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芷不仅不讲口德,更不讲武德。
根本不跟宜平县主掰扯,也不问对方是谁,上来就是一顿干。
干完之后,没等宜平县主说上两句,不过将将提到何蓁,何芷又一嗓子给对方压下去。
也是这一嗓子,把何蓁给喊来了。
还没怎么着呢,何芷立马转头对着何蓁就是一顿告状。
宜平县主从小嚣张跋扈惯了,因着她父亲的荫庇,上京贵人们虽不喜她,却也人人让她。
这种文武都派不上用场的情况,她从来没有遇到过。
本来以为何蓁过来了,以她那爱摆端庄姿态的虚伪架势,怎么也要先客套两句,结果说的话比上次还难听。
至少宜平县主这次能当场听出来,何蓁在骂人。
一个乱拳打死老师傅,一个讲道理比不讲还烦人。
宜平县主委屈。
所以她“哇”一声哭了出来。
惊天动地。
终于有一样动静,压过那两姐妹了。
宜平县主脑子里浮现不合时宜的念头。
然后哭得更响了。
何蓁何芷两姐妹,脸上只剩惊奇。
闻讯赶来的何言书和贺玉京,以及宜平县主那个方向的男男女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怎么了?”
贺玉京一看到宜平县主,下意识皱了眉头,赶紧将何蓁上下打量一番,见她无事才舒展眉头。
何芷不防有这么多人,她不是真不知道对方身份,不过是装疯给阿姐出气,谁知对方竟然哭了。
不仅哭,还丢脸地引来这么多人。
何芷害怕给何蓁招祸,心中不由忐忑,心虚地垂眼,脚下默默往何蓁前面挪动。
可惜,还没等何芷挡过去,何蓁已经反应飞快开口:
“无事,不过是宜平县主为着从前误会我,正同我道歉。”
“误会已经解开,都说无妨了,偏县主愧疚不已,真叫妾惶恐,不知如何是好呢。”
这一话一出,在场吃瓜人的表情瞬间精彩。
好一把宽和包容的嗓子,好一副端庄温良的姿态。
那张嘴,到底是如何一本正经,发出这种胡说八道的声音。
贺玉京飞快垂眸,不让眼底笑意流出,嘴上则配合地接过话头,道:
“冤家宜解不宜结,县主诚心道歉,夫人宽厚,这是好事。”
说完,伸手轻拢何蓁肩膀,带着宽慰的意味,在她肩头轻拍了拍。
贺玉京的突然亲近,让何蓁身体僵硬了一下,表面却未露任何端倪,迅速附和地露出释然笑意,然后抬头对宜平县主的女婢道:
“你这女婢好生木讷,还不快带你们县主下去净面!”
她何蓁说别人木讷?
在场人本就精彩的脸色更精彩。
可他们却没有发现,就是这个他们认为的“第一木头”,不仅三言两语解了现场局势,让宜平县主过后也无法追究,还顺带当众彻底消了海棠宴上的闹剧。
她木讷吗?
她可一点不木讷。
只是要看她愿意,以何种面目对你。
贺玉京窥得冰山一角的真相,但却并不觉得开心。
因为他也是被木讷对待的那群人之一。
恰到好处地松开何蓁的肩膀,贺玉京朝着对面,不想离开的几位郎君开口:
“几位贤兄若无事,可以同去坐坐。”
几人等的就是这话,贺玉京话音未落,对面已经应声。
贺玉京颔首,自然地走在前面引路。
这几位郎君,不都是高门贵户出身,但在读书人中,却无人是籍籍无名之辈。
同僚和其他人看贺玉京,只觉他严谨古板不讨喜,对谁都没好脸色,在读书人中却备受追捧。
原因无他。
贺玉京本身学问做得好,又是翰林院的头儿,读书人谁不想亲近?
何蓁明白其中关窍,自觉开始扮透明人,带着何芷往另一个方向去。
见自家兄长还跟着,何蓁无法忽略对方眼中关怀,好笑道:
“我和青青没事,哥哥快去吧。”
何言书没说自己不是担心她俩吃亏,看贺玉京他们离得远了,才问了何蓁一句:
“她第二次找你麻烦了?”
何蓁不笑了。
她停下脚步,看向通身透着温文儒雅的哥哥,认真道:
“哥哥别乱来。”
何言书没说话,何蓁无奈。
“就当是对平南大将军的敬重。”
何言书眉眼松动,似有无奈纵容,待转向何芷时,已经无缝转换为严厉长兄的面目。
“尾巴给我夹起来,少给田田惹祸!”
“那我先过去了。”
何言书警告完小妹,同何蓁打招呼离开时,面上又已经变得和风细雨,引得何芷不住在他背后做鬼脸。
“这么会变脸,爹娘就该把他留在蜀地!”
听到何芷的小声抱怨,何蓁忍不住笑出来,又立马打住,轻拍何芷手背道:
“不许这么说哥哥。”
何芷嘻嘻一笑,抱紧何蓁手臂,撒娇道:
“我就跟阿姐说,阿姐可别告密。”
何蓁笑而不语,任由何芷黏在自己身上。
两人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了,放纸鸢和方才闹腾一场的消耗,让何芷难得安静下来,头枕在自家阿姐腿上合眼昏昏欲睡。
何蓁不能动,闲得无聊,就支使金珠和何芷的女婢去采.花,给她编花环玩儿。
看了眼远处,一众高谈阔论的少年书生,还有坐在中间闲适煮茶,多听少言的贺玉京,何蓁扬扬眉头,真正放松下来。
她用绿色草茎藤蔓,将那些黄的,粉的各色野花巧妙地穿插缠绕在一起,没一会儿就编好一只花环。
本想戴在何芷头上,见她睡着,便招呼金珠过来戴上。
何蓁看了看,心中甚为满意,不由兴致大涨,脑子里更是闪现些别的想法。
“你们再去采些来,我给你们都编。”
何蓁一边说一边纤指翻飞,偶尔停下来,将手伸远打量,或者皱眉思考,然后继续沉浸在编织花朵的快乐中。
何蓁以为的,读书人沉浸式高谈阔论中,不会分心的人,正静静举着茶杯,遥遥注视着与春光融为一体的她。
不是贺玉京故意注意何蓁,而是何蓁这边的情态,恰在他抬头饮茶时,撞入他的眼帘。
发表完阔论,一脸希冀等着贺玉京回应的书生,不见贺玉京开口,要抬头相问,却被对方从未见过的温和眼神惊到。
再看到贺玉京温和注视的人时,那书生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所以,他们曾经的同情和痛惜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