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娜伊丝咬紧牙关。
弗兰克·艾德斯坦的嘴角，分明挂着笑容，
但他的眼神，却像是在追忆着什么遥远的过去，显得有些空洞。
与其说他在看着她，不如说他是透过她，在脑海中描绘着他经历过的事情。
一个不知道父母是谁，没有家乡，生来就是流浪汉的无身份者。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才长大成人？
那一定是艾娜伊丝无法想象的，艰辛而痛苦的人生。
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看人脸色，找不到一份正经工作，一旦他的身份暴露，就会被人当成小偷、骗子、潜在的强盗。
这就是世人对吉普赛人和无身份者的偏见。
他的人生之路，一定是充满了泪水和辛酸。
可是，即使经历了这一切……
他……
……他是如何做到，依旧如此乐观开朗地笑着？
他的善良，没有一丝阴霾。
他的善行，不是为了伪装自己，也不是为了获取什么利益。
只要看到有人遇到危险，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即使身处险境，即使受伤，即使痛苦，他也会先考虑别人的安危。
而且，他总是面带微笑。
这让艾娜伊丝既心疼，又觉得他无比耀眼。
她被他的光芒所吸引，却没有看到他背后的伤痕。
没有察觉到，隐藏在他心底的黑暗。
刚才，她冷漠地避开他的目光，他会怎么想？
一个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哭着喊着说爱他的贵族小姐，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却像躲避瘟疫一样，避之不及。
他的人生中，这样的人肯定不止一个吧。
那些他曾经真心相待，以为是朋友的人，在得知真相后却纷纷离他而去。
艾娜伊丝突然想到，
他一直拒绝她的原因，
是不是也和他的过去有关？
一个大商会的会长，一位贵族，和一个无身份的流浪魔术师。
他或许害怕，
害怕她也像其他人一样，在得知真相后，离他而去。
所以，他才不敢敞开心扉。
而刚才她冷漠的举动，无疑是印证了他的担忧。
艾娜伊丝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鲜血渗了出来。
她无法原谅自己。
- 子爵大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站出来。
在得知自己即将面临审判后，他首先想到的，竟然是她的安危。
如果她，一个领地的领主，一个商会的会长，为了一个无身份的，被控谋杀的流浪魔术师出头，会发生什么？
流言蜚语，会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
而这，会对她的名誉造成巨大的打击。
她甚至有可能像刚才那些人说的那样，被免去会长的职务。
即使身处险境，他首先想到的，却是她。
- 为了我们两个。
而且，他并没有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自我牺牲的形象。
他说是为了他们两个。
他的意思是，如果你失去了会长职位，我就失去了赞助，所以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呵……
艾娜伊丝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以为，用这种谎言，就能掩盖他的善良吗？
你知道吗？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不像坏人的坏人。
就凭你这张脸，这个笑容，谁会相信你说的话？
更何况，她亲眼目睹过，他是多么不顾自己的安危。
你真是个傻瓜。
他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但即使是他，也无法承受在数百人面前，被揭露伤疤的痛苦。尤其是在一个曾经向他表白的女人面前。
虽然他说让她不要插手，但他心里，一定还是希望，
她能给他一些精神上的支持。
他或许希望，即使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也能像以前一样看待他。
然而，她却……
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希望，
把他推开。
就像是在说，刚才的告白，只是一场闹剧。
艾娜伊丝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弗兰克眼中流露出的失望和绝望，让她心如刀绞。
艾娜伊丝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她想跑到他身边，
想拥抱他，
想问他，
他之前拒绝她，是不是因为身份的差距。
然后，她想告诉他，
她依旧喜欢他，
无论他的身份是什么。
她想告诉他这些。
她又向前迈了一步。
就在身后的波尔修想要阻止她的时候，
弗兰克·艾德斯坦看着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摇了摇头。
那是在拒绝她。
让她不要靠近。
即使在她刚才冷漠地对待他之后，他依旧在为她着想。
真是个傻瓜。
就在艾娜伊丝想要再次迈步的时候，弗兰克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在被告席上，只有艾娜伊丝能看懂他的唇语。
-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艾娜伊丝愣在了原地。
她看着弗兰克，他正对着她，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他的意图很明显。
他在保护她。
他还故意说了那些伤人的话，让她不要有负罪感。
你还是不要插手了。
因为，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
但是，你知道吗？
你真是……一个糟糕的演员。
你拙劣的演技……
让我如此心痛。
“现在开庭。”
弗兰克走向被告席的身影，就像走向刑场的囚犯。
艾娜伊丝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
弗兰克很庆幸自己有“微笑男人”的帮助，
否则，他看到状态栏里弹出的信息，一定会立刻崩溃。
【马戏团的名声下降了8点。】
【目前马戏团的名声：7】
刚才与法官的问答，以及多斯维尔男爵的嘲讽，
弗兰克并没有立刻理解其中的含义。
流浪汉？
旅行者和流浪艺人不都是流浪汉吗？
有什么问题？
直到他听到旁听席上人们的嘲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他们所说的流浪汉，也就是无身份者，并非指普通的流浪者。
