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里一个房间谈论不休之际,另一边的院长办公室,也有老少在言语,相谈不甚欢,也不冷淡。
老院长推了推方框眼镜,不动声色道:“好些天没有出城了,做驱噬者就是一趟赚的再多,也不能这么懒吧?”
辰启打了个马虎眼,“哈哈,好久没回来,想着多休息几天再外出,省得冒危险回来,还要被院长说不注意安全。”
老院长双目沧桑,如古井不波,说道:“小启何时是听得进话的孩子了?从小到大,哪次不是和水衡胡闹,不让人省心?”
辰启挠了挠脑袋,神色尴尬,“都多久了的事了,您还揪着不放啊。”
老院长轻叹一声,“其实还没多久,就跟当年明明才半人大的孩子,都长到需要抬头仰望了,好像只是猛然的一瞬间没注意,就过去了。”
沧桑古意,哀愁叹息,从老人坐上轮椅,到白头白须以来,貌似就是不离身的东西,仿佛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辰启听着老人的哀叹时间短,闭口不言。
他估摸着,自己心里那点事是藏不住了,多半今天会被老人全刨出来,抽丝剥茧,真相大白。
老院长喟然叹道:“有想做的事,就去做吧,你们长大了,我也老了管不住了,只是记得注意安全,万万要小心。”
辰启忽然间心里酸酸的,说道:“院长还不到七十岁呢,哪老了,人生七十才古来稀,您好人有好报,肯定长命百岁!”
老院长哂笑,“真要能活到一百岁,看到你们这一辈的孙子出生,想想是挺不错的,不过也就是说说了,哈哈。”
辰启免不得胡思乱想,“院长,您身子骨没事吧?要不明天去检查检查?”
老院长摆了摆手,“还好着呢,目前没什么毛病,老了喜欢悲秋伤感而已,你不用管。”
辰启哦了一声,如释重负,接着问道:“当时,送我到孤儿院的那群人,您还记得吗?”
老院长点了点头,“当然,那一群人制服统一,身背武器,看着便不是好惹的存在,多半是驱噬者。”
辰启也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卫队成员,但我爸妈只是一阶驱噬者,没听说过城外战亡后子嗣家人会由卫队成员护送的啊。”
老院长沏了一壶茶,分别自己和少年一人一杯,他抿了一小口热茶,道:“这便不清楚了,还有隐情?”
“是。”辰启正要解释,却瞧见老人抬手制止,不解道:“为什么?”
老院长道:“这是小启你的家事,无论如何,我不应该插手太深,尤其是还帮不上忙,更不应该知晓太多。”
辰启微笑道:“那怎么了,说给您,好让您放心一点嘛,好过什么都不知道。”
老院长摇头道:“人越老,胆越小,一无所知有时才是最好的,既然我帮不上忙,不必浪费口水了,图个清净。”
辰启点头道:“成。”
一生都不怎么安宁顺利的老人,现在只想孩子们都好好的,平安长大,功成名就与否不那么重要。
但是,若有些重要的事要做,他又实在有心无力,也只能叮嘱孩子们多加小心,至于自己不听,却不是真的图清净,而是怕泄露出去,少一个人知道,便隐秘一分。
自身没有大成就,现在也没个老伴的老院长,只想这些,不豪气干云,少豪情万丈,他的念想,小而温馨,平常而美好。
辰启将温度晾到差不多的茶水一口喝下,然后起身出了焕然一新,却依旧布置简单的办公室。
走廊上,先上终端去了一条消息,关了就见小男孩石南径直向自己走来。
四目相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大一小走进电梯,上到天台。
这才下去不久又上来,一天之内连上两回的天台,略有黯淡,因为天完全黑了,星光点点,也不太亮。
还是天台,还是一大一小两个人,还是坐在矮围墙上,晃荡着各自双腿,长短不一。
石南双手托着下巴,学着老院长的模样叹息。
辰启一拍他的后背,“小孩子别学老人沧桑感慨,像什么样子?”
