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小时后,韩阳结束了修炼。
当他走出地下室时,夜幕早已降临,整片天空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唯有远处零星的几盏灯火在夜色中摇曳。
别墅区静谧得近乎荒凉,每一栋建筑都像是孤岛,被无边的黑暗隔开。
白雾缭绕在别墅周围,仿佛一层轻纱,将这里与尘世隔绝,恍若古时仙家之地。
韩阳刚踏出地下室,便看见两名女仆恭敬地站在门口。
年长的那位递上一条洁白的毛巾,声音温和而恭敬:“老爷,热水已经备好了。”
韩阳接过毛巾,淡淡应了一声:“嗯,严阿姨,我知道了。”
年长女仆又补充道:“老夫人在客厅等。”
“我洗好澡就过去。”韩阳说道。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那名年轻的黑皮女仆,微微一顿。
那是他前不久救下的少女,自称“小羊”。
此刻的她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全然没了初见时的灵动与野心。
小羊的不安并非因为韩阳家的生活。
相反,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像是梦境般美好。真正让她感到惶恐的,是韩阳的身份——魔都调查局的队长。
韩阳这个名字在魔都如雷贯耳,哪怕是她这样生活在贫民窟的底层人,也无数次听说过。
在贫民窟的小乞丐圈子里,韩阳的名字几乎成了神话。
他们称他为“光之使者”,是行走在人间的神明,会向穷苦之人降下圣光,救赎一切苦难。
在小羊的记忆中,贫民窟的孩子们总是用最天真的语言描绘着韩阳的形象。
他是他们的偶像,是他们绝望生活中的一束光。
小羊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英雄,更没想到,他会向她伸出援手。
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贫民窟的人被视为“不可接触者”,肮脏、低贱、不详。
外城的人对他们避之不及,甚至会将误入外城的贫民窟人活活打死,尸体丢进臭水沟,任由其腐烂。
小羊曾无数次在深夜祈求神明,却从未奢望过有人会真正来救赎他们。
更何况内城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
直到那天,韩阳出现了。
在这里被年长的女仆告知韩阳的身份,知晓他的身份后让小羊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从未想过,那个被贫民窟孩子们奉为神明的人,竟然会如此真实地站在她面前,甚至将她带离了那个地狱般的地方。
她在害怕,害怕重新回到那个地方——那个充斥着腐烂气味、绝望与暴力的贫民窟。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紧张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低着头,手指紧紧攥住裙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韩阳的目光落在小女仆身上,微微一愣。她的脸色比初见时好了一些,但皮肤依旧黝黑,像是黑巧克力上撒了一层薄薄的面粉。
新换的衣服让她看起来干净了许多,但她的眼神依旧躲闪,像是受惊的小兽。
“在这里还习惯吗?”韩阳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她,“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
小羊听到韩阳的话,身体微微一颤,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的暖流。
她没想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竟然还记得她母亲的病情。
她的眼眶有些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没……没有……这里的人都对我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我妈妈的病……已经好了。”
说着,她突然膝盖一软,想要跪下去。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表达感激的方式,对于她这样贫民窟长大来说,尊严是奢侈品,跪地已经是她能付出的全部。
韩阳没有伸手去扶她。
他知道,这一跪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她最真诚的谢意,是他不能轻易打断的自尊心。
韩阳还记得自己刚参加工作时,村里有老爷爷报案,说他孙子走丢,韩阳接到指挥中心下发的单子时,立马带了两个辅助人员,在村子里从白天找到黑夜,花了七个小时,才从一处废弃水沟处找到掉进去的小孩。
老人却在他将要离开时长跪不起,无论他怎么扶都无济于事。
老人不停地磕头,嘴里念叨着“谢谢同志”。
那一刻,韩阳才真正明白,对于这些生活在村里淳朴老百姓的人来说,跪地是他们唯一能表达的感激,也是老百姓最淳朴的表达方式。
更何况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大夏帝国,尊卑秩序比天还重。
韩阳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尊重他们的心意,而不是用自以为是的怜悯去打破它。
改变一个人思想有时候比登天还难。
“去打扫吧。”韩阳轻声吩咐,语气平静,“记住,别乱碰东西,有些东西会要命的。”
他转身朝浴室走去,步伐稳健而从容。
修炼后的身体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香气仿佛像一株大药。
以他现在的肉身已经不需要洗澡了。
但他还是需要一场热水澡来缓解精神与肉体的疲惫。
对他来说,这是一种习惯,也是一种放松。
