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进。”
办公室里,指导员正在认真整理工作日志。
他抬头看了眼来人,发现是三班长李辰光,于是下意识的看了看手表。
“下午两点,你不在训练场地待着,跑我这来做什么?”
“新兵在考战地医疗课程,我就抽空跑来了。”
“哦,什么事?”
李辰光犹豫一下,情绪复杂的说:“指导员,我就是想来问问,九班楚凯目前情况,怎么样了?”
指导员一边忙工作,一边头也不抬的说:“还行,我听连长说人已经醒了,身体没什么太大问题,主要是心理创伤,上面派了心理医生。”
“那,咱们七连最近咋样,没啥事吧?”
“老部队能有啥事,就那样呗?”
指导员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
“李辰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有,没有...我,我能有什么事啊?”
李辰光心虚的摇头,笑的比哭还难看。
既然没什么事, 指导员就直接下逐客令了。
他的工作报告还有好多要写,明天早上就要交了。
前两天偷偷玩手机玩入迷了,一直都没写,现在得加急呢。
要是完不成,回头开会陆教导员又得在会上批评他,工作日志交的拖拖拉拉了。
李辰光起身刚准备离开,可手刚要碰到门把手,就又魂不守舍的回过头说。
“指导员,我在老部队宿舍床板地下,还藏了两包没开头的玉溪,回头你要是有空去,帮我拿出来分给班上的弟兄们。”
“另外,我柜子里那双黄胶鞋里头,还藏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也让他们一块分了。”
“还有这五十块钱,是我找咱们排长借的,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
看着李辰光像是交代后事一样,举动格外反常,指导员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把没写完的工作日志退到一边。
他准备回头,去二连指导员那里看看,能不能借过来抄一抄。
或许速度要比现在绞尽脑汁的写,要稍微快一点。
指导员十指交叉重叠,放在桌面上,用严肃眼神盯着他。
“李辰光,老实说,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我...”
李辰光心里咯噔一下。
班上新兵犯错,可不就是他犯错吗?
于是,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准备向指导员坦白从宽。
可当指导员听闻,他仅仅只是纵容底下新兵偷偷点了个外卖而已,直接就被逗笑了。
“我说,就这么点儿小事,你至于跑到我这来留遗言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天给捅漏了呢。”
“指导员,主要是这个外卖,他不是一般的外卖......”
“哎呀,不就是炸鸡腿嘛,再不一般能不一般到哪去,又不是没吃过?”
见李辰光依旧忧心忡忡的,指导员还以为他是因为担心会被一连长,发现当众责罚。
所以才因为良心不安的,跑到自己这里来报备。
要不怎么说,李辰光这孩子,打小就实诚呢。
在他们七连(老部队),做事最踏实,最耿直的就属他。
也正是这个原因,李辰光才会被多次派来新训基地,担任带兵工作。
指导员:“那我就问你,外卖你们是不是已经吃进肚了?”
李辰光:“对。”
“包装袋呢?”
“被我丢到垃圾站了。”
“那就是死无对证了?”
指导员后背往椅子上一靠,将座椅微微往后仰,选了个比较舒服放松的姿势。
“没凭没据的,谁知道你点过外卖?你不说,你们班上人不说,一连长不会知道的,放心好了。”
“行了,我还有工作要忙,你赶紧回去忙你的吧,别在这傻站着了。”
见李辰光站在原地,还是不走,指导员顿时皱起眉头,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于是,李辰光只能把孟言让退休老头送外卖的事儿给说出来了。
咣当一声!
指导员连人带凳子直接朝后翻倒!
他惊慌的爬起来,眼镜歪在脸上了都没发现。
“退休大爷?什么样的退休大爷,多大岁数?”
“是个穿白衬衫,六十多岁,看着像退休老干部的那种,据说好像是附近村里的......”
指导员一巴掌拍在脑袋上,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这特么哪里是什么退休老大爷,这绝逼是部队老领导。
旁边就是旅指挥部,时不时的就会有上面领导过来视察走动。
六十多岁的年龄,这特么搞不好就是师长,副师长,或是师正委一类级别的大人物啊。
而且据他所知,上面有不少吃饱了闲着无聊的老首长,临近退休了没事儿干。
就喜欢换上便装,戴着草帽,蹬个小三轮,乔装打扮过来套路新兵找乐子。
什么,让师长买烟,让军长买瓜子,让司令员买西瓜......
