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何蓁接过赏花帖看了看,递给贺玉京。
从夹袄到春衫,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样的赏花帖何蓁手里已经堆成山,有时候一天能接到好几封。
少部分是长公主亲自发的,半数是借着长公主名义开的,剩下少部分,则是往年办惯了赏花宴的勋贵之家。
春夏秋冬,上京贵人只要想,这样的宴会日日都能办,日日都有人办,也日日都有人赴宴享乐。
但这其中并不包括何蓁。
除了去年刚进定安侯府,何蓁挑挑拣拣参加过一些,等差不多在上京贵夫人圈混个脸熟后,她参加宴会的频率,就开始逐步减少。
到后来忙起来的时候,除了必要出席的寿宴喜宴,那种只是纯粹享乐吃酒聊衣裳首饰闲话的宴会,何蓁都不再参加。
之所以说这一次赏花宴避不开,一是因为这是长公主亲发的,在此之前何蓁已经推脱几回。
二是因为这场宴会,说是赏花宴,但定的日子却是长公主寿诞那日。
长公主年逾古稀,就算不是整寿,这样的岁数每年办一场寿宴,也是很合理的。
更何况,人家根本不是以寿宴的名义,而是打着赏花宴的旗号,既不奢靡铺张又让接帖子的人,不得不去。
甚至没有接到帖子的人,也想碰碰运气找机会入府的。
不过敏锐的人,就想得更多。
“夫君,你说这一趟赏花宴,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那个时间点,四皇子和太子不在京中,明面上就只有三皇子在上京。
若果到时候皇帝身体再突然抱个大恙,那不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吗?
尤其是从明面上来看,长公主支持的人,正是三皇子祁敬。
不怪何蓁脑子思维发散,不光那些她知道的戏本,还有金珠她们看的那些话本,这种调虎离山后,要挟朝臣内眷,然后趁虚而入的桥段实在太多。
贺玉京轻易明白何蓁话中的意思,就笑起来。
“夫人不必忧心,虽然这也是一种可能,不过应该还不到那个时候。”
“毕竟,表面上长公主站三殿下那边,可他们私底下,对彼此可没有那么信任,那位又会演,也没有那么蠢。”
三皇子能咬住净缘寺不放,显然背地里知道的东西也不少。
何蓁赞同贺玉京的说法,将请帖给了金珠,让她准备起来。
最后,何蓁透过后院院墙,看着澄澄落日,有感而发道:
“长公主今年七十有六了吧?”
“安享晚年不好吗?这么折腾图什么呢?”
要是图自己坐上龙椅,何蓁虽然不赞同她的行事方式,但表示理解她的野心。
可偏偏两朝折腾,长公主都没有自己要上位的意思,只是一味奔着从龙之功去。
要说是为女子命运不平,觉得女子也能掌权掌兵,想要为女子反抗争权,可何蓁并未从她身上看到半点,对女子的怜悯和期许。
反而对待女子的态度,只是带着特权的蔑视,并无性别的共情。
所以何蓁不明白,长公主折腾的意义在哪里。
这个问题何蓁想不明白,贺玉京又怎么会明白?
他甚至没有想这个问题。
听到何蓁的感慨,贺玉京也只是勾唇,很是随意道:
“就当我眼光狭隘,我只是觉得,像青尧姑娘、秦娘子和夫人这样的女子,在这个世上本身就是少数。”
何蓁就歪头看他,没有一点要安慰自家夫君的意思,理所当然道:
“确实狭隘,你见到的少是一方面,其他人没有那个环境,也没有那个空闲,来想这些事情而已。”
“更何况,就算想了又怎么样?要想好好生存下去,想了也要假装没想,假装不了也不能被人看出来。”
在这件事的立场上,贺玉京从来都无从辩驳,只摸着狗头笑,安静听何蓁敞开心扉的想法。
……
暗流越是涌动,表面的平静繁华越是浮夸。
从皇帝宣布太子和四皇子西征后,整个上京明面上的浮华躁动更甚。
到处都是歌舞升平,到处都是盛世繁华,仿佛享乐就是最紧要的事,就算有人不小心提起局势,除了心知肚明的眼神交汇,一沾上的人都立马调转话头。
可惜,涌动的暗流,并不会被表面繁华遮掩。
因为太子死了。
死在西征头一日的饯行宴后。
连给太医院抢救的机会都没有留。
据说因为第二日一早要启程,太子独自歇在书房,结果有想要趁机献殷勤的女婢,半夜去书房送宵夜,发现太子合衣横倒在床上。
那女婢凑近一摸,人都凉得差不多了。
因着太子全身上下没有伤痕,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就算知道不可能是意外,都没法判定是谋害。
尤其太医院最终给出的结论,是饮酒过量后,心悸而亡。
太子祁九明好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就连别人故意灌酒的嫌疑都没了。
至于那个心悸而亡,究竟是饮酒直接导致的心悸,还是受到惊吓或刺激产生的心悸,就更没办法判定。
看着呈上案头的奏折,满朝文武没有等来皇帝的天子一怒,只有长久无声的沉默。
以及皇帝身上,几乎能让人看出实质的委顿气息。
堂下太子一党的人还在悲愤控诉,知道太子无力回天后,已经开始积极拿皇长孙说话。
非太子一党之人,则在以不合规矩反驳。
两方因着皇帝低气压,没有像往日吵得那么嚣张,但落在皇帝的耳中,也如一柄柄重锤砸在他脑中心上。
皇帝的视线从奏折上移开,目光落在要他拿主意的两个臣子身上。
“噗——!!!”
一口鲜血喷在龙案上。
脸红脖子粗的两方臣子,眼中的愤愤不平还来不及收起,帝王的鲜血,就喷洒在距二人几步之遥的龙案前。
“陛下——!!!”
大内使尖利惊惶的声音响起,被一口鲜血按住暂停键的金銮殿,刹那间沸腾起来。
“陛下!!!”
“救驾!救驾!”
“快宣太医!!!”
金銮殿上乱成一片的时候,何蓁刚刚收拾停当,准备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