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蓁没有拒绝贺玉京的好意。
想了想,点头道:
“前几日下过雨,正好捡点菌子煮汤。”
贺玉京就自觉拿起一个竹篓,跟在何蓁身后。
何蓁捡起一朵菌子,贺玉京就将竹篓伸过去接住,看上去显得很有几分默契。
何蓁自己认识的菌子不多,更是默认贺玉京完全不懂这些。
所以在遇到一簇不认识的菌子时,何蓁直接放弃,却不想贺玉京走上前,将那菌子捡了。
见何蓁看过来,贺玉京解释:
“这是肉蕈,能吃的。”
何蓁有些惊讶,脱口道:
“你还认识这些野味?”
贺玉京有些好笑,黑眸看向何蓁时,就带了些了然的玩味。
“所以在田田姑娘心中,在下就是一个五谷不分之人?”
话出口,何蓁就意识到,自己太放松了,下意识就想圆回去。
结果对方玩笑的话一出口,何蓁圆场的话不记得了,贺玉京自己也有些不自在。
“咳咳,我听你兄长和家人……还有你表哥,都叫你田田,你如果介意的话……”
啧,看来对方是要坐实夫妻恩爱的假象了。
做戏做得还挺细节,不过何蓁也不反感。
且不说旁的,就冲着今日得来的开心,何蓁也不会拂对方心意。
不等贺玉京说完,当即笑着点头道:
“夫君也是我的家人,自然什么都叫得。”
家人?
贺玉京似是很轻的笑了一声,又似没有。
何蓁待要细看,就见对方已经转身,指着刚才捡菌子的地方,转移了话题。
“忘了和你说,刚才那种菌子,也不太算野味,大概率是周边有人种植,漏在这里的。”
“哦。”
何蓁不明白。
她刚才说什么了吗?
贺玉京也知道自己话题转的生硬,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沉默着没再开口。
何蓁感知到对方情绪的变化,没有迎合过去强行解忧,也跟着沉默下来。
先前那种惬意的,安全而平和的氛围虽未完全消散,却也不支持两人说些更近距离的话,只一前一后配合着捡菌子,或者挖点认识的野菜。
“差不多了吧,竹篓都满了。”
何蓁放下一朵超大的鸡枞,刚好将装满的竹篓口子盖住。
贺玉京看眼满满当当的竹篓,点点头,却没有往回走的意思,而是指了指不远处,一块能被树荫半遮,又能透下些阳光的石头道:
“过去歇会儿吧。”
何蓁回头看了看,不知不觉二人竟已走出很远,小腿确实有些乏,便点了点头。
“其实我小时候也满山跑,捡蘑菇,挖野菜,上山抓野味,下河摸鱼虾。”
两人闲坐好一会儿,在何蓁几乎神游天外时,贺玉京的嗓音如静水流过。
听起来都是些童年趣事,何蓁却没察觉到丁点怀念和愉悦。
何蓁侧头看了贺玉京一眼,对方眉眼垂着,窥探不出其中情绪。
“我以为你小时候的时光,应该日日被诗书六艺挤满,父亲竟也允许你做这些事吗?”
贺玉京唇角勾起来。
“我不是一开始就在侯府的。”
何蓁眼中闪过惊讶。
不在侯府,那是在外家?
可据何蓁了解,贺玉京的外祖父,正是老侯爷贺世翊的老师,是出了名的大儒,更是曾经的帝师。
也不太可能放贺玉京满山跑。
更何贺玉京的才学,就算天赋再高,也非朝夕之功。
何蓁的疑惑没有问出来,贺玉京已经自己说了。
“我从小养在庄子上,十岁那年才被接回侯府。”
先前何蓁只是疑惑,现在却是真有些好奇。
上京城人人都说,贺玉京的母亲是贺世翊的心爱之人,作为爱情结晶的贺玉京,怎么会被流放在庄子上?
就算那些“爱情”传言是假的,以老侯爷如今对贺玉京的态度,看起来也不像讨厌这个幺儿的意思。
那何蓁只有两个猜测。
一是狗血的迁怒,贺世翊将贺玉京母亲的死,怪在贺玉京身上,等儿子长大又心怀愧疚。
二是有人不让贺玉京活,贺世翊以漠视和厌恶,来转移敌人注意力,以保贺玉京的命。
何蓁觉得两个猜测都合理,不由得在心中给自己竖大拇指,同时又忍不住感叹。
人就是爱狗血,不怪金珠喜欢看那些话本脑补,她自己也挺能编的。
事实证明,何蓁对自己的认知,非常的准确。
她确实很能编,但一样都没编对。
“是我外祖父,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跪求陛下换来我回侯府的路。”
何蓁睁大了眼睛。
不怪何蓁震惊。
帝师以死相逼,多么离谱又玄幻的事情。
显然,市面上流传的“爱情故事”又不知掺了多少水,真实的故事中,不知会有多少秘辛。
何蓁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贺玉京,是以什么样的眼神,故事中的秘辛,她也觉得不适合用来满足她的好奇。
她把话题往现在,往变得更好的时候引。
“你的外祖父很疼你,他也成功了。”
贺玉京眼中有迷茫闪过,过了一会儿才点头:
“是啊,他成功了,在我回到侯府一个月后,便暴毙身亡。”
何蓁无法接话。
如果她和贺玉京相爱,听到爱人的脆弱,她应该给对方安慰和拥抱。
“一切都会好的。”
何蓁伸出手,略微犹豫,还是直接将手放到对方手背上,带着安慰地握了握。
贺玉京视线没有看过来。
只在察觉到那抹细腻的温软时僵了僵,然后很快伸出另一只手,覆上搭在自己手背上那只手。
这个动作没有持续很久,在贺玉京再次开口后,二人就很默契的各自松开。
“其实比起回到侯府,我觉得野菜果腹,野味加餐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何蓁对于这个观点不置可否。
她当然知道,比起光鲜华丽的前程,真正爱护自己的亲人更重要。
前提是要有这个选择权。
显然贺玉京是没有的,所以他痛苦,又不仅仅是痛苦。
“人生不是只有一种得失,为了不失去更多,那就掌握更多的选择权。”
何蓁这句话的声音压的极低,贺玉京却听得清楚。
看向何蓁的沉黑双眸,几乎灼灼发烫。
“原来夫人这样会劝慰人。”
何蓁似是羞赧,垂眸勾唇。
不,她不是在劝慰贺玉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