这特么就跟仙人跳似的!
每年,都会有不少犯浑的新兵中招,防都防不住!
有的部队,甚至还专门开会,警告一些新兵蛋子,绝对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大爷!
有时候,你以为的你大爷,他不是真的你大爷!
“那老头儿知不知道你们是哪个班,哪个连的?”
“不知道。”
“呼...那还好。”指导员擦擦额头的汗。
“但他说,下午会专程过来一趟,给我们送烟。”
“......”
指导员的心彻底凉透了,拔凉拔凉的。
他转过身,走到窗边。
两手背后,眺望远处故乡的云。
“指导员,你怎么了?”
“指导员,你开窗户做什么,热吗?”
“指导员!指导员你不能跳,你不能跳啊!”
李辰光一把上去把人给抱住,使劲的拽下来。
虽然这里是二楼,但要是一不小心大头朝下。
还是很容易摔个骨折,或者高位截瘫的。
指导员被拽回来后,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的指着李辰光,半天没能说出话。
“李辰光啊李辰光,我明年还想从连里,往营里活动活动呢。你倒好,你一下子给我后路都断了......还连带着可我把坟都给刨了!”
“指导员,我知道错了,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担着,首长要罚就罚我一个!”
“你说这些有个屁用!”
指导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得是领导说,领导说罚你一个才有用!”
他站起身,拽着李辰光就往外走。
这件事他一个人哪扛得住啊。
得把一连长拽上,让他也感受感受什么叫惊喜!
......
“连长,连长你不能跳,你不能跳啊!”
一连长扒在栏杆上,死活不肯下来。
李辰光和指导员合力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他给弄下来。
一连长被救下来以后,老泪纵横的,用手指指着李辰光的鼻子。
“李辰光啊李辰光,咱俩甚至都不是一个连的,你我素来无仇无怨,你为什么要害我?”
“楚凯的事儿,已经差点儿没把我吓死了,好亏上面不追究,你现在又来给我送这么一份大礼!”
“我明年,还想往营里活动活动呢,好家伙,你一下子给我后路全断了!”
“???”
李辰光愣了一下。
怎么现在的军官,都这么上进吗?
一连长捂着脸,用力摇头:“六十多岁的退休老干部,这特么至少得是个副师长级别的,搞不好还是个将军!你让我一个小小上尉,如何承受得起啊!”
但现在,骂李辰光是没用了,祸乱既然惹出来就必须得想办法解决。
躲是躲不掉了,只希望这位老领导能够高抬贵手。
......
十五分钟后,战地急救医疗考核结束。
孟言嘴巴再次红了一圈,依旧是用力嫌弃的擦着嘴。
跟在后头的谬不凡满肚子牢骚,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禽兽,败类之类的话。
二人一起前往后勤菜地,准备在那里和退休老头接头,一手交钱一手交烟。
可刚到这,就瞧见一连长和指导员,脸色阴沉沉的站在不远处。
李辰光站在旁边,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冲着他们挤出苦笑。
“来,过来,到这来。”
一连长皮笑肉不笑的,冲着二人勾勾手指。
孟言和谬不凡对视一眼,远远的就停下脚步。
他们想跑,但一连长直接就是一个:立正,向前跑步走。
然后,他俩就跟被植入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条件反射的来到一连长面前。
看着孟言嘴上红了一圈,身上还隐隐飘出丝丝女士洗发水的香气,一连长眼角直抽抽。
他这才想起来,先前的战地急救考核,其他新兵都是互相对练,由两位女军医现场打分。
只有孟言是个例外,他的考核难度比较高,是两位女同志亲自主持。
据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顺利通过的。
所幸的是,今天没有大蒜味,今天改成韭菜鸡蛋了......
“孟言,你个小王......”
一连长刚要发飙,远处突然传来吱呀吱呀的链条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蹬着小三轮,穿着白衬衫,戴着草帽的大爷正由远及近的朝这边过来。
随着他的出现,原本晴朗的天空竟被云层遮盖,周围光线肉眼可见的暗淡下来。
一连长三人对视一眼,喉咙用力的滚动了一下,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