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因劝捐之功,犹如一颗新星在官场崭露头角。湖北张之洞率先保荐其为道员,随后安徽巡抚、四川总督、江苏总督亦纷纷举荐,军机处顺势将他列入道员遇缺即用之列。
与此同时,其父李铁船亦因捐助四川学堂荣升三品大员,主管四川矿务大臣,可以越过四川总督直奏朝廷,一时之间,李家父子二人声名远扬。李铁船受命从海路经长江航道赴成都任职,于上海停留之际,成功与英国摩根财团签下合作开发四川矿山的契约。
李准奉命前往上海,与父亲及家人话别。父子二人自上海乘船西上,长江之上,江风瑟瑟,波光粼粼的江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江面上船只往来穿梭,或扬帆远航,或缓缓靠岸,一片繁忙景象。沿途所见的岸边景色,有郁郁葱葱的树林,也有热闹的渔村,袅袅炊烟升腾而起,给这片大地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李铁船父子抵达武汉后,专程拜会湖广总督张之洞。张之洞在长江渔船餐厅招待李准父子。餐厅,布置得典雅精致,雕花的门窗透进柔和的光线,洒在铺着锦缎桌布的餐桌上。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为餐厅增添了几分文化气息。
张之洞对李铁船而言,既是恩师又是挚友,是非常熟悉并且经常见面的,但李准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张之洞。张之洞年逾花甲,身形消瘦、面容清癯,额头上皱纹深深、眉毛浓密而花白,眉下的双眼深邃有神,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眼镜,颔下的胡须长而花白,修剪得整整齐齐,随着他的画语微微颤动。
张之洞一进来,李铁船便近身搀扶,李准跟在父亲后面,不停点头哈腰。张之洞也客气微微欠身,伸手示意众人就座,随后笑容可掬地说道:“我今天之所以在船上设宴,是因为你名字中有铁船,说明李家父子与铁船冥冥之中有重大干系。不过,铁船你老了已经生锈了,新的铁壳船只能寄希望于你年轻的公子李准了。”
李铁船将李准拉到张之洞面前,小声说道:“李准,还不快向香帅谢恩。”李准立即三鞠躬。
张之洞哈哈大笑:“要说致谢,也是我张之洞先谢你父子二人,特别是李准小朋友,是你们让湖北穷民早日脱离苦海,今天我可要好好犒劳你们父子。我平日饮食简约,常以三菜一汤自足,然今日有挚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且座中皆川菜行家。铁船建有自家鱼塘,堪称行家,你且先尝这洞庭湖武昌鱼,相较川菜,滋味又如何?” 言罢,他迅速起身,身姿挺拔,拿起公筷,眼神专注而热情,稳稳地夹起一块鱼肉,轻轻放入李铁船碗中,动作流畅自然,尽显主人之好客。
李铁船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身体微微颤抖,脸上堆满感激的笑容,说道:“老师如此盛情,学生感激不尽。” 言罢缓缓坐回,先小心翼翼地取了小块鱼肉放入口中,轻轻咀嚼,眼睛微闭,似在用心感受鱼肉的鲜嫩与剁椒的独特风味。片刻后,他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缓缓睁开双眼说道:“人言八百里洞庭美如画册,武昌鳊鱼团头鲂堪称鱼中翘楚。观其体侧扁而高,呈菱形,口端位弧形,体呈青灰色,恰似老师宁静淡雅之风骨。”
王雪岑闻之,嘴角上扬,带着几分戏谑笑骂:“铁船,你休拍老师马屁,今日只论鱼味。”
李铁船尴尬地笑了笑,眼神中仍带着对鱼的赞赏:“这武昌鱼香软嫩,实乃鱼中极品,川菜中鲜少有此佳肴。” 语毕,满意地微微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对这道菜的喜爱,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王雪岑接话道:“老乡,再尝尝这红煨鱼翅,乃是以鱼翅加鸡汤加酱油用小火精心炖煨而成,其汁浓鲜香,软糯爽滑,川菜中亦难觅此味。” 说着,他热情地拿起汤勺,身体前倾,为李铁船盛了一勺鱼翅,递到他面前,眼神中满是期待。
李铁船用勺子舀起,缓缓送入嘴巴,轻轻咽下后,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我喜欢。”
张之洞双手交叠,置于胸前,总结道:“湖广填四川,四海本一家,四川人辣不怕,两湖人怕不辣。我出一谜语:‘一点一横长,漂漂漂南洋,南洋有个人,只有一寸长’诸君试猜一字。” 众人闻之皆笑,然一时皆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面面相觑间,寂静无声,令这原本轻松之氛围略显尴尬。
李准见众人皆默,脸上泛起一丝腼腆的红晕,微微低下头,轻轻笑了笑:“张伯伯说的可是政府的‘府’字。众人皆面露惊喜之色,齐声赞道:“妙,果真是府字。”
张之洞笑而不语,待众人笑声渐息,才微微抬起头,眼神温和地看着李准,轻声说:“李准答对了,可你知我说的你呀!”
李铁船闻言,身体猛地一震,眼睛瞪大,满脸惊愕:“老师,准儿与府字何干?”
张之洞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慨然苦笑:“我大清中华,往昔雄霸天下富甲一方,然如今却深陷困境,灾难深重,民不聊生,竟需仰仗一小儿远赴万里之外的南洋救民于水火。实乃可悲可叹,然亦有可喜可贺之处。”
王雪岑眉头微皱,眼神中充满疑惑,不解追问:“香帅,此悲叹喜贺四字作何解?”
张之洞缓缓站起身来,踱步于舱内,目光深邃,环顾四周,缓缓道:“悲者,见江河日下,国势倾颓;叹者,感国运衰弱,力不从心。” 言罢,转身看向李准,眼神中带着一丝欣慰:“喜者,幸后继有人,可担大任;贺者,赞李准年少有为,可堪重用。”
“啪的一声,李准父子惊吓得同时起立。李铁船惶恐地弯腰行礼,声音颤抖:“香帅言重了,准儿尺寸之躯,岂敢受大帅如此盛赞!”
张之洞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回荡于餐厅之中:“李准敢于舍弃广西知府之位,投身广东提调之任,足见其眼光独到,听闻还要对我当年创办的钱局加以变革,可知其心之大。”
李准身体微微前倾,表情惶恐,连忙说道:“小侄此次前来武汉,一为向伯父请安,二为求教学问。”
张之洞收住笑意,表情变得严肃郑重,说道:“请安之情我已领受,若论请教,可寻雪岑。想当年我创立广东钱局,起初不过设想,幸得他悉心经办,方得成事。” 言罢,转向雪岑,目光中满含期许:“雪岑,你当知无不言,倾囊相授,我对李准寄予厚望。”
李准当即弯腰鞠躬致谢,身体弯曲成九十度,态度极为恭敬,王雪岑亦立刻挺直身子,双手抱拳,神色坚定地表态照办。
李准父子一家人,每天住宿在纺织局,纱局总办王雪岑乃成都华阳人,与李父相交已久,然与李准却是初次谋面。李准来前便闻张之洞创办广东省钱局时,王雪岑乃关键经办人,故一有闲暇便向其请教钱局诸事。
王雪岑对李准赈捐事务亦颇感兴趣,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话题广泛,相见恨晚,迅速结为忘年之交,不料二人日后竟然成就了一番伟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