而是指那些没有在任何国家注册户籍，没有在任何地区登记姓名，生来就四处漂泊的人。
虽然弗兰克这个现代人，很难理解这种观念，但在这个世界，无身份者是非常被人看不起的。
或许是因为等级森严的社会制度，
人们对这种事情，非常敏感。
看到己方旁听席上人们的表情变化，弗兰克知道，对方肯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但他并没有觉得很难过。
这点程度的侮辱，比起他在孤儿院时期，在街头乞讨时所遭受的屈辱根本不算什么。
而且，他们说的那些话，比起他在网络直播时，网友们对他的人身攻击，也要文明得多。
真正让他感到不安的，是状态栏里弹出的信息。
他的名声，竟然一次性下降了8点。
团长的身份对马戏团的名声，竟然如此重要？
弗兰克愣愣地看着状态栏，
这时，他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看着他。
他刚才愣愣地盯着虚空，像是在阅读什么东西，这在别人看来很奇怪。
在别人眼里，他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眼神空洞。
弗兰克赶紧关掉了状态栏。
然后他的目光，与艾娜伊丝的目光相遇。
艾娜伊丝正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眼神看着他。
看来，多斯维尔男爵的话，对她打击很大。
这倒是出乎弗兰克的意料。
他一直以为艾娜伊丝是一个冷静，能够在危机时刻保持理智的女人，毕竟她有“铁面”的称号。
她应该不会在这种场合，为了维护他而站出来吧？
她应该不会为了一个曾经拒绝过她的男人，去冒这样的风险。
她应该不会那么傻……糟了！
艾娜伊丝直直地盯着他，向前迈了一步。
弗兰克立即摇了摇头，
示意她不要过来。
但她却再次靠近了一步。
弗兰克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艾娜伊丝身上。
不行。
再这样下去就糟了。
他决定提醒她，她曾经被他拒绝过。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虽然有些残忍，但为了阻止她，他只能这么做。
果然，艾娜伊丝停下了脚步，直直地盯着他。
弗兰克担心她会做出其他举动，却看到她只是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退了回去。
周围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开。
还好。
“现在开庭。被告，到被告席位。”
弗兰克走到舞台中央的被告席位上。
“原告上前。”
多斯维尔男爵走上舞台，身后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法官皱了皱眉头，但没有阻止。
他继续说道：
“辩护律师上前。”
法庭上鸦雀无声。
没有人动。
***
审判开始了，艾娜伊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虽然这是审判，但和商业谈判一样，都是一场博弈。
“拉锯战”。
现在对方抛出了诱饵，想要把她拉下水。
她不能上当。
上当就输了。
她想起叔叔曾经教过她的一些谈判技巧。
现在按兵不动，才是上策。
“辩护律师上前。”
法庭上，一片寂静。
原告方的人，看着被告席的方向，想看看谁会站出来。
被告方的人，也互相张望，想看看自己人中，谁会站出来。
“哈哈，大家好。”
一个戴着眼镜，三十多岁的男人站了起来。
他是玫瑰风车歌舞厅的剧作家，罗密欧。
他年轻时，在大学里学过法律。
在穆斯坦侯爵手下，他是最适合担任辩护律师的人选，既不会引起太大的争议，也不会损害侯爵的名誉。
他应该能够化解那些站不住脚的证据和证词。
让罗密欧担任辩护律师，是穆斯坦侯爵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安排了。
但艾娜伊丝却觉得，
多斯维尔男爵的实力，可不是一个学过法律的剧作家能够应付的。
他是一个精明、狡猾，又善于随机应变的人。
要对付他，需要一个比他更厉害的人。
在场的贵族和名流中，有几个人符合条件，但他们没有理由站出来。
仅仅是为了一个无身份者。
艾娜伊丝再次变回了那个精明的商人。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等到正式开庭后再组建律师团队。
虽然她的名誉会因此受损，但她已经和弗兰克·艾德斯坦划清了界限，所以损失应该不会太大。
而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现在站出来为弗兰克·艾德斯坦辩护，然后惨败。
那样一来，她将遭受无法挽回的损失。
董事会会暂停她的职权，股东大会会罢免她。
她唯一能得到的，就是帮助了弗兰克·艾德斯坦的一点点满足感。
作为一个商人，这是绝对不能选择的。
但是，除了最好和最坏的选择之外，还有其他的选择。
最好的选择……
剧作家罗密欧走到了辩护席前。
周围的议论声，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他一直都是躲在幕后写剧本，如今却要亲自站在舞台上。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手心也开始冒汗。
还好，在“鲁兹之花”伊冯娜下台时，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为他加油鼓劲。
他闻着手上残留的，伊冯娜化妆品的香味，偷偷地环顾四周，
想要找到伊冯娜的身影。
但他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些议论声，这些目光都不是冲着他来的。
它们的目标，正从旁听席上，走向他的身后。
罗密欧愕然转过身。
一个穿着亮色礼服，有着一头绿色长发，金色眼眸的年轻女子，正站在那里。
她昂首挺胸，面对众人的目光，大声说道：
“贝格森领地的领主，艾娜伊丝·贝格森。”
她对着愣愣地看着她的弗兰克·艾德斯坦，露出一个微笑。
“我将担任被告的辩护律师。”
哗——！
法庭上，顿时炸开了锅。
就连多斯维尔男爵也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他原本以为，只要让她稍微失态就足够了，没想到她竟然亲自担任辩护律师。
同样震惊的还有弗兰克。
【马戏团的名声下降了6点。】
【目前马戏团的名声：1】
这真是……疯了！
（ps：打个预防针哈，接下来的剧情是为艾娜伊丝单独定制的，所以接下来是子爵小姐的表演时间，本场mVp是子爵小姐，男主就是躺赢狗……(-_-)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