
魏撼心说:“此番恩情,我魏撼心定然铭记于心!”
谢白衣静了须臾后才说:“出后再说吧,你先坐下我有话要问你。”一时之间,魏撼心的心情得那么郑重严肃,他又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只好将话题叉开。
等魏撼心坐下后,谢白衣就问他:“有什么打算吗?”
魏撼心说:“师父的传送符天南海北,我先去找师弟他们。”
谢白衣并不意外。
魏撼心想起来什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样东西,是一本无字无画的白色的书,他道:“这是起诀书,师父让我交给你们一同带去序无殿。”言罢,他就将起诀书递过去。
谢白衣在起诀书上落了两眼的视线,随后就将起诀书接了过来,他不再多问,站起身才在出去时丢下一句:“伤好再走,走之前记得跟我师姐说一声。”
魏撼心:“好。”
谢白衣就出去了。
他对魏撼心此人,有的大概也就是那点同境相惜以及楚知禅同他说的可以打交道,魏撼心的肩上担着清云之训,足以明白自己往后该做什么,用不着他多言多问。
谢白衣去找楚知禅,隔着门就听见沈献灵在嘀嘀咕咕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他抬手敲门后,门被打开,是眼睛有点红的沈献灵。
大概是给自己心疼哭的。
谢白衣面无表情地传出一道灵讯,苏扶出来,有点一言难尽地看了谢白衣一眼,然后温声哄着把沈献灵拉走了。
沈献灵离开后屋中便没有旁人,很安静,谢白衣往屋里走,就见地灵抱着楚知禅的手指在呼呼大睡,脑袋上的草叶都一晃一晃的。
谢白衣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瞧见床头那一堆甜食糕点,不难知晓是沈献灵放在这里的。他收回视线把地灵拨开,自己握住了楚知禅的手。
她又不喜欢吃那些甜食。
地灵一下子就被弄醒了,揉揉眼睛抬起头来,看见是谢白衣后又把头一倒,自觉地滚到一边去了。
谢白衣轻轻地握着楚知禅的手,她手中从无兵器,但指尖扣住禅珠时若遇敌过强,是会被禅珠磨破指尖的。而她那里上品的灵药有很多,伤好后看不出痕迹来,但是不代表没伤过、没落过。
现在她手上的伤只剩下一点痕迹,想来明日就恢复如初了。
谢白衣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的力道,但不重。
跟在楚知禅身边,可以说他那一步一步的修行,都与她息息相关。他们也并肩作战过许多次,但似乎每一次,她都能在他的面前受伤,多数时候更是不轻。
他太弱了。
杀不了想杀的人,护不住想护的人。
那时慕长帆他们嘲笑他的灵根,他恨意四起,到后来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修行得太缓慢,太缓慢了。他不想等那么多年,不说与楚知禅齐肩,至少他一步一步地追赶着她的身影,也别落后得太远。
至少他能去保护她。
都怪他太弱了。
“楚知禅,”谢白衣喃喃自语,“别再受伤了。”
刚过易折,楚知禅从来都是那个清醒便第一个去撑住事的人,不喊累,不说疼,更不提帮助,如果没有人去在意她,她便孤立无援。
她本来金枝玉叶的尊贵,来了修仙界后便是不服输,不甘落后于他人,她不强势,那还能有谁强势?
谢白衣忽然有些理解楚知禅了。
谢白衣低声说:“都怪你。”
都怪楚知禅,他本来无牵无挂地活一辈子就行了,却偏偏因为她而惹上了难以舍下、不想断开的牵挂。
都怪她。
但她是唯一一个义无反顾对他好的人了,至少一直都是。
以灵力轻柔地探入她的灵脉当中,谢白衣不识药道,只能这般不熟练地帮她梳理着灵脉与气海中的气息,那气息对他并不排斥。
不过了多,苏扶端了药过来,在窗隙着了一眼,脚步一停再一转,离开了。
这个打扰不了,禅儿醒了会削他。
不知过了多久,谢白衣才起身离开,顺手将那一堆甜食丢回去给沈献灵。
楚知禅在那意识的沉寂中,好似做了个梦。
梦中她在一红墙高檐之处独自下棋,甚为无聊,亦感孤独苦闷,正当她的棋快下不下去之时,不知从何处来了一位白衣人。
他往她的手中放了棋子,对她说:“殿下,别人欺你,杀了便是。”
你既生来尊贵,那便无需隐忍,无需委屈曲求全。
她问:“你是谁?”
他答:“谢白衣。”
谢白衣。
那一刻,梦境破碎开为零散不全的记忆,涌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