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的后脑勺，被同伴狠狠拍了一下，气得他回头怒瞪，拍他脑袋的人却已经预先躲开。
“大勇哥！”
被叫大勇哥的壮汉“哈哈”大笑，逗那少年道：
“毛都没长齐呢，去了白送死。”
说完怕那少年炸毛，壮汉又赶紧说起另一件事，安抚道：
“这边儿太危险，将军不让你去是保护你，那边儿真正的物资也到了，也需要人接应。”
一听有活儿干，少年也就不纠结眼前，很快将注意力转移过去。
“真的吗？”
少年眼睛亮起来。
“秦娘子不是在上京城吗？怎么能这么快？竟然赶到除夕之前到了！她也太厉害了！”
其他人听了就笑，大勇更是一巴掌拍在少年头上，跟着笑道：
“傻小子，秦娘子可不止厉害。”
但除了厉害之外还有什么，大勇并没有说，其他人也只笑。
不过那笑，和之前的哈哈大笑不一样。
少年还不太能精准形容，成年人过分复杂的情绪，心中却对秦娘子这个人，标了个重点记号。
不过少年人心性不定，标上了记号的事就不再多想，转而联想到其他事情上。
“唉，明天就除夕了，也不知道何青什么时候回来。”
“哟，想你家何青小兄弟了呀？”
少年理所当然挺起胸膛道：
“那是当然！何青聪明厉害，我俩又一般大，能玩儿到一起，又能共同进步！”
说着，少年眼珠子滴溜一转，兴致勃勃道：
“诶，何青家也是上京的，据他说他姐姐也超级厉害，你们说是何青的姐姐比较厉害……还是那位秦娘子更厉害？”
这话一出，就有人轻嗤出声：
“当然是秦娘子比较厉害，这有什么可比性？”
别人不知道，他们军中更充沛的粮草，精良的兵器，质量更好的盔甲，冬日更厚实暖和的棉衣的来处，他们自己人是再清楚不过。
而这些东西，需要花费多少银子，若非将军列出来，他们连想都想不出数额的巨大。
那何青据说是官家子弟，何青的姐姐自然是官家娇.小姐。
一个不知民间疾苦，成日只知道钗环首饰，锦衣玉食的后宅娇.小姐，凭什么和秦娘子比？
就算那娇.小姐真有秦娘子的能力，那倾江倒海般白.花.花的银子，也不会舍得给他们花一两。
倒不是这些人，对何蓁这样的“官家娇.小姐”有什么意见， 只是两下一对比，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就高下立见。
在他们心中，别说何蓁这样的官家小姐，就算这世上绝大部分男子，也没有这样的气概。
少年还没有那么深的体会，又有对自家小兄弟的信服，不以为意地反驳道：
“何青姐姐也很厉害的！”
“再说了，你们都没见过何青姐姐，怎么就能判断出秦娘子更厉害？”
大家不欲同小孩争论，听了也懒得辩解，只是笑说，以后就知道了。
少年人一张嘴，也说不过人，只能在脑子里面，进行自我胜利模式。
那秦娘子既然这么厉害，那一定长得很难看。
再看他那小兄弟，何青长得那么好看，他姐姐必然更好看，这一点秦娘子一定比不了。
而我们终于在外貌上，胜过秦娘子一筹的何蓁，却在侯府除夕宴上尽职尽责地扮演木头。
准确来说，不是她一个扮木头，是家中女眷都在扮木头。
定安侯府人口是不多，宴席的气氛也更冷清。
其实若想其他家族，若家中人口不丰，除夕团圆夜，基本都亲亲热热凑一桌，看起来也温馨热闹。
老定安侯修着长生道，摆的却是红尘谱。
没几个人的定安侯府，除夕宴分男女两桌。
老定安侯贺世翊坐主桌主位，两个儿子贺玉成、贺玉京分坐左右。
在二人下首，又分别挨着贺惊春和贺惊鸿两兄弟，最后是贺惊鸿三岁的儿子。
另一桌偏桌上，老夫人面无表情坐主位，两边坐着何蓁和定安侯夫人，再依次下去是乔思宁抱着个小女孩，以及贺惊春那个四岁的女儿。
所谓的高低贵贱，辈分尊卑很是分明了。
除了这一点之外，老侯爷倒是不讲究“食不言”这一套。
毕竟也是曾经入过军营，上过战场，立过大功的武将出身，终究带着股洗不去的粗犷。
主桌那边，老侯爷发言批评勉力家中男丁一顿，就举起酒杯，表示可以开动。
主桌那边动了，这边老夫人伸了伸筷箸当信号，也开始用饭。
等到宴席中途，有稚子咿呀，有主桌男人的谈笑，膳厅内的氛围终于有了几分活泛。
氛围一活泛，就有傻帽要冒头。
贺惊春一贯的得意纨绔，在连饮几盅酒后，就很难再收得住。
只见他晃晃悠悠站起来，手上端着酒转向贺玉京的方向，嬉皮笑脸道：
“嘿嘿，小叔！侄儿敬你！”
这种场合，贺玉京还是要做个体面人，自然地端起酒杯，冲贺惊春抬了抬，然后放到嘴边稍微沾了下唇，就放了回去。
贺惊春则是一口将杯中酒仰头喝尽，然后没消停的继续道：
“小叔是咱们侯府，最厉害的人，感谢小叔对侄儿的帮助和保护，以前的事是侄儿不懂事，侄儿再敬你一杯。”
说到这里，贺惊春眼神在何蓁身上，迅速扫过一眼，继续道：
“过了今日就是新年，去年的错误，侄儿保证今年绝对不会犯。”
是他自己点头同意过的，他贺惊春当然不会再犯。
贺惊春有心把话说得委婉，但实际并没有多委婉，话一出口大家脸色都变得僵硬起来。
何蓁眼观鼻鼻观心，察觉到周围递过来的视线，她仿佛真的泥娃娃入定，完全没感觉到一样。
乔思宁今日并未挨着定安侯夫人，而是主动选择，坐到何蓁这边。
此时见了何蓁如此镇定，乔思宁心中就不痛快。
心中不痛快，脸上就带出了刻薄。
“小婶进家门快一年了吧？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小叔就守着你一个，大家可都盼着你给侯府开枝散叶呢！”
其他人一听这话，视线纷纷转移到何蓁脸上，包括主桌那边，一时都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