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蒹蒹此刻才察觉到她已经不可能做回原先那个胆小怕事的弱女子了——
原先她有霍大将军和沈家长姐可以依靠,可在接二连三的变故中,她一夜之间变得坚韧又勇敢,连她自己都惊讶这变化!
她凭借脑海里模糊的印象拉紧缰绳,拿起手边的竹鞭使劲挥向马身。
“驾——”
马儿受了惊吓,抬足长鸣一声,拉着马车飞快地跑了起来。
沈蒹蒹没有驱马经验,马儿在她的胡乱指挥下发疯一般的奔跑……
那些拦路的士兵被吓得纷纷让路,又跟在马车身后穷追不舍……
前面一片漆黑,她看不清道路,偏偏这马儿尽往那些坑洼之地奔跑,颠得她翻江倒海的难受。
为了拉紧失控的疯马,她紧握缰绳的双手被勒得皮开肉破,血水与汗水融合在一起刺激得伤口钻心般的疼痛。
马车内,众人惊呼连连!
马车外,歹徒穷追不舍!
头脑空白一片,沈蒹蒹紧张到根本无法顾及其他——
马车驶进一条宽阔的大道后,这马儿越发毫无阻拦的开始疯狂奔跑。
迎头砸来的寒风如利刀一般打得沈蒹蒹的脸颊生疼,但她心里的恐惧渐渐胜过了身体遭受的疼痛……
“蔡医士,帮帮我,我快拉不住了……”
此刻的马车里除了蔡医师可以求助,其他人似乎根本指望不上!
可她不知道马车里的蔡医士早就被摔得七荤八素,此刻连站稳都成问题。
对于她惊慌的求救声,蔡医师也有心而无力!
沈蒹蒹身心俱疲,越发力不从心。
她本想紧闭双眼,一死了之,这样总比落在那群歹人手里被凌辱要强吧!
此刻她多么希望这马儿行行好,让她死得轻松些,少些痛苦就是!
可马车里还有四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们将活下去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她的身上,她不敢轻易放手啊……
这女娘痛不欲生,眼泪磅礴而下——
“老天爷啊,要不你行行好,还是放我回去吧!这也太吓人了,我坚持不住啊!”
痛哭流涕间,眼前一股急风迎面而过,马上便有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出其不意的将她从急驰的马车上腾空捞起——
听到烈马的嘶鸣声,沈蒹蒹本能的紧紧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不肯松手。
尽管被此人身上坚硬无比的铠甲烙得脸颊生疼——
尽管眼泪鼻子蹭了此人一身——
尽管极有可能被此人丢下马背摔断腿——
但她心有余悸,死死圈住救命恩人的腰身不舍得放开。
“松手——”
“不松,不松,松手会掉下去摔死的!”
“不松么?”
“嗯嗯嗯,死都不松!”
马上人没有耐心地抓住她的手腕强行将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猛然抬头间,正好撞上那人浸了寒意的墨眸——
想必嫌弃她满手的血污不堪入目,这人剑眉紧蹙,沉声问道:“怎么弄的!”
落难的女娘吸着鼻子委屈巴巴,“方才赶马车时,被缰绳勒的……”
“真笨——”
“……”
那辆失控的马车也被此人身后的几名士兵一个神龙摆尾完全控制住。
沈蒹蒹看得心口一紧,直替马车里的几人好生捏了一把冷汗!
啧,马车里的人这不得摔到头晕目眩!?
一个能遮风避雨的斗笠很快扣到了她的头顶上。
这女娘受宠若惊,连连婉拒。
“多谢大人的好意,我不冷的!”
“戴好,真脏——”
脏吗?
她连忙低下头来细细地打量自己——
呃,她此刻浑身上下皆是逃命时溅上的烂泥污垢,本就宽大的旧袍不知在何时被拉扯得褶皱不平,简直不成样子。
抬头从此人毫无温度的眸眼里望去——
头顶上的垂云暨不知在何时变得凌乱不堪,皱皱巴巴的小脸上,眼泪混着泥巴的污渍还未擦干净,又被她迷糊地举起脏手擦得越发不堪入目……
呵!
果然是一副让人心生嫌弃的鬼样子——
听到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想必是刚刚那群歹人追了上来。
沈蒹蒹身体一僵,默默地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喂,你们是何人?”
“你们与这些女娘又是什么关系?”
得不到回答,歹人嚣张的加大嗓门。“乱世之下,盗匪一家。其他的我们不计较,但这几位小女娘可是我们先看上的,理应……”
“胆敢冒充铁甲军,理应当斩——”
“……”
耳边不怒而威的声音冰凉刺骨——
“杀!一个不留——”
“诺——”
被身边的杀伐之音骇得心头一颤,沈蒹蒹震惊的抬头望来时,眼前人深如渊海的寒眸让她再次怔到目不转睛。
这人莫不是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恶魔?
自己落在他手里岂有好果子吃!?
心惊胆跳间,她精神恍惚的往马身下跌去……
幸得那人眼尖手快,随手抓着她的薄肩又将她重新拉了回来。
“不想摔死便坐好!”
“……”
沈蒹蒹欲哭无泪,自己要不要这么命途多舛啊!
她才刚刚逃离心生邪念的歹匪,转身又碰上了那日差点要了她小命的杀人魔头!
再次遇到此人,她依旧有种被人掐住喉咙的窒息感。
伤神间,男子已经拉过她的袖角帮她擦拭起手上的血污来。
这可是她借来的衣物啊!
这女娘叫苦连天,身上的衣物日后可是要归还的!
这人可不管这些,他粗鲁的扯下她袖袍的一角,利索的替她包扎起手上的伤口。
沈蒹蒹蹙着一对秀眉好生无语——
她严重怀疑此人左一层右一层的将她的两只爪子裹成两只螃蟹夹子,是为了防止自己再次非礼他!
“方才那群匪人是如何遇上的?”
听到问话,沈三姑娘立马警惕起来。
这人莫不是旁敲侧击在打听沈家长姐的下落?
定了定神,她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胡编乱造。
“我们是去乡下探亲遇到的!我怀疑那群匪人正是趁着战乱专门打劫过往的马车,我还怀疑方才那位逃跑的车夫与他们是一伙的。要不然那车夫怎么连马车都不要了呢?他定是相信那群匪人能将马车劫回去……”
“出府探亲为何不用府中的马车?”
“……”
“这亲戚见不得人?”
“……”
沈蒹蒹冷汗直冒,以沉默不语应答一切——
但这人眼如鹰隼,睥睨而下,犀利逼问间,似乎早已洞察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