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树上挂着雪,整座城市银装素裹,雪下的不大,柔和唯美的雪花飘飘落下,融化在男人的鼻翼上。
岑朝没有告诉hata自己已经回来,他想制造一个惊喜给她。
前来接机的是好友周柏林。
时间或许会让他们彼此之间渐行渐远,走到两条不同的路上,可有些人的感情经得起时间的推敲,再见面,依旧是心潮澎湃。
周柏林见到他时,眼眶微微红,嘴上却是抑制不住的向上挑起。
“行呢岑美人,你还知道回来。”
岑朝向他走近,“这不赶回来给你当伴郎呢吗?”
“咱俩都多久没见了?”周柏林问他。
岑朝勾了勾唇,“别煽情了,请你吃饭。”
“去哪吃?”
“我家。”
周柏林:“那是你请吗?”
岑朝:“……”
“这么罕见的雪让你给碰上了。”周柏林调侃道。
上次三月份下雪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
“我手机上都是关于这场雪的视频,”
这次的雪在网络上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他们说,上天于春日降临柔雪,是在为故人重逢铺路,倘若在这场雪重逢的人必会终成眷属。
“可能是见我回来了,就下了场雪。”岑朝淡笑道。
周柏林嗤笑,啧了一声,“真是自恋,难不成老天爷都想你了?”
周柏林把他送到以后就找借口离开了,他知道今天岑朝刚回来,家里人肯定会开心到哭,他在这也不方便,所以跟他约了时间改日再见。
他站在庭院门口,按下门铃,不到一分钟,王姐从别墅内出来,打开门,看见面前挺拔的男人惊讶地捂住嘴巴。
“朝朝——”
岑朝摆了一个嘘的手势,王姐立马明白,她小声地说道:“先生太太在屋里喝茶呢。”
岑朝缓步走进去,他按下房门口的密码,拉开房门,hata正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桌上的茶壶,而岑崇山则是在一旁看报,女人以为是王姐,也没有抬头,自顾自地问道:“王姐,谁来了?”
男人轻咳了一声:“是我。”
他声音低而柔和,掺杂着笑意。
他说:“娜塔小姐都不看一下我?”
倏地,hata的心脏揪紧,她蓦地抬起头,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手里的茶壶砰地掉在桌上,滚烫的茶汤洒了出来。
可她却只顾着尖叫。
hata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尖叫声似五雷轰顶,岑朝被她震地甚至缩了一下,女人蹦着高跑到他面前,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岑崇山也是激动的说不出话。
站在一旁手足无措,靠近也不是,不靠近也不是。
“朝朝——”
hata哭的泣不成声,“你——”
四年时间,太过于漫长,对于父母来说简直痛心疾首,每一日都是煎熬。
国内国外有时差,每一次的视频电话都不是很顺畅,有时候他太累了说不上话,有时候就是因为忙而不得不挂断电话。
岑朝长这么大,没离开她这么远过,所以hata在想他的时候,常常泪流满面。
“这不是回来了?”岑朝拍了拍她的背。
hata哭的一抽一抽的,抬起头看向面前几年未见的孩子,随着时间的磨砺,他的脸型愈发锋利,很瘦,眼睛也比以前要深邃,比起四年前的学生模样,如今更加成熟稳重。
女人摸他的脸,耳朵,心疼极了,“怎么瘦这么多?”
岑朝笑着摇了摇头,为母亲擦去眼泪,“哪有?”
“你就是太久没见我了。”
hata摇头,坚决否认,“就是瘦了。”
“那好吧,你给我做点我爱吃的,给我补补可以吧。”
这下才勉强把情绪失落的女人哄好,岑崇山也在一旁连连安慰道:“好啦,不要哭了,孩子刚回来,我们确实应该给他做点好吃的。”
“今天妈妈给你做,你要多吃一些。”
“好。”岑朝答应。
女人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岑朝望着那道纤瘦的背影,不禁有些苦涩,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的母亲有些褪色,不像之前那般泛着耀眼的光泽,这一切的源头是他。
他的冲动,他的叛逆,他的着魔,让这枝玫瑰花开始凋零、褪色。
小雪连续下了三天,没停过。
魏希娅打来电话说她想要临德玩几天,参观一下临德市顺便散散心。
岑朝应道:“可以,顺便给你介绍一些朋友,如果有合适的,可以接触接触。”
“哇塞,岑朝你也太好了吧。”
“我要帅的。”女孩说。
岑朝无奈地笑道:“行,帅的。”
魏希娅就是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是空落落的,这次分手给她带来很大的打击,如果继续在家里闷下去,她真的会疯掉,所以她打算去临德玩几天。
她被一个网红在一家名为寄情山水的民宿录的vlog深深吸引,查看Ip地址发现坐落在临德市红山区,所以她果断选择去来一趟小旅行。
魏希娅问岑朝:“你知不知道寄情山水那家民宿?”
