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木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仙神高坐神龛不佑苍生，纵使人间疾苦也从未有神迹显现。
世间从未有仙，无非是前人大才传颂于天下，被世人铭记。
世人所拜所求，皆不过古时之大才之人！
又经过时代变迁，被一代代人口口相传这才有了仙神之名。
而这些相传之人，无不是有所求却求之不得之人！
只得寄托于活在自己精神世界之中，那拥有超凡伟力的仙神。
神是人幻想出来的，是对未知的猜测，是情绪也是最后希望的寄托。
本由世人万念凝，人人所见皆不同，万般之相也！
虚木心底早已看透了这一切，或许从这世间未有修行之时就已经勘破。
“婆婆山间风寒，不同于山下之暖。”
说着就连忙将身上的道袍取下，披在老妇瘦弱的身体之上。
老妇人那张原本就已满是岁月沧桑痕迹的面庞之上，瞬间涌现出一抹深深的动容之色。
她那浑浊的眼眸之中，似乎有泪光在闪动。
也许是因为这一生历经了无数的艰难困苦，饱尝了世间太多的人情冷暖与悲欢离合。
那些曾经的磨难和伤害，如同一层层厚重的冰层，将她的心紧紧地包裹起来，让它变得无比坚硬和寒冷。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仅仅只是这个陌生人所做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善举。
却仿佛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层层坚冰，直接照射进了她那颗早已冰封许久的心房。
那一瞬间，所有的防备、冷漠都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内心深处被触动后泛起的丝丝涟漪。
她不由得眼神朦胧起来，尽力的仰着头，看着正殿上方的三清祖师。
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发声。
“冷不冷老婆子比谁都明白！”
“这山中清幽，哪能够比得上山下心冻三尺之寒！”
“只是可惜了小道长，老婆子给你带来麻烦了！”
虚木闻言，心里长叹一声。
她要死了！
在其眼中，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或许对方也是有预感的，所以才会麻烦的话。
但是他又能够做些什么？
治好对方的顽疾吗？
治好了对方身体之上那难以忍受的痛苦之后，其下山之后，再次去亲身感受来自至亲之人所带来的心灵上的无尽折磨？
聆听所谓亲人们充满恶意的无端猜测与冷言冷语。
他们甚至可能会怀疑之前老人身上病痛是否真实，会不会是装？
是不是一直在无病呻吟！质疑她为何能够如此轻易地康复。
她那颗原本就冰封的心能否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这种连生养之人都忍得下心折磨之人，又怎么能够配称之为人！
在其看来，就是昨晚上死在这里的左左一也，也比他们要强。
虚木又怎么可能会以人的思想揣测对方，只能用最大的恶意，最无底线的方式评判对方。
同时，心底也不禁闪过一抹杀机。
看来自己一直缓慢布置的子幡幡实在是太保守了！
这些畜牲活在世上有什么作用？
浪费社会资源吗？
也终于体会到世间为何会有传唱18层地狱的故事了。
这不就是为这群人准备的归宿吗！
只是简单的死也实在是太便宜对方了，要的是折磨，永无止境的折磨！
但是他面色依旧始终不变，没人知道其已经下定了某种足以震撼世界的决定。
虚木只是静静的带着老妇参观道观的每一个角落。
沉重的陪伴着对方走完人生之中的最后一程！
老妇早已是灯枯油尽，这次从那个犹如地狱的家庭之中走出。
也不过是感受到了自己时日无多，想出来找个无人荒山静静离去。
或许，死在荒山之中抛尸荒野，也比在家中离去受人唾骂要好！
“小道长，老婆子给你添麻烦了！”
她的脸上带起一抹无奈还有愧疚，但是从心底不断涌上来到疲惫，却让其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快彻底丧失！
虚木心底同样涌起一抹无力，他很想直接将对方救起，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但是无力却是从心起，看似救了对方，又何尝不是将其拉回了这个人间的地狱！
心底万分的纠结，他能够理性的明白对方生命的逝去反倒是脱离了这苦难的一生。
但是感性却让其忍不住想要出手相助，即使明知对方死去才是唯一的解脱。
世间难有两全法！
眼看着对方生命即将终结，虚木也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怎么做都是一个无解的难题，甚至于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救则将其再度推入万丈深渊，不救则心中杂念难消。
他总算是明白修行之中为什么会有心魔了，原来这世间有些事是真的没有正确的选择的。
既如此，我不是掌管人间的仙神，你亦不是无思想之傀儡。
随心所欲不成，就将选择权交由你自己！
是生是死，他人没有替你选择的权利，只有你自己选择的命运！
或许她本没有选择命运的能力，但虚木愿意将权利交给对方。
“婆婆，你还想看看这世间之景，人间之态吗？”
