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朝昨晚回了主宅,父子俩大吵了一架,他连夜开车回到自己的房子,身体不舒服,第二日也没有去公司。
他昨晚看到岑父的来电时,就开车回了主宅。
回临德以后,他几乎不在家住,偶尔回来也就是看望hata,他与岑崇山聊不了几句,就会被他拿司徒伽的事堵的失去任何兴趣。
以前因为避免这件事,他可以跑到国外。
但现在不行了,他不能再出国了。
所以他搬出去自己住,总能减少一些烦心事。
昨晚。
他回到主宅,看见岑崇山坐在沙发上,胸前的衬衫扣子开了两颗,男人喝了很多酒,浓厚的酒味扑鼻,指间夹着烟,周遭烟雾缭绕,室内气压极低,就连hata也不敢作声。
男人抬起眉看了一眼岑朝,他垂下眼皮,淡淡道:“去找她了?”
很久,岑朝嗯了一声。
就这一声不轻不重的回音,惹怒了岑崇山,他眯着眼看向岑朝,薄唇轻扬,愠怒之态暴露无疑。
“故意的?”
“今天伽伽也在,你司徒叔叔也在,你给我撂挑子走人,你还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岑朝抬眸盯着他看,琥珀色的瞳孔透着几分寡淡,他大概是有些失望的,说话都带着轻嘲,“今晚的局,不是你特意设计的吗?”
“我跟她见面,不也正合你意吗?”
“什么意思?”
岑朝看着他,“什么意思?”
“岑董,盛世的岑董,你敢说今天晚上这一切不是你设计的吗?在我去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也在?”
“明明是剧组的杀青宴,您和司徒总裁反复提起我和司徒伽的婚事,你是说给谁听的,做给谁看的?”岑朝近乎嘶吼,少有的发了脾气。
眼里似有火焰在燃烧。
岑崇山起身绕到他面前,父子两个剑拔弩张的气氛拉到顶峰,他眸子烧红,气的嗓音发抖,“我是故意这么做的怎么样?”
“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岑朝觉得可笑,“为了我?”
“为什么非得是司徒伽?”他问。
岑崇山一时语塞。
岑朝一字一句狠狠地开口,每个字都如一把冰上封存的刀刃,戳心刺骨,“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利益?”
他哼笑一声,薄唇轻启。
“虚伪么,爸?”
岑朝勾了勾唇,笑着,但是把嘲讽二字浮在了表面上,直勾勾的目光盯的人直发毛。
“混账!”岑崇山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男人皮肤白,一巴掌下去,红色的印子触目惊心。
“崇山!别打孩子!”hata急了,慌乱地跑上前去,她抬起手想去摸他的脸,却又怕弄痛他。
从父子俩开始争执时,hata就不知所措,也不敢上前,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岑崇山会动手打他。
以前父子俩大吵小吵没少闹过,但现在这么僵硬还是头一回。
人都是在被戳中心事时才会暴怒,岑崇山心虚,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怒火,他问他为什么非得是司徒伽,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很清楚,他想让两家联姻,达成长久合作。
大概是岑朝骂他虚伪,他才会如此愤怒。
男人眼眶有些红,他背过身去,不再看岑朝,两人沉默了很久,听见岑朝哑着嗓子开口。
“爸,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总说是我变了,其实你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变了。”
他嗓音哽咽,“我小的时候,您不会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您告诉我,我喜欢什么就可以学什么,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到后来,您觉得我喜欢绘画没出息,学习建筑你也不满意,我有喜欢的女孩,您不同意,我和她分开,到现在我不想结婚,您却又逼着我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些你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到底是我变了,还是您的欲望增了?”
