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来到清云派,这种和别派弟子对切磋交流的机会不多,于是慕长帆他们那一堆被楚知禅赶去交流互鉴,促进两派之间友好相 处,促进门派之间的美好关系的构建了。
“我方才去打听了一番,那弟子的心魔不深,眼下已经除去了,”谢白衣将禅珠往楚知禅的手腕上套,同她说,“稍后你去寻言掌门,他应当就会直接给你水月镜了。”
楚知禅收回手:“不必分心去思我这边,同人切磋,自当凝神。”
谢白衣点头:“好。”
行过一段路,演武场与言掌门主殿不是同一方向,他们就各自分开了。
谢白衣去到漫武场,发现那里的人其实不多,也就那么十来个……看来是都在知晓同他们切磋的人不是楚知禅后,都大失所望地散了。
在那十来个人中,就有昨晚楚知禅提到的魏撼心。
魏撼心瞧见谢白衣就迎上来,将眸子一弯对他行清云派礼:“谢师弟。”
他凑上来,谢白衣明显闻见了一股酒味。
瞧见谢白衣的神情,魏撼心爽朗一笑,习惯性地就伸手去拍他的肩:“小酌怡清嘛,来咱清云派不用拘着,师父连门规都没定下来几条——”伸过去的手拍了个空,他将话一停,挑了挑眉看着避开了他的手的谢白衣。
旁边的弟子看见自家大师兄的神情顿时心中警铃大作,退后!退后!拉起十级警戒线!大师兄——升空了!!
此刻谢白衣还没有意识到危机感,直到他丢出一句还没说完的“我不喜欢同他人触碰”,就看见刚刚还稍显正常的魏撼心忽然仰天大笑!嚯哈哈哈哈!
然后魏撼心一个加速!一个弹射起步!冲上前一把搂住他的肩,大手一挥大声宣言:“咱们修仙修道一家人,哥俩好你就是我的好兄弟!噢~我滴兄弟~”
谢白衣:“……?”
为什么都离开道合宗了,还是有那么多癫公?!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癫公闭合曲线!
都说了他不喜欢同他人触碰了啊!!!
谢白衣浑身刺都支棱起来了,瞬间炸毛,一掌拍开魏撼心的手。那一掌掌力不小,让魏撼心后退半步心下微讶,抬头时就见刚才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的少年,已经又是一掌夺向他。
魏撼心不擅体术攻法,接了两招之后就翻了下手腕,手中随他意念出现一把剑,大喊一声提醒谢白衣:“师弟啊,接剑!”话音刚落,他便一剑掠出!
“锵”——
两剑相抵,谢白衣眉间烦躁,隔着剑看了一眼面显讶色的魏撼心,与上加重力道将剑往下一压,剑压刃划过,再一挽剑便动手!
就这么水灵灵地打起来了。
主殿。
言掌门在和门中长老议事,等他们说完,楚知禅才进去。
“言掌门。”
言掌门闻声回望,看看来人便笑了:“楚师侄。昨日歇得可好?听谢师侄所言你受了伤,伤势如何?我派中有位药修倒是医术不错。”
“不必,一点小伤罢了,”楚知禅的回答始终如一,“谢言掌门关心。”
言掌门点了点头,没有强求。
“昨日云宫主那头便已向我传音,告知你此次前来的缘由,”言掌门从主座那里走下来,“眼下水月镜正被我置于砺心阁当中,请随我来。”
楚知禅点了点头。
跟在言掌门后头往外走,言掌门是个健谈的人,不论楚知禅应不应他,是不是在听,都仿若闲聊一般地提了许多事——楚知禅只拣着有用的来听。
忽然,言掌门停住了话头,须臾才接着道:“我观你修为已达至臻境,但心中气息浮躁,心境茫心,为何?”
楚知禅看向他。
清云派弟子修心养性,最是逍遥无拘,因而言掌门也是一位修心之一道的修士,他平日里对弟子也并不授课,只在弟子心境茫然时提点几句,便如茅塞日顿开。
言掌门是出了名的会点悟他人。
因此楚知禅便将困惑她的原由说了。
言掌门听后也不感到意外,轻叹一声面上仍旧是笑着的,他道:“散修一道向来是极难修成的,历来修此道者,最高境界也不过至境中期,往后或止步不前,或走火入魔。”
他说:“你能修行至此,已实属难得了。”
楚知禅神色不变,却说:“我所想要的不止这些。”
她想要的不单单是到达至臻境那么简单。
言掌门看着她的眼神中是欣赏,也是无奈:“空灵根只能修散修,而你所涉及的佛修一道,其中修心玄妙处只有无色天海知晓,我所能给你的,仅有一个建议。”
“洗灵根。”
“……”
洗灵根。
空灵根无属性,不偏不倚地就是个最废的灵根,修什么道都修不成,修行过程也是极难的,因此她若是想要将修为境界再往上跨,便只能将空灵根洗去。
但是那谈何容易?