小羊站在原地,看着韩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自己在这里的每一份劳动,都会换来相应的报酬。
这是韩阳对她的公平,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尊严。
就是这种公平她从来都没有享受过。
在严阿姨的催促声中,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抹布,转身走向地下室。
很多时候,人是在不断劳动中,找到自己的价值。
……
巨大的浴室中,水汽氤氲,韩阳的洗澡速度和绝大多数男人一样,干脆利落。
五分钟后,他披着浴袍踏出浴室,手里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牛奶,准备下楼。
然而,他刚走进客厅,就看到母亲许佑宁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攥着一瓶药,眼眶通红,一副“你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的架势。
韩阳老妈叫许佑宁,今年53岁,是金陵许家的嫡女,魔都长雅医院的副院长,同时也是一位医疗型进化者。
她的身份和地位让她在家族中备受尊敬,但在儿子面前,她却只是一个为儿子婚事操碎了心的普通母亲。
韩阳愣了一下,随即快步冲过去,语气急切:“妈!您这是干什么?快把药放下!”
许佑宁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阳阳,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去相亲,我就把这瓶药吞了!反正你也不听我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韩阳急得直跺脚,声音里带着无奈:“妈,您别闹了!我这不忙着修炼嘛,哪有时间相亲啊?再说了,我这条件,谁看得上我啊?”
许佑宁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少糊弄我!你都32了,再不结婚,我这心里跟刀割似的!你看看你那些同学,孩子都上小学了,你呢?连个对象都没有!我今天要是不逼你,你是不是打算打一辈子光棍?”
韩阳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妈,我这工作多危险啊,万一哪天出事了,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
许佑宁猛地站起来,药瓶举得更高,声音里带着决绝:“你还敢顶嘴!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你要是不去相亲,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她的眼眶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声音里夹杂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哽咽:“为了你的事,我每天都睡不着觉,你知道吗?”
韩阳愣了一下,随即用一种近乎无辜的语气回道:“妈,睡不着的话,您就找个夜班上呗。”
“???”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许佑宁的手僵在半空中,药瓶的盖子已经拧开了一半。
她的眼神从震惊转为愤怒,最后变成了一种深深的无奈和委屈。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被气得说不出来。
下一秒,她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她的手一抖,药瓶的盖子彻底打开,白色的药片在瓶口晃动着。
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颤抖。“好好好,我这就死给你看!”
韩阳见状,赶紧举手投降:“行行行!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您先把药放下!”
听到这话,许佑宁瞬间变脸,恢复如初,药瓶往桌上一放,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这可是你说的啊!明天晚上七点,地点大夏广场,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人家姑娘叫小雅,是我单位同事的女儿,人漂亮温柔又贤惠,你可别给我搞砸了!”
韩阳一脸生无可恋,只能无奈道:“妈,您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啊……”
许佑宁得意地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这叫兵不厌诈!你要是不答应,我真敢吞药!”
“你都32了,人家都在喊大龄剩男了,能不让我操心吗?”
韩阳无奈地摇头,妥协道:“行吧行吧,我去还不行吗?不过妈,您得答应我,就这一次,以后别再逼我了。”
许佑宁笑眯眯地点头:“好好好,就这一次!不过我可警告你,要是你敢敷衍了事,我明天就去你们局里找姜局长,让她给你安排个异能者相亲!”
韩阳吓得一激灵,连忙摆手:“别别别!妈,您可千万别去!我保证好好相亲,行了吧?”
他是真怕老妈去找局长,她那个控制欲实在是吃不消。
韩阳已经想到局长露着冷笑,质问她的表情。
就不寒而栗。
细胳膊拧不过大腿,韩阳只能无奈接受。
常言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而韩阳家的这本经,就是催婚。
作为老韩家的独苗,在这个生命朝不保夕的时代,许佑宁生怕断了韩家的香火。
她就像是一个天生带着任务的Npc,只要韩阳完成任务,她才能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