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怪物马戏团表演的人，大多都认识弗兰克·艾德斯坦。
报纸杂志上到处都是他的照片，再加上入口处玛雅画的巨幅招牌，想不认识都难。
一头金发，一双蓝眼睛，雕塑般俊美的脸庞。
高挑的身材，完美的身材比例。
和蔼可亲的笑容。
这个时代的照相技术还比较落后，照片只能让人模糊地辨认出人物的长相。
而肖像画则经常被用来美化人物，可信度不高。
但见过弗兰克·艾德斯坦本人的人，都一致认为传闻并非夸大其词。
即使是那些嘲讽他出身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因此，那些期待着看到一位英俊潇洒的美男子的观众们，在看到舞台上出现的小丑时，都大吃一惊。
就连之前见过弗兰克几次的其他马戏团成员，也感到十分意外。
虽然他们在审判中为弗兰克辩护，但他们并没有把弗兰克当成真正的同行。
怪物马戏团在业内一直被人瞧不起。
带着一群可怜的人表演，就已经让人看不起了，再加上他那些可疑的魔术和招摇撞骗的行为，更让人觉得他不入流。
他们今天来看表演，就是为了找点乐子，嘲笑一番。
怪物马戏团的表演，估计也就那样吧。
无非就是展示一些长相奇特的人。
不管看到什么样的人，都不要感到惊讶。
所以，他们不敢相信，弗兰克竟然真的给了他们一个“惊喜”。
他们原本以为弗兰克会以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没想到他竟然打扮成这副模样，像是刚从高浓度废料堆里爬出来一样。
不，如果只是化妆，他们还不至于如此惊讶。
弗兰克的演技也十分出色，完美地诠释了这个角色。
他的角色形象太过于强烈，以至于第一个出场的怪物“感染了瘟疫的木乃伊”，并没有给人们留下太深刻的印象。
“接下来，让我们介绍第二位怪物。”
弗兰克的主持风格，除了外表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语气正常地打招呼，说着普通的玩笑，然后介绍着团员。
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力量。
因为他正在模仿游戏中“黑魔法师弗兰克·艾德斯坦”的动作和台词。
那略显怪异的眼神，略微有些错位的笑容，以及那些让人难受的小动作。
那些在游戏中暗示着他并非人类，让人感到不快的元素，在这里也发挥了同样的作用。
笑面人用一种似遮非遮的怪异姿势，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哈哈哈，男士们要注意了，这位的口味比较特别。现在，有请怪物团员中唯一的女性，蜘蛛女！”
沙沙沙。
天花板上，传来了爬行的声音。
人们抬头向上看的时候，灯光突然熄灭了。
紫色的火焰熊熊燃烧，一个拥有多条手臂和腿的生物的轮廓出现在火焰之后。
“好多美味的男人啊，当然，女人也不错。偶尔也需要换换口味嘛……呵呵呵~”
尤拉克妮的声音充满了魅惑，与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形象完全不符。
看来艾拉的指导很有效果。
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天花板。
人们看到表演厅在短短几秒钟内发生的巨大变化，吓得尖叫起来。
“那，那是什么？”
“蜘，蜘蛛网……”
“呃，我讨厌这种东西……”
白色的蛛丝在天花板上交织成复杂的图案，缠绕在钢架结构之间。
黏糊糊的液体顺着蛛丝滴落下来。
蜘蛛网上，挂着几个人形大小的茧。
茧里面的东西似乎在挣扎，不停地扭动着。
“真，真的在动……”
“别，别害怕，肯，肯定只是道具。”
“对，对，是幻象。”
话音刚落，一个茧突然裂开，里面的东西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那是一滩散发着腥臭味的粘液，混合着血液，呈现出红绿相间的颜色。
所有进入怪物马戏团的观众，都签署过一份名为“湿座”的免责声明。
这是为了让观众参与到表演中，或者将观众席也变成舞台的一部分，在马戏团表演中很常见。
也就是说，观众要做好衣服被弄脏的心理准备。
怪物马戏团的免责声明中，还有一条特别的条款，叫做“观众自身产生的液体不予负责”。
这是用一种比较幽默的方式，提醒观众，如果被吓尿了，后果自负。
虽然签了免责声明，但观众们可没想过会被这种不明液体泼到身上。
坐在舞台附近的观众们都一脸嫌弃地向后躲闪。
但很快，他们就不得不开始担心自己“产生的液体”了。
舞台上，那滩粘液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啊！”
“那，那里！”
“是，是人！”
一具浑身腐烂的骷髅从茧的残骸中爬了出来。
他的身上还残留着一些未完全腐烂的肉块。
他呻吟着，向观众们伸出手。
“救，救命……这，这不是表演……那个团长是真正的恶魔……”
这时，天花板上的蛛丝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人们抬头向上看，吓得尖叫起来。
蜘蛛女出现了。
她的妆容像极了真正的蜘蛛。
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妖艳的魔女。
她用两条腿和六条手臂，在复杂的蛛网中爬行。就像一只真正的蜘蛛，用八条腿移动一样。
弗兰克看着尤拉克妮在蛛网上爬行的样子，心里有些紧张。