灵根乃是天生天长,无形存于血肉当中的东西,将它洗去,其疼痛不亚于抽骨换髓。而且洗灵根需要十界方天中生长于漂灭崖处的洗灵草,一株,不得有损,不得沾染任何气息,更别提洗灵根不是一定成功的。
至少那么多年来,成功的例子一只手都能够数得过来。
在上辈子沈献灵要洗灵草,就是为了把她那双灵根的其中一个给洗了……双处灵根的修行,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比不过单灵根的。
天选之女沈献灵,洗灵根一洗一个成功。
将思绪收回,楚知禅说:“我知晓。”
她不是没起过这个念头。
言掌门知道此事关乎她,她肯定是想得比自己透彻的,因此没有多提。
砺心阁中没有什么弟子来往,水月镜是至宝又是别月宫的东西,言掌门特意给它放置在一室内阁中,妥善保管。
在楚知禅走过去之前,言掌门说:“切勿困于幻象当中。”
楚知禅:“我仅除血气。”
言掌门笑笑:“静心,莫乱。”
楚知禅就没有再说。
水月镜是一面半人高的,如同云雾缭绕一般的镜子,其镜面却又并非是寻常所见的一般,而是如同流水潺潺,映物又清晰可见,给人一种缥缈不可靠近的虚幻感。
楚知禅走到镜面前,那水月镜晃了一下镜面,随后映出她的身影来。她看见周遭都陷入一片虚无空间里,自己站在镜前,映出她周身交汇揉杂的两缕不同气息的灵力,一缕是她自己的;一缕是谢白衣的。
——还有当中困着的那殷红危险的血气。
楚知禅盘腿坐下,从水月镜上绕来的云雾涌向她,如同气旋一般以她为中心不断翻涌变化,最后那缕血气被一点一点地从她体内抽离。
你以为这就解决了?
当然不(尖叫)(阴暗)(扭曲)!
在察觉到不对时,楚知禅睁眼,就见水月镜中那个一袭黑袍的人站在镜中,正抱臂,居高临下地看她。
甚至在看见她睁开眼时,他歪了歪头,发梢晃动。
楚知禅:“……”
楚知禅闭眼,开始给自己念清心咒,然而她才怎没有几句,就感觉到面前蹲下来一人,衣物的摩挲的窸窣声,随后下巴上掐来一只手强硬地让她抬起头来,她抬眼,就对上那双乌沉沉的眸子。
半扇青光刃就这么带着杀气甩过去了。
然而青光刃不受任何一点阻碍地径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掠向后头的虚无空间当中,惊不起一点涟漪。
那人瞧着她的眸子,蓦地笑了一声,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挪了几寸,抚过她的脸,最后抚上了她的颈侧,指腹摩挲着。
“楚知禅,我只是你的杂念,你伤不到我。”他说。
颈上的皮肤敏感,楚知禅尽量让自己静心下来,但是……
操。
“谢白衣”的存在感太重,那搭在颈上的手也不可忽视,他指腹摩挲的那一处皮肤,又恰恰是上一次谢白衣咬她的那个位置。
指尖掐住了禅珠,楚知禅偏头:“你是那血气。”
寻常的杂念可做不到从水月镜中出来。
但是“谢白衣”却是道:“就算是血气,也不至于让你念清心咒吧。”
“……”
快,来个人,抽醒我。
老子不除血气了还不行吗?!让我从水月镜里出去!
但是镜中与镜外乃是两个世界,想要出去,只有让镜中人破除那杂念幻象,镜外人只能借血为媒介进入镜中相助。
楚知禅忽然感觉到领上那只手的离开,随后就在她反应过来不对劲想要躲开之前,“谢白衣”将她的手握住猛地朝前一拽,带着她一同跌入镜中,云雾掩了那身形。
镜外,演武场。
一式行风流水出,搅动尘埃携剑意,几番切磋下来,以那两道身影为中心的地界,没人敢靠近,都怕一会儿被误伤了。
谢白衣翻身躲开一剑,剑风从贴着他的身侧而过,他回身撒开半步抵住剑,看见魏撼心那越打越亮的眼睛。
“好剑法!”魏撼心笑道,“再来同我过几招!”
“……”谢白衣,“有病。”
谢白衣猛然间将力道一沉,压下魏撼心的剑,剑势掠去又被化开,楚知禅那天同他说的没错,魏撼心修的那一套剑法的确取巧且精妙,以柔化刚地接了他数剑。
他们二人越打越上头,剑招那叫一个精妙,忽然之间魏撼心收剑退弹步,对谢白衣说:“师弟啊,同你过招那叫一个畅快!师兄还有一式,许久未用过了,那次败我的还是楚师妹,既然她不在,那便由你来替师兄掌掌眼,看看这一式如何!”言罢,他剑招变幻,身形敏捷地冲上去,那挟着的剑意中似乎有流水潺潺之声,剑意都像那无形的水,聚于一点便袭来!
谢白衣听见旁边弟子惊呼:“流水行风剑的最后一式!”