他想了一会,“好像看到过。”
“我要去那里住。”
“行,等你来了我订票。”他说。
“谢谢岑老板!我明天下午到。”魏希娅兴高采烈地答道,随后她又说:“那你忙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等她挂断以后,岑朝关掉手机放在桌子上。
驻足停留了一会转身离开。
他与魏希娅之间的感情很纯粹,有种亲人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两人都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缘由,对同胞都倍感亲切,小姑娘性格外向,接触以后相处的也很愉快,她经常和岑朝倾诉一些烦恼,倾诉她和男朋友的那些事。
她像是把他当哥哥一样对待,偶尔肆无忌惮但一直保持一颗敬畏的心。
岑朝在国外的这些年,受到了不少人的欣赏。
国外的女孩大胆开放,毫不遮掩的对他示好。
可他的无名指上却一直戴着那枚戒指。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谈恋爱没劲。
特没劲。
曾经爱过一个人花光了全部力气,往后再想认真的去爱一个人简直难如登天。
翌日,倪清漾从房间出来下楼去吃早餐,看到冀情无精打采的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脸的颓丧。
“情姐,你怎么了?”
女人烦躁的撩了一把头发,“我爹。”
“给我介绍对象让我去见,我真的要烦死了。”
女孩不禁一笑:“原来你也有被催婚的烦恼。”
她长叹一口气,望着天花板,“我爹说我要是再不去,就到这来逮我,把我腿打断了。”
倪清漾挖了一勺粥吃了一口,她咽下去,随后看向冀情,她问道:“情姐,你没想过去谈恋爱吗?万一碰到合适的,结婚有个伴也挺好的。”
“你嫌我老吗?”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倪清漾慌张地解释道。
冀情大笑,“逗你呢。”
女人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根叼进嘴里,她细指摩擦齿轮,火苗将烟点燃,她把打火机扔回茶几上,整个人靠回椅背上,女人吐了口烟雾。
“爱情有屁用,到最后都得走。”
“情姐,你未免活的太清醒了。”
冀情的指间夹着烟,修长的手指来回扭动,她玩味地笑道:“被前任伤过的心还能爱着谁啊?”
那日她收拾冀情房间是看到她书柜里的毕业照,她站在女生那排的中间,身后是一位穿着白衬衫戴眼镜的男生,那人皮肤白净,头发漆黑,瞳孔如浓墨,透着几分清冷寡淡。
至于倪清漾为什么会特别注意到那位男生,是因为冀情拿黑笔做了标记,一个箭头指向那位男孩。
倪清漾翻看毕业照背面,看到两行不同的字迹。
“城市繁华喧嚣,我只想和你寄情山水。”
这行字迹是用黑笔写的,工整强劲。
下一行的字迹是蓝色的,相比于上面那行,字迹略逊一筹。
“原谅我没有文采,只会说,徐徇知,我好爱你。”
徐徇知。
倪清漾在冀情的召唤下回过神来,听见她说:“宝贝,你今天都什么安排?”