在他开口之时，慢慢的将一缕阳木灵机注入对方体内。
其中浓烈的生命力瞬间将老妇从濒死的边缘之中拉了回来。
原本已经万念俱灰、认为自己会立刻命丧黄泉的老妇，突然间感觉到一股神奇的力量涌上心头，让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一直以来，那些如恶魔般纠缠着她的各种各样的病痛。
无论是深入骨髓的疼痛还是令人窒息的不适感，都在这一瞬间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样，陡然间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此刻，老妇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重新回到了年轻健康的时候，充满了活力和生机。
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注入了新的能量，身体变得轻盈有力，呼吸也变得顺畅无比。
然而，尽管身体的感觉如此美好，但周围的环境和现实却无情地提醒着她，这只不过是生命垂危之际的回光返照罢了。
无论怎样挣扎，终究无法逃脱即将到来的死亡命运。
就在老妇还在被这突然的一幕弄得有些呆愣之时，虚木又再次开口了。
“仙神闭眼垂眸不渡你，今就由小道我来渡！”
“世间疾苦已尝尽，不该如此苦命离去。”
“道爷我就是看不惯！”
“凭什么为善者疾苦！为恶者安宁！”
“让道爷我看不惯者，要么消失，要么等着被我弄消失！”
“你若想生，今天就是阎王也带不走你！”
“贫道修行至今，求的就是随心所欲！”
直到这一番话清晰的倒灌入耳，老人这才恍然惊觉。
再看此刻正扶着她的小道长，只见其双目之中突然绽放出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宛如两轮金日悬挂于深邃的眼眸之中。
那光芒如此耀眼，令人不敢直视，仿佛能够穿透虚妄与黑暗。
与此同时，其周身也开始泛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似乎有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机正在他体内涌动、激荡。
这些气机如同狂风骤雨般呼啸肆虐，将周围的空气都搅动得混乱不堪。
原本平静的气流瞬间变得湍急起来，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旋涡和乱流。
空气仿佛也感受到了小道长的情绪变化，开始杂乱无章地波动起伏。
时而如汹涌澎湃的海浪，冲击着四周的空间。
又如疾风骤雨，疯狂地抽打在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土飞扬。
整个场面显得极为震撼人心，让人不禁为之胆寒。
而此时的虚木，浑身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气势。
他就像是一柄已经蓄势待发的绝世利剑，随时准备破鞘而出，斩断世间一切邪恶与阻碍。
那凌厉之意弥漫开来，充斥着每一寸空间，使得周围的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无尽杀意和冰冷寒意。
这样的小道长再也不复初见时的温和有礼之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世的锋芒毕露。
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超凡脱俗，仿佛根本不属于这凡尘俗世之人。
那种将生死交于自己所掌之态，更是让人为之心折，敬畏之情油然而生。
此刻老妇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一切不是幻觉。
自己今天是真的遇见了真仙！
此刻她心底激动的难以自禁！
但回过神之后，却又是露出一抹苦涩。
或许以前自己还会犹豫一番，毕竟对生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
世间皆有两面，求死的心也不可能没有求生的想法！
只是痛苦经历的多了，求生的本能早已经被压制，现在心已经彻底死了！
灵魂正在杀死肉体，而肉体所受折磨早已经不再渴望生存。
两者高度统一皆是所求自毁！
动容之色也不过在老妇脸上持续数息，转瞬间又被沧桑和死寂取代。
嘴中仿佛是在道别一般发出呓语：“小道长，老婆子谢谢你的好意了。”
“来此人间一遭就行，何须再过多贪念。”
“让老婆子解脱吧！”
说着她就慢慢的闭上双眼，从容的面对死亡的到来。
这一幕即是死亡也是解脱，她早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唉！
虚木心底升起一抹不忍，不过既然这是对方的选择，也只能无奈的尊重。
一个人究竟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够在明知曙光已经到来之时，却依旧从容赴死！
讽刺的也是，曙光在其生命即将终结，心体同死之际才悠悠来迟！
迟到的正义是否是正义？
迟来的曙光究竟是希望还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