最后一式,那往往是每一套剑法中最精湛的一式。
他曾以这最后一式迎战楚知禅,却仍旧败了。
手中禅心剑随主人剑意的激起而微颤,发出不住的嗡鸣,似乎连那上头的血珠子都更加艳红。那流水般的剑意在谢白衣面前铺天压来,他耳旁响起的却是一句:
——“断风”。
流水化剑意,行风起剑势。
他既以风而行,那么——
虚步后撤一步,谢白衣的眼前重现的是“陆青侯”演剑时的模样。他横剑于身前,记着那一招一式,足下点地便挽剑正面迎了上去!
他既以风而行,那么谢白衣便斩断他的风!
那恐怖的剑气激荡起气流,掀得离得近的弟子都往后晃了一下,远者则是以袖掩面,等再去看时,胜负已分。
魏撼心的剑虽然攻势未消,但在他的颈侧,已经是了一把墨色的剑。
四下无风,更无人声。
不知过了多久,魏撼心才从那错愕之中回过神来,扬眉朝谢白衣一笑:“好剑法!我甘拜下风!”他由衷地说道。
随着魏撼心的这一声,其他人也纷纷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谢白衣,也跟着魏撼心叫好。
谢白衣却是神色淡淡,他收回剑:“魏师兄,承让。”
剑归鞘中。
他这般宠辱不惊,魏撼心对他更欣赏有加了。
魏撼心是目前清云派弟中最强那几位其一。
虽说其他弟子不如他,也打不过谢白衣,但是这种难得的切磋机会,不仅没有让他们退怯,反而是更加亢奋,个个跃跃欲试。
谢白衣:“……”
谢白衣甚至看了一眼天色,大有怀疑自己要打到天黑都去见不了楚知禅。
然而那些弟子并没有机会同他切磋,因为言掌门一脸慌张地就来了,啥也没说,拽起谢白衣就往砺心阁跑,差点给谢白衣拽得一个踉跄栽了个跟头。
魏撼心看自家师父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看来老头这是又闯祸了。”说完他看向其他师弟们,自己跃跃欲试起来,“师弟们!我刚才悟到了一点剑招,既然谢师弟跑了,那你们快来找我切磋!”
师弟们:“……”
谁要跟你切磋啊?你比你的剑还贱!
师弟们一哄而散,忙不迭地跑了个干净。
谢白衣被言掌门乱七八糟地拽到了砺心阁,期间他想问什么,但跑得太快,让他甚至都没有机会问出口。
直到跑到砺心阁了,言掌门自己也跑累了,一手往门槛上扶着给自己顺气,一手伸出朝乱地往里头指:“快进去看水月镜,那镜子作怪不让我进去,你赶紧去帮忙,你师姐在里头好像出事了……”
言掌门的话还没有说完,谢白衣就神色一变,半个字也不多说,扭头进了内阁内阁之中。
谢白衣一进去就看见那盘腿坐于其中,被一面云雾般的镜子正面照着的楚知禅。她轻蹙着眉心,在水月镜上绕来隐带血光的气缕息缠在她的周身,但又被禅珠散发的浅淡青芒阻挡在外。
谢白衣快步走上前在楚知禅面前蹲下,水月镜竟自动退开一些,他探过去灵力去观楚知禅的情绪,气海中微乱,问题出在神识上。
是水月镜。
谢白衣的目光瞬间染上几分凶狼戾气,他扭头去看言掌门:“怎么才回事?”
他目光不善,多少有点不尊敬前辈,但是言掌门向来随心惯了也不计较,他道:“她被水月镜中的幻象缠住了,她心中杂念不除,便从那幻镜当中出不来。”
杂念?
谢白衣皱了皱眉,她能有什么杂念,她的好胜心?
言掌门想要过去,但他刚一靠近那月镜就拦了上来,明摆着不让他过去。
无奈之下,言掌门只好对谢白衣说:“以血为媒,与她同入幻境当中去帮她。凡是修士进入到水月镜中,水月镜都会起窥心之效给他们建起一个独属于他们内心的幻镜,唯有以血为媒介联系,才能够进去相助。”
谢白衣在云宫主那也听过这个,他握着楚知禅的手,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取出干净的匕首,在她的指尖划了个细小的伤口取血。
以那滴血来来在掌心画了一个符咒,符咒隐隐一亮,随后渐渐隐散入他的掌心之中。
水月镜的云雾似乎又重了几分,徐徐绕来,谢白衣握着楚知禅的手腕,只觉蓦然一空,神识抽离,进入水月镜当中。
意识回笼时,谢白衣睁开眼,视线清明后就先被一旁的烛灯晃了眼。随后耳旁是微乱的呼吸,他再一看时,才发现此刻幻镜中夜色深沉,烛光摇史,而他将一个人按在门上,借着这姿态,低头像是要去做些什么。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楚知禅。
而此刻楚知禅发带微散,正掀起眼帘,杀气腾腾地看他。
谢白衣:“……?”
↓
(题外话)
——下一章有个车尾气,希望不会被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