“我等一下要去谈一下版权费,估计得要两个小时。”
“那你下午有时间吧。”
“有。”
“你下午去寄情山水,今天下午前台要请假,你去帮我个照看一下。”
“我回趟家,跟我老爹对峙。”她说。
倪清漾:“没问题,但是你不要和你爸爸吵架,两个人都不开心也不好。”
“知道啦,我才不惹他呢。”
《如絮》这本书是被盛世朝升看中的。
这是倪清漾的一本中长篇小说,也是她第一部进行影视改编的小说。
盛世朝升的最高持股人是岑崇山。
倪清漾今天见的是他们公司的副总,两人最后谈判的价格以一百六十万敲定,刨除税务,倪清漾到手的钱一百二十五万左右。
她可以全程参与选角以及拍摄过程。
倪清漾写书有六年之久,完结作品六本,还有一本《少时回忆录》正在连载,今年终于见到曙光。
第一次光明是《如絮》大火,第二次是小说实体书出版,第三次是广播剧改编,而第四次,是影视剧改编。
她闯出来了。
无数次放弃,无数次卷土重来,终于得到回报。
谈完以后,倪清漾站在路边等车,一辆黑色的奥迪a8缓缓驱驶到她面前,车窗降下,她看见宁懿礼那张锋利的容颜。
“可不可以一起吃个饭?”
倪清漾正是心情大悦之时,很爽快的地答应了,她点了点头,坐上车。
她系安全带时回头看到后座上坐着一只白色的玩偶熊,得有一米五左右,白毛的公主熊,头上戴着小皇冠。
“懿礼哥,你车上怎么还有这么大一个物件呀。”
他说:“上午陪我弟弟去玩,看到娃娃机里的这个,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就试了一下,没想到成功了。”
“这是那个拿小刀片划的那种吗?”
“嗯。”
“那你也太厉害了吧。”
宁懿礼:“喜欢吗?”
“懿礼哥,我还是不要了,不想让你送我礼物。”
听到她的话宁懿礼不免有些失落,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我弟弟是男孩子,我也不认识其他的姑娘,这么漂亮的熊放着可惜了。”
“你收了吧,要觉得不行,你可以请我吃饭。”
如果是等价交换,倪清漾是可以接受的。
“那可以,等会我请客。”她说:“你绝对不要和我抢。”
两人去吃了火锅,她点了最辣的锅底。
热气直呛眼泪,倪清漾喝了两瓶微醺,宁懿礼慢慢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
倪清漾不知道怎么了,明明那么高兴,却又那么想哭。
她憋住眼泪,一口一口的吃着东西。
宁懿礼拿过她手里的易拉罐,“别喝这个了,等一下胃不舒服。”
“懿礼哥,我跟你说,我写的书被大公司看上了,我赚到了很多钱,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她等自己出人头地这一天,等了太多年。
可是祖母也不在了。
岑朝也不在了。
她连喜悦的事情都无处分享。
她给冀情打过电话,女人当时正在忙,还没来得及就结束了通话,倪清漾到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直到她遇见宁懿礼。
她才将这件喜悦的事情分享出去,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犹豫的答应了他的邀约,因为他的出现,让她知道自己还不是一个人。
“很厉害。”宁懿礼说。
女孩眼眶湿润,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上涌,她低下头,想要覆盖住酸涩的情绪,可还是被宁懿礼看到,他抽出纸巾给她递过去,并安慰道:“清漾,你会越来越好的。”
他就是相信,倪清漾可以过得很好。
寄情山水。
宁懿礼下车为她打开车门,女孩走下来,他又将后边座位上的公主熊取出朝她送过去,“抱好。”
那只玩偶熊几乎和女孩一般高,她抱着很是费劲,勉勉强强露出一个脑袋来跟宁懿礼对话,她弯了弯唇,“懿礼哥,谢谢你。”
男人淡淡地勾了勾唇,“进去吧,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告别以后,宁懿礼驱车离开。
倪清漾站在原地徘徊了一会,转身进了民宿。
不远处一辆棕褐色的捷豹匍匐在水泥路面上,主驾驶位上俊俏的男人紧紧地盯着远处,他单手握在方向盘上,手背隐约浮起淡色的青筋,微红的眼眶在冷白的脸上尤为触目惊心。
他吞了吞喉咙,强迫自己压下汹涌酸涩的情绪。
“岑朝,下车了。”
魏希娅敲了敲他的车窗,男人降下玻璃,看向她道:“你们先进去,我打个电话。”
岑朝叫来的都是他在大学时朋友,也有周柏林的朋友,算上他和魏希娅一共十个人,这里面只有魏希娅一个女孩。
那天魏希娅只是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他说到做到,给她介绍许多男生,就连她这么开朗的性格都被搞的不知所措,可他们长的都很养眼,虽然害羞但也是按耐不住的开心。
“岑少不下车?”