石南一脸委屈,“启哥,你变了,你之前不会这样管些有的没的,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心灵啊?”
辰启咧嘴一笑,“今时不同往日,今后轮不到我管教你了,所以最后说你一句,不乐意听就算了。”
石南真不乐意了,撇嘴道:“都说不会变了,我又不跟她走。”
“就算这样,也不行。”辰启摇了摇头。
总不能人家亲妈刚回来找,他就老是越俎代庖,情理不合先不说,少年教孩子,也确实不合适。
石南见难劝回头,悻悻作罢,反正嘴上不认心里也不认就行了,生硬地转移话题,“本来以为她能帮上点忙的,结果一个信用点都掏不出来,还不能做生意会被家族报复,不是给院里负担嘛。”
辰启微笑道:“多一张嘴吃饭而已,院长不说过来者是客,这些年院里没来过一个客人,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来,热情款待就是。”
石南眼前一亮,嘴里啧啧。
辰启下下一句话又让他险些向后倒去,“当然,这是对我而言,对你可不是啊,回房里别瞎说。”
石南长呼一口气,“知道了。”
辰启又道:“阿姨是一阶驱噬者,就算不做生意来钱也是不难,但出城的风险也不小,尤其对一阶驱噬者而言,没有几个人一起,还是不要冒险为妙。”
石南点点头,“那就不让她拖启哥后腿了,爱干嘛干嘛,凉快待着去吧。”
辰启笑而不语,对此不置可否。
眼下,他也是有心无力啊,怕是城外有人虎视眈眈,磨刀霍霍正等着他出去好下手呢,尤其说不定院里周围早有人盯梢。
他一走,很可能就是两个世界。
不仅仅他死,没了顾忌的那些暗哨下起手来,可是就求一个快字和狠字,不管白发黄口都不会留下活人。
这样的事情,虽说是辰启的设想,但终端上论坛里的诸多言语,不曾明确提及,不过确实让人对各城区家族的印象,添了几分阴暗。
暗箭难防,借刀杀人的血淋淋例子,实在让这名少年,心中难安。
不过,此时的他,倒是有所改变念头。
毕竟如今院里的驱噬者,不止他一个了。
“启哥。”
“嗯?”
“练刀难吗?是不是很累,要吃很多苦头,才能有成就?”
“想练刀了?那要等你成为驱噬者再说,不如练了作用其实不大。”
“主要是有个大仇要报,老爸听说是被几个秦家人围攻,他们必须要死,还有个客卿叔叔名叫宋春风,一路护送,那些出手过的肯定也不能留,如果……如果我将来不能当驱噬者,只能靠启哥挑这个大梁了,到时我总不能连跟在屁股见面补刀都不敢吧,那太丢人了!”
辰启没有说话,暗道这小子果然不止演技好。
一大一小,各负血海深仇,也没什么人教他们有仇必须要报,都是好似生来带有的脾性,就像野兽吃肉果腹的生存本能,很玄奥,又很平常。
还有那宋春风,听着有些附庸风雅的古意名字,放眼这堪堪稳定的末世之中,有些滑稽。
可一大一小两个人,没一个听闻后还笑得出来。
“叮铃铃……”
终端视频请求升起,是石南的终端,上边的备注也是惹人发笑。
至高无上水衡姐。
辰启转身站起,缓缓走远,悠悠飘去一句:“自求多福。”
石南面色铁青,画面中的洛水衡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不知是对这次仍旧只响刹那便同意视频而满意,还是对小家伙有家里人来找而高兴。
一手这番场面的少年,却是没有停留,迅速上电梯打算回房,至于天台上的教训,不用他管。
石南啊,这个调皮捣蛋淘气,又演技很好恩怨分明的小男孩,世上最怕的人,便是洛水衡了。
就算隔着天涯海角,可只要洛水衡来一个视频或是电话,石南不管吃饭睡觉都会秒接,然后被如此刻般深深低头,被训得像霜打的茄子。
也别觉得夸张,石南怕洛水衡,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晚,辰启在终端上,投了自己的狩猎组队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