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京的行动力很强,第二日就遣三宝来告诉何蓁,贺惊春晚上过来用膳。
见三宝说完,还偷眼打量她的神色,何蓁就微微一笑道:
“劳烦你跑一趟,我一会儿就让小厨房准备上。”
金珠自动上前打赏,三宝不收,金珠就将人送出去,转回头到得何蓁跟前,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
“还真有脸来吃饭!”
何蓁心情却很好的样子,轻捏金珠的脸道:
“好金珠,今儿让你主子教教你,什么叫‘以德报怨’。”
大概实在瞧不上何蓁,听说请吃饭是何蓁的意思,贺惊春别提多得意。
只当自己那一招,吓住了这个小门小户的女子,这就要忙着讨好自己,颠颠儿的就来了。
在膳厅坐下,贺惊春一双滴溜溜转的招子,没看一眼桌上的菜,倒是时不时往何蓁脸上招呼,心中更是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早知这何家女长了张好皮子,当日就不该受撺掇,就该老老实实娶进门,过个瘾头也好。
就算实在不满意,反正一个小官家的女儿,死活也没人在乎。
“啪——”
一声筷箸拍到桌面的声音,将贺惊春从龌龊想法中拉回,抬眼对上贺玉京极冷的眼神。
贺惊春后背一凉。
要死!
他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忘了他这个阎王小叔。
“嘿嘿,辛苦小婶操持,一家人我也没带什么礼物,那就敬小婶一杯吧!”
要完!
话一出口,贺惊春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也不知今儿怎么回事,小叔明明在跟前,怎么还能这么不提防,竟用上些调.戏花娘的手段。
贺惊春眼神飘过去,发现小叔脸色果然很难看,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
“啊哈哈,初次见小婶有些太高兴,是我自罚三杯才是。”
说完一仰头,果真哐哐连灌自己三杯。
贺惊春以为贺玉京脸色难看,是因为不高兴自己,实际上此时的贺玉京,脑子里正在进行大爆炸,根本没注意到他些微不正常的胡言乱语。
灌完三杯酒的贺惊春,面上已经飞红,见贺玉京虽没盯着自己,但脸色依旧不怎么好,很是把自己当主人地招呼道:
“小叔,别干坐着,吃菜呀!”
“瞧瞧小婶准备的,这一大桌子菜呢!”
说着,率先下箸夹起一块肉放嘴里,随即睁大眼睛,拍案道:
“绝了!香啊!”
若说先前来玉京院吃饭,一是贺惊春不太敢拒绝贺玉京,二是不满何蓁,想来耀武扬威一番,顺便看看何蓁讨好自己的嘴脸。
谁知吃惯好东西的他,一下箸就被菜肴的鲜香美味吸引。
正巧他饿了,招呼贺玉京一声后就不再言语,桌上只见他下箸如雨落。
倒是坐在另一边的何蓁,姿态优雅地提箸,为贺玉京布了一筷子菜,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道:
“野味鲜美滋补,夫君公事操劳,该用些才是。”
说完,何蓁也并不等着贺玉京动筷,自己也从容夹了菜肴细嚼慢品。
贺玉京转头,神色复杂地看何蓁一眼,又看一眼碟中雪白的肉,总算开始动筷。
见二人也吃着,贺惊春更不顾他们,兀自吃得欢欣。
到了七八分饱的时候,贺惊春拍拍肚子,咂咂嘴,面上有些遗憾道:
“也不知这是何野味,竟鲜美至此?可惜少一道汤羹溜缝儿,美中不足!”
何蓁不紧不慢咽下口中食物,冲膳厅门口拍拍手。
已经等着的珍珠,当即端了汤盅上桌,何蓁伸手接过,放到贺惊春面前,笑吟吟的亲手为他揭开盖子。
“全蛇宴,若少了这蛇羹,确实是美中不足。”
“什么宴?”
贺惊春一时没听清,发问的同时,视线已经顺着何蓁揭开的盖子看去——
不大的汤盅内,一颗血淋淋的蛇头,正端端正正对着他!
“啊啊啊——!!!”
贺惊春带了醉意的双眼,看清汤盅内东西的瞬间无比清明,整个人吓得尖叫着往后翻倒。
顾不得被迫后滚翻带来的疼痛,贺惊春连滚带爬退开,指着汤盅道:
“什么鬼东西?!!!”
何蓁依旧站在原地,并不为贺惊春惊吓所动,语气中甚至带了些不解。
“惊春侄儿怎地吓成这样?你刚刚不是还夸这些蛇肉鲜美吗?”
贺惊春这回听清楚了。
那双总喜欢乱转的招子,此时也不转了,瞪大的同时逐渐染上惊恐。
“呕——!!!”
下一瞬,贺惊春胃中翻腾,张嘴就要吐,结果眼角余光瞟到此时的何蓁,连呕吐都顾不上,双股战战,拔腿就往玉京院外跑。
站在灯下笑意盈盈的何蓁,那双剔透眸子转动间,宛若蛇之竖瞳。
那哪里是什么可欺之人?分明是来报仇的蛇精附身!
等到贺惊春跑没影,何蓁才低头看向汤盅,似刚发现汤盅里头是颗生蛇头,惊讶道:
“哎呀,珍珠,你是不是拿错了?怎么把生蛇头端上来了?”
“难怪会吓到惊春侄儿,唉,倒是我好心办坏事了。”
何蓁语气惆怅地说完,又重新坐回原位,慢条斯理继续用膳。
“满意了?”
没吃上两口,从蛇头上桌开始,一直一言不发的贺玉京,终于声音淡淡地开口。
何蓁转头,眼中带着真切的疑问。
“夫君说什么?”
贺玉京看着何蓁不说话。
何蓁放下筷箸,拿手帕轻轻沾过唇角,笑容浅淡中带着自责。
“都是妾的不是,没想到惊春侄儿会怕一颗死蛇头。”
“本来想着,这个季节野生蛇难得又鲜美滋补,在上京算是个新鲜吃食,正好让跪过祠堂的惊春侄儿进补一番,是妾弄巧成拙。”
句句都在认错,却字字点出的都是贺惊春的混账。
他贺惊春一颗死蛇头吓成那样。
几乎毁掉一个女子后半生的逃婚,不过跪三个时辰祠堂。
别人拿蛇恐吓她,明明怕得要死,转头一桌全蛇宴,要给对方进补。
好一招“以德报怨”!
这个成日套在端庄壳子里的人,这个什么都“但凭夫君做主”的少女,在用捆绑规训女子的规则为自己讨公道。
对着那双剔透的眸子,贺玉京说不出一个指责的字眼。
有些狼狈的转开视线,好一会儿,贺玉京才打破沉默,问道:
“他最后那一眼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