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虽强作豁达,佯装对一切都毫不在意,但内心却像被一团浓重的阴霾笼罩,郁闷之情如汹涌的潮水,在心底不断翻涌,使他深陷于无尽的痛苦深渊。
他将自己幽闭于室内,足不出户,整日如行尸走肉般沉溺在苦闷的泥沼中。唯有借酒消愁,才能稍稍舒缓那积压在胸臆间的沉重压力。
大老婆黄翠香瞧着李准这般模样,心疼得如刀绞,眼眶也微微泛红。她莲步轻移,缓缓来到李准身旁,轻轻拉过他的手,目光中满是关切,轻声说道:“老爷,这官场崎岖难行,你不做官也罢。只要全家人都能平安顺遂,我就心满意足了。”言罢,她微微仰头,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强忍着不让其落下,那泪花中既有对丈夫的担忧,又有对家庭未来不确定而产生的一丝恐惧。
二夫人张家利亦前来慰藉李准。她款步走近,轻轻坐在李准对面,眼神专注地望着他,眼中似有星辰闪烁,轻声说道:“老爷,你莫要这般愁眉不展,烦闷忧愁。你就算不再当官,我们也可另辟蹊径,试着经商。”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鼓励,试图为李准点亮一丝希望之光,但眼神深处却也藏着对未来的隐忧,毕竟商场如战场,同样充满了未知与风险。
李准微微抬起头,神色平静如水,缓缓开口道:“二位夫人,你们的一番好意,我李准铭感五内。我又何尝不想早日挣脱这官场的是非漩涡,与全家人畅享平凡生活的静谧与安宁。只是这世事变幻莫测,不会如我们期许的那般顺遂如意。”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无尽的疲惫,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沉重。窗外,天空中几朵乌云缓缓飘过,恰似一块巨石压在众人的心间,让人心生压抑。
张家利微微倾身向前,似是要将心中的想法传递得更为真切,接着说道:“老爷,你还记得当年广东交赔款吗?当时广州所有钱庄蓄意刁难,你迫于无奈只得将银子转至香港汇丰银行,谁料竟意外借汇率差价赚得二十多万元。日后咱们或许也可尝试此类生意,说不定能在这商海之中寻得一线生机。”她的眼睛微微发亮,似在李准的困境中寻得了一丝曙光,宛如黑暗中的烛火,虽微弱却充满希望。
李准面容一肃,神情凝重地说道:“这件事我自是刻骨铭心,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纯粹是误打误撞才有所斩获。我有时细细想,若当时运气欠佳,节奏稍有差池,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如今回想起来,仍觉心有余悸,好似那在悬崖边行走之人,一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又置身于当时的惊险情境之中,内心的后怕与对未来尝试的担忧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的情感旋涡。此时,室内的烛光摇曳不定,映照着他那忧虑的面容,恰似一幅斑驳的画卷,诉说着内心的不安。
张家利轻轻拿起茶壶,为李准的盖碗茶续上开水。待李准端起送至嘴边轻抿一口,放回茶碗后,她嘴角微微上扬,绽出一抹浅笑,宛如春日绽放的花朵,说道:“老爷,原来也有让你惧怕的事!想当年南洋赈捐那般艰难险阻,你不也成功达成了吗?这与做生意又有什么不同?都是以智慧与勇气应对挑战。”她试图用轻松的话语缓解李准的紧张,言语间也透露出对李准能力的一种信任与期待。
李准轻轻吐出嘴里的一根小茶叶,一本正经地说道:“赈捐乃是救民于水火的善举,是朝廷的特殊政策,母亲也曾言这是行善积德之事,即便毫无回报,我亦会倾尽心力。再者,当年赈捐能够顺利,都是因父亲为官清正廉洁,造福一方百姓,在民间声誉极佳,众人信任我,才肯将钱交给我。与其说我在收钱,不如说我是在出卖父亲的信用。”说完,他深吸一口雪茄,缓缓吐出,长叹一声,又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形势动荡不安。外汇差生意虽有可行之处,但外汇涨跌犹如风云变幻,难以预测。况且若无巨额资金周转,稍有不慎便可能倾家荡产,如那风雨中的谫陋茅屋,不堪一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与无奈,手中的雪茄在微微颤抖,恰似那风中残烛,飘摇不定。
张家利听闻,面露焦急之色,急声道:“老爷,仅靠邻水老家那点微薄积蓄,如何能长久维持家庭开支?您别忘了,家中尚有后妈和小弟弟。哎,不说了,我未能为您添丁,自觉前途黯淡无光。我劝你再纳一房妾室,而后我便远走他乡,不再叨扰。”言罢,张家利眼眶泛红,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滑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与无奈,对自己不能生育的愧疚,以及对未来在这个家庭中地位的迷茫与恐惧。
李准见状,赶忙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张家利的柔荑,轻轻拍抚着,眼神中满是疼惜与怜爱,说道:“家利,莫要再提此事,生不了孩子并非你的过错,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无人可及。我会疼你一生一世,绝不让你离我而去。别哭了!”他的声音轻柔而温暖,仿佛能驱散张氏心中的阴霾,恰似那穿透云层的阳光,洒下一片温暖。
这时,黄夫人悄然取出一条青丝绣边的白色手绢,递给二夫人,温柔地说道:“二妹子,你也莫要自责,放心吧,我们本就是一家人,老爷和我,都会好好待你。”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安慰,轻轻拍了拍二夫人的肩膀,展现出一种包容与大度。
李准顺势将二夫人揽入怀中,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深情地说道:“家里,莫要再说这些伤心话了。”他的手臂紧紧环绕着二夫人,给予她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