后来hata也没能将岑朝留在主宅,男人半夜开车回了自己的住处,在路上,他一个人望着外面的黑夜,压抑到近乎于窒息。
他左手抖到无法握住方向盘,只能勉强用另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将车开进车库,男人头晕目眩,喉咙被枷锁束缚一般,呼不上气。
濒死一般。
回到家以后岑朝翻箱倒柜找出刘明谨开的那瓶药,倒出两片含进唇里,无力地瘫坐在地毯上,他拿过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水把药片吞下。
岑朝一个人在地毯上坐着,从黑夜一直坐到天亮。
凌晨的时候,临德下了场雨。
天刚刚亮,室内也跟着亮堂起来,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男人面前的茶几上摆着许多燃灭的烟头。
他身体不舒服,跟公司请了假,留在家里。
岑朝给倪清漾发送了两条消息,一个是位置,一个是房门密码。
他在手机屏幕上打了几个字,反复打出又反复删除,最后留了一行。
他说:“不用为难,如果真的不想来,可以不来。”
他像是害怕看到女孩的回复一样,在发完消息就把手机关机了,摒除外界所有干扰。
他从地毯上站起来,坐了一晚,后背酸痛,他抽了很多烟,导致现在头晕恶心,男人没有去卧室休息,把房间收拾干净后又出去买了很多蔬菜和水果,回家后把冰箱布置的满满当当。
在等待倪清漾的这些个小时里,才是岑朝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晚上九点,天已经黑透,他也没有看见女孩的身影。
临德下了一整天的雨。
岑朝看了眼时间,不免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轻嘲似的笑道:“想让你陪我过个生日好难。”
他关掉客厅的灯,准备去厨房下碗面,这时,他听见一阵轻巧的敲门声,男人眼睫一颤,心脏猛烈跳动,他放下手里的碗,走过去开门。
看见她的一瞬,岑朝呼吸都停止了。
女人绑了单侧的鱼骨辫,辫尾扎着白色的发圈,女人的脸上化着淡妆,薄薄的刘海垂在额前,小巧的耳朵上戴了一对蝴蝶耳钉,既漂亮又温婉。
她手里拎着蛋糕和一把雨伞。
女孩朝着他婉婉一笑:“岑美人,生日快乐。”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十八岁那年,也是在这一瞬间,他觉得他们从未变过,倘若时间能停止,他倒是希望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岑朝的眼里带着血丝,眼底一片乌青,疲惫至极,在见到她那一刹那,阴霾退散,才又见眼底星光。
男人的眼睛红了一圈,鼻尖忍不住酸涩。
他嗓子很哑,“我以为你不来了。”
她笑了笑,“都答应你了。”
他给女人让了路,她走进来,岑朝在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放在她脚边,只不过是男款的,她穿着很大,岑朝说:“先将就一下。”
他接过倪清漾手里的蛋糕走进去,顺手把客厅的灯打开,房子这才亮堂起来,她看清这间房子的室内陈设。
客厅宽阔只不过颜色过于单调,几乎没有暖色,都是冷冰冰的,要是真要寻找点颜色,大概就只有天花板上那盏吊灯和他整面的酒柜有其他颜色。
其他的家具非黑即白。
他就是一个人在这么大的一个房子里居住的。
倪清漾光是站在这都觉得孤独,她回头,看见男人只身一人走进厨房,他穿了件黑色衬衫,冷白的光打在男人稍有弯曲的脊背上,她忽然间察觉到,岑朝好像,瘦了。
他确实和很多年前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同,现在,在他身上,倪清漾只能看见孤单和落寞。
在客厅的垃圾桶里,她看见许多残余的烟头,抬眼,是他忘记收起来的白色药瓶。
这种抗焦虑的药片,她太熟悉了。
她忽然想起这几次碰面,他都在抽烟,那种娴熟的动作,一看便是很久的烟瘾。
他明明以前那么讨厌烟味,现在却从不离手。
客厅有一块极大的落地窗,岑朝买的楼层不高,看不见整座城市的奢靡夜景,但独有一种温馨的气氛,这个位置地段很好,只不过让他住的很单调。
倪清漾走进厨房,她靠着隔断,朝他开口,“要不我来下厨吧,今天你是寿星。”
“你会做饭?”
