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不见,伯义兄怎么憔悴得如此厉害?”
孟神医今日本是为沈二公子复诊而来,说话间,他已经顺手搭上了沈从的脉搏。
“公子定是劳累所致,最近陛下连连遭遇行刺。朝中那些官员抓不住刺客便相互猜忌排挤,近日诸多涉事官员均被弹劾,御史台近日忙得应接不暇,我们公子也有好些日子没法合眼了。”
沈从面色苍白,不方便言语,葫芦倒是一吐为快。
“伯义兄不是早就心知肚明么,当今君主昏庸无道,朝局动荡不安,四周藩王更是异动频频……乱世之下,百姓苦不堪言!伯义兄为这样的朝廷效力最后能得到什么?”
沈蒹蒹心惊连连,如今的世道竟这般不太平?
她还当自己落到了一户富贵人家,日后吃穿不愁,太平无忧呢!
不过这无德野医果然狂妄啊!
他这样毫无顾虑的辱骂君王,抨击当今朝政,跟一愣头愤青似的——
说话间,这货已经摆弄起随身携带的针包来——
沈二公子抿着毫无血色的唇角提醒:“修文慎言!”
孟曜不以为然,“伯义兄若是如霍将军那般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为朝廷尽忠,以防日后人财两空,伯义兄还是尽早结清我的药费才是!”
“毕竟伯义兄这些年吃的奇珍异草皆是我跋山涉水,铤而走险,冒着生命危险替伯义兄采来的!”
“这些药得我多年潜心研制而出,乃我神医谷的独门秘方,珍贵非常,千金难换!”
“细算下来,伯义兄这些年可是足足吃了我好几担黄金哩……”
沈蒹蒹扯了扯眼皮,一时觉得喉咙卡得无比难受。
吃了人家几担的黄金,若不以身相许实在说不过去吧!
沈从好似疲惫不堪,有气无力。
“姐夫武功盖世,这些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深得陛下信任,乃朝廷中流砥柱!修文拿我与姐夫相提并论,伯义愧不敢当!”
“伯义兄当提醒霍大将军阴阳相悖,有违人伦;为虎添翼,必遭反噬!”
随着他话音落下,方才扎上沈从手背的那针明显带些私人恩怨。
“嘶——”
沈从疼得猛一哆嗦,脸色也是纠结得愈发难看。
沈蒹蒹生怕他将自家二哥扎出个好歹来,蹲在一旁心疼不已。
“你轻些!”
“呵——嫌我手重?那你来!”
沈蒹蒹:“……”
这厮忙着调侃间,也没耽误他行云流水地将沈从的手臂扎成马蜂窝——
行针过后,沈从的脸色明显好看许多。
“昨日朝堂上有人将入宫行刺的矛头直指邓州贤王!平宁世子如今处境艰难,不容乐观。而伯义官微言轻,爱莫能助!”
“嘁,人各有命,伯义兄自身难保,竟还有闲心操心旁人的处境!”
“当年平宁世子入都城王氏功不可没,我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呵,霍大将军与王首辅乃新帝的左膀右臂;伯义兄既是霍大将军的妻弟,又是王首辅的嫡外孙;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伯义兄多年受其阴泽与庇护,如今自然没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所以啊,伯义兄与平宁世子此生注定只能为敌,不能化友!伯义兄还是趁早收起那些庸人自扰的心思才是……”
这野医言语犀利,虽不中听,但皆是大实话。
如今乱世之争,新帝刘旭杀兄弑父,推翻重农抑商的旧制,强行实施新政。新帝此举惹得民不聊生,战乱四起。
然盘踞于莲花池的刘氏宗亲——贤王刘太举早有贤名在外,深得民心!
新帝二年,随着刘太举在邓州一带的势力日益壮大,新帝深感危机!
又有传言朝中有人不满新帝暴政,在私下结党营私,欲拥戴刘太举为帝。
新帝为巩固皇权,以垂才之名将贤王之子平宁世子刘熠强行招回都城,以作挟持。
听闻这位平宁世子文韬武略,琴棋诗画一一精通,容貌更是天下少有的俊美——
据说他初入都城,便用满身的才华与进退有度的应变能力劝退欲意为难他的百官,搏得满堂喝彩……
这平宁世子以质子身份在新帝的监视下一晃便是三年之久。
其豁达的心境与百折不挠的坚韧想必也非常人所能——
待沈蒹蒹弄清楚两人说的这些弯弯绕绕,孟修文已经收了针,净了手,拿着一个新鲜肥美的果子啃得汁水四溢。
沈从自知其中深浅,歪在一旁唉声叹气,不愿言语。
沈蒹蒹在沉寂中突然有些同情身不由己的沈二哥,同时也为自己日后未知的命运担忧不已。
如今是国之不国,家之不家,贤王顺应民意,举兵伐暴在所难免。
到时大战爆发,沈府的运命会如何?
沈二公子的命运会如何?
自己的运命又当如何?
仔细想想,这生不逢时的千金小姐谁爱当谁当去呗!
她还不如混进皇家别院再去溺一次水呢——
见这女娘对两人的对话听得过分认真,显得异常安静。
孟修文享受果子的同时还不忘伸着自己救死扶伤的金贵爪子拍着她炸毛的头顶眉开眼笑——
“沅娘啊,修文哥哥与你二哥谈论的皆是关乎性命的生死大事!你出去后可不要乱说话哦!”
“如若不然,当心修文哥哥将你毒成一个小哑巴——”
沈蒹蒹不受威胁,火大的掀开他的爪子嗤之以鼻。
“自己不懂避讳,现在怪我咯!哼!无德野医!”
“无德?还野医?”这货果然急得直跳脚——
“死丫头——你若不通文礼便该学会闭嘴!”
“不通文礼?”
这丫头的气性明显比这野医的还要大——
“喏,我二哥,九溪山的大才子,今日才夸过我聪慧非常,识字惊人!”
孟曜一声冷笑:“伯义兄的话你也敢信?谁人不知白泽君性情宽厚,待人友善;却不分黑白,惯能睁眼说瞎话!”
“……”
两人火药味十足,挺着腰板大眼瞪小眼,互不礼让。
沈从无奈叹息,挺身拦在两人中间周璇。“修文,你已过弱冠之年,在女娘面前理该谦让!”
“伯义兄好没道理!伯义兄为何总是偏袒这女娘?不是贪念伯义兄的身子,我何苦留在此处大材小用!碰到如此不讲道理的小女娘!”
“修文莫要胡言!”
沈二哥老脸一红,大咳两声,强装正经。
孟修文满脸不屑,“伯义兄娇羞什么,伯义兄寻我救命时,这残肢断腿的是哪里没有让我看过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