男人示意了一下,“你们先进去。”
等到人都离开后,岑朝在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烟,他点着火,含进嘴里。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鼻尖抑制不住的酸涩。
他忍不住轻笑,嘲讽自己。
这么多年了,一点没成长。
一见到她,功亏一篑。
岑朝抽完烟下车,烟头扔进了垃圾桶,他阔步朝着民宿门口走进去。
彼时,倪清漾在前台为他们登记。
听见他们中有男生说道:“岑少呢,他想住什么样的?”
“打电话呢,我去看看。”
那人刚到门口,岑朝就已经走了过来。
男人踏过门槛,魏希娅转头看过去,“岑朝,挑房间。”
女人身体猛地一怔。
她僵硬的抬起头,四目相对视线触碰之时火热的血液如冲波逆流的川海往上翻腾,直直攻击大脑,女人甚至没有站稳,微微趔趄了一步。
眼前的男人,是曾经的少年,却也被岁月雕刻了几分成熟的风味,白皮红唇,直面硬骨,琥珀色的眸子晶莹清透,他的头发染成了黑色,三七微分梳在脑后,几根碎发垂在额前。
此时的岑朝,眼里也像她那般只有对方。
细数起来,七年没见。
她变了太多。
小姑娘长开了,也懂得打扮,五官出落的愈发精致,她披着笔直的黑发,一半的头发被半扎在脑后,她的额前留了一层轻薄的刘海,脸上点缀着清淡的妆容,嘴唇上是浅浅的红色。
倪清漾上身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毛衣,温暖的颜色将女孩的皮肤衬的极白,柔软的质地为女孩添了几分温柔,像一朵白色的茉莉花。
“岑朝啊。”女孩嗓音有些变调。
不知怎的,她的情绪涌上的猝不及防。
男人走近几步,眸光落在她脸上许久,看着她那双清透的黑眸,勾了勾唇,他说:
“倪清漾,又漂亮了——”
倪清漾整个人还是僵的,不过,听见他那句又漂亮了以后,身体涌过一阵让人酥麻的电流,时隔多年,他还是如之前那般,喜欢与赞扬丝毫不遮掩。
女孩微微怔了两秒,弯唇一笑,顺带着轻叹了口气,她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会说好久不见。”
良久,
“嗯。”
“好久不见。”男人低声回道。
故人重逢,理应是好久不见。
魏希娅很吃惊,她问道:“你们认识呀?”
“我们是高中同学。”倪清漾抢先一步说道。
一招致命。
高中同学四个字,轻描淡写的盖过了两年的恋情,七年的等待。
他不禁心底酸涩。
呼了口气,却还是觉的窒息。
她急切地撇开关系的模样真是讽刺。
那两年,算什么。
他算什么东西。
岑朝你算什么东西。
不过也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该如何挑明呢,总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他们是年少轻狂时的前任关系。
相爱过的人说是朋友,应该也算不上,思来想去好像就只有高中同学这一层关系。
他眸底暗沉了一个度,冷嘲似的勾了勾唇,嗓音却掺着微弱的愠怒,他嗯了一声,语气冰冷。
“对,高中同学。”
“开房间吧。”岑朝多一秒不想再留下去。
这里的气息每一寸都将她凌迟。
“都有什么要求?”
“干净,北侧。”他言简意赅。
倪清漾在电脑上操纵了一会,继而将钥匙分给他们所有人,带领他们去找房间。
岑朝走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那如瀑布般的黑色发丝。
他大概懂得既熟悉又陌生这句病句的真正的含义了。
很多年前,他们在昏暗的房间里接吻,亲到几乎窒息,他们常常拥抱,每一次都要说离不开彼此,可经过时间的推敲,再放不下的感情都也如灰尘般落定,见了面,只能说好久不见。
彼此之间只剩下礼貌的寒暄,生疏的客套话。
他以为,这么多年,只是他一个人困在原地。
她真的早就爱上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