她大方一笑,“当然,什么都会。”
“不过我得看看你这都有什么食材。”
他挑了挑眉,“应有尽有,都在冰箱。”
“那你去客厅等着,剩下的交给我。”
“这有围裙。”他递给她。
“好。”
岑朝退出厨房,在客厅等候着,女孩洗干净手把围裙在腰间系好,她在冰箱前望了一会儿,然后取出番茄,土豆,还有牛肉。
倪清漾对待任何事情都是很认真的,哪怕是对一道菜,她慢条斯理的清洗着手中的番茄,皙白的手腕瘦到见骨。
岑朝看的走神。
这种场景他幻想过很多次,他工作结束回家有些累,但是有他疼爱的妻子为他做晚饭,十八岁的时候,他想结婚,想跟她拥有一个家。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他们之间,少了那层关系,不过,现在能吃到她做的饭菜,也是值得的。
窗外细雨绵密,昏黄的路灯下,雨丝柔和的落在地面上。
倪清漾将牛肉炖进锅里,在厨子里取了碗面倒进玻璃碗里,她加水搅拌,细碎的粉末翻腾着,搅拌均匀后,女人开始揉面。
听见岑朝的脚步声,她抬起头,男人看见她脸上蹭了面粉,勾唇笑了笑,“都弄到脸上了。”
“是么?”
她下意识拿手去擦,岑朝诶了一声:“你手上也是面粉。”
“越弄越多。”
他伸出手在她脸上轻抹了一下,白色的面粉被他刮掉,男人没等她说话,转身就走。
留下倪清漾一人在原地小鹿乱撞。
岑朝在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又拿出两个高脚杯,他回到餐桌前,取出她买的蛋糕,圆的蓝色的海洋主题蛋糕,他抽出两把椅子,把东西都摆好。
“牛肉得炖一会儿。”她说。
“那先来吃蛋糕。”
倪清漾解下围裙,在水龙头下方洗了把手,走到餐桌前坐下,见他要切蛋糕,倪清漾出声阻止。
“许个愿吧。”
良久,他慢慢道:“事与愿违,许了也不能实现。”他自嘲似的哼了一声,他拿起酒杯轻晃,绛红色的液体微微荡漾,他盯了许久,琥珀色的瞳孔沾了些许落寞。
“说说看嘛,没准就实现了。”
倪清漾说。
“嗯?”
男人喝了口酒,甜涩的味道淹没了口腔,男人袖口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手指摩挲在高脚杯的杯壁,忽地勾了勾唇,看着她,缓缓开口。
“复合。
“会实现吗?”
这是他唯一的愿望,分开以后,他无数次渴望着重逢,无数次渴望着有朝一日再一次走到一起。
她大脑一片空白,双手不知所措的绞着,眸光一闪,她呼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拿过刀切了块蛋糕,轻声一笑,似是调侃,“还没开始喝呢,怎么就醉了。”
她用玩笑将话题岔开,岑朝摇了摇头,继续喝酒。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倪清漾问。
他回:“记不清了,很久了。”
“你以前那么讨厌烟味,现在怎么烟不离手?”
男人轻笑,“那你现在还喝酒呢,白的啤的都能喝。”
“有的酒局必须要喝酒的,练出来的。”
“我也是练出来的。”他说。
岑朝酒量一般,他就是烟瘾重,酒量其实一般,灌几杯就能上头,他朝着倪清漾晃了晃杯,“不喝点?”
她摆了摆手,“开车来的。”
“我本来是想约你中午吃饭,没想到你是晚上来的,我还以为你爽约了。”
她解释道:“去剧组耽搁了些。”
岑朝起身去冰箱拿了杯可乐,他放在倪清漾手旁,“喝这个吧,有些凉,慢点喝。”
她点了点头,“你先吃块蛋糕,我去看下牛肉。”
倪清漾回到厨房忙碌,这个过程中,岑朝一直在喝酒,几杯下肚,脸似火烧,大脑也晕乎乎的。
别人喝红酒都是为了品,他单纯为了醉。
男人心事重重的喝着酒。
倪清漾戴着隔热手套将白色瓷锅端出来,掀开上边盖子,扑鼻的香味铺天盖地,牛腩在滚烫的瓷锅里咕咚着。
她拿着勺子给岑朝盛了一碗,又转身回到厨房去下面。
岑朝尝了一块牛肉,很嫩,味道也鲜美,口感极佳,倪清漾期待的看着他,“怎么样?”
他点了点头,“很好吃。”
“等一会吃面。”
这是自从两人分手以后的数年里,他过得最刻骨铭心的生日,最起码他不是一个人,有她陪在身边。
酒精往脑门上窜,岑朝愈发觉得不清醒。
他撑着身子,喝着碗里的汤,男人的脸也红的,惺忪着一双半眯的眼。
整整十分钟,岑朝都在盯着她看,一杯一杯灌着,眼神从未离开,直到倪清漾把面端了上来。
女人看见她迷离的模样,不禁摇头,“岑朝,酒不是你这么喝的。”
“吃点东西。”
他摇了摇手。
“清醒着呢。”
他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眼眶酸涩的厉害,不知是不是过往的回忆袭击,还是酒精麻痹了大脑,岑朝的心脏痛的让他窒息,看着面前那碗面,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抓住筷子。
她心口一窒,顿了顿,“我去把客厅窗户打开,有点闷。”
她走后的几秒,男人放下筷子,站起身,喝了酒,有些上头,重心不稳,上半身摇晃了一下,他睁开眼睛,走过去。
倪清漾打开窗户,嗅到窗外雨后的气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在转身之际,被他先一步抱住。
他将人从身后抱住,低下身子,抱住她瘦弱的身体,他没有说话,抱了很久。
倪清漾在他怀里转身,她不敢抬眼看他,双手抵开他在腰间的手臂。
岑朝像是没了骨头似的,轻飘飘地晃到了一边,瘦削凌厉的身子骨感又单薄。
“我回去了。”
当她离开一步时,岑朝从身后拉住她的手臂,宽大的手掌圈住她手臂一圈,嗓音沙哑,“不许走。”
倪清漾狠心甩开他,岑朝再次攥上,直接一股劲儿把人拽到自己面前,“我说了,不许走。”
“我还没有过完生日,你不能走。”
他眼睛红了一圈,水雾弥漫,闹起脾气来还是高中时候一样,小孩子气。
倪清漾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跟他纠缠下去,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她了解岑朝,当然清楚说什么话能让他生气。
女人叹了口气,抬眼对上他的的目光,“你在我身上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她漆黑的眸子里夹杂着几分冷淡,她性格那么好,说出的话却比千年寒冰还要折胶堕指。
“要上床吗?”
她说。
岑朝半晌都没有响应,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屋内气压低,呼吸都困难。
她等来的不是岑朝的愤怒,而是委屈。
倪清漾心口一窒。
他被她弄哭了。
男人深抽了口气,泪眼朦胧地垂眼看着她,嘴唇抿着,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道歉。”他鼻音厚重,声音委屈到极点。
倪清漾皱了皱眉。
“你跟我道歉。”
他靠近她一步,握上倪清漾的手,“你为什么总这么欺负人。”
一次又一次,捡着难听话,欺负他。
她下意识抽手,却被他攥的更紧 ,倪清漾看着他,短暂几秒开口,“你别哭了。”
他松开女人的手,去抱她的腰,与她交颈相拥。
“我就是想你。”
他沙哑的嗓音钻进女人耳朵里,眼眶里滴落的泪珠七零八落的砸下,冰凉的泪滴落在她脖颈上。
“可是你为什么就一点不想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