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大部分都是假的。
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真正的蛛丝覆盖整个天花板。
大部分都是玛雅制造的幻象，只有少数几根用来表演走钢丝的绳索隐藏在其中。
他担心尤拉克妮因为紧张，不小心抓到假的蜘蛛网。
好在，尤拉克妮没有出现任何失误，她在蛛网上滑行自如。
啪。
尤拉克妮的手掌中射出一根蛛丝，粘在天花板上。
这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但多亏了弗兰克给她的，从“幽灵”那里获得的“魔法套索”，她才能轻松地缠绕住天花板的中心部分。
她抓住套索，从天花板上跳了下来。
蛛丝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观众的头顶上方。
靠近舞台后，她等到绳索上升到最高点，速度降为零时，才从绳索上跳了下来。
她头朝下，稳稳地贴在了墙壁上。
在观众看来，她就像一只蜘蛛一样贴在墙上，但实际上，她是抓住了隐藏在蜘蛛网中的绳索。
她抓住绳索，用八条腿快速地向下爬行。
虽然她保持着人形，但这种匍匐前进的姿势，看起来十分诡异。
观众们屏住呼吸，看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她朝着地上还在蠕动的骷髅走去。
“呃，救，救命……怪物……”
“废话真多。”
蜘蛛女用后背和腰间的四条手臂抓住骷髅的四肢。
然后用剩下的两只手抓住他的脖子，猛地一扭。
咔嚓。
“呃啊……”
碎肉四处飞溅。
骷髅的脑袋滚落在地上。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表演厅里回荡，这绝不是假的声音。
强烈的视听刺激，使得人们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蜘蛛女环顾四周，舔了舔嘴唇。
“哎呀，呵呵呵，让大家看到我这么丑陋的样子了。很高兴见到你们，美味的人类们。”
观众席中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这真的安全吗？”
“说，说过了，怪物们都听从团长的指挥……”
“他，他从哪儿弄来这些可怕的东西？”
弗兰克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骷髅头，嘴角微微上扬。
骷髅的下巴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
他也在笑。
蜘蛛女的表演将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潮，而弗兰克将人皮重新披在死去的骷髅身上，使其复活的场景，再次点燃了观众的热情。
接下来，三头连体人、被诅咒的妖精，以及赤血鬼的依次登场，将表演推向了顶点。
许多人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湿座”条款中，会包含“观众自身产生的液体”这一项。
休息时间。
鼠人们在观众席中穿梭，嗅着气味，更换了几张座椅。
***
艾拉在星期一下午才获准离开酒店。
为了说服医生让她不用卧床休息一周，她甚至在医生面前表演起了杂技。
“我真的没事，你看。”
“啊！不，不行！这，这样太危险了！”
她的身体像弹簧一样弹起，在空中旋转。
她连续表演了几个高难度的落地动作。
单手倒立、闪电五连鞭、后空翻……
她一次次地靠近家具的边缘，险些撞到。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医生的尖叫声也越来越大。
照顾她的酒店工作人员都看得入了迷，忘记了呼吸。
在狭小的房间里，她灵活地扭动着身体，在人群和家具之间穿梭，动作优美流畅。
“好，好吧。”
最终，医生同意让她外出，但前提是她不能上台表演。
不过，即使同意了，医生依然一脸不悦。
他之所以同意，只是为了阻止艾拉从二楼表演空翻，而不是真的认为她已经康复了。
“我说清楚了，你不能上台表演。”
“好好好，我知道了！”
艾拉元气满满地回答道。
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带着酒店工作人员离开了房间。
直到确认所有人都离开后，艾拉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后颈一阵冰凉，汗水顺着她的脖子流了下来。
她的后背也渗出了汗珠。
她本来就因为感冒而浑身无力，再加上刚才的剧烈运动，让她瞬间虚脱。
最后她差点从二楼表演空翻，那几乎是在威胁医生。
如果她真的跳下去，肯定控制不住平衡，摔个半死。
艾拉脱下汗湿的睡衣，走进了浴室。
她打开淋浴，将额头抵在墙壁上。
她的身体像火炉一样滚烫。
“他竟然真的没有治好我。”
这让她有些意外。
她以为弗兰克会毫不犹豫地对她使用能力。
她当然不会认为弗兰克是关心她的身体。
艾拉很清楚。
弗兰克的“好心”，只是因为他需要她。
现在可不是平时，明天就是预赛了。
她以为无论她说什么，弗兰克都会治好她。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现在，应该是最后一场表演的时间了吧。”
艾拉靠在浴室的墙壁上，坐在地上。
温热的水流淌过她的身体。
看来医生说的，需要休息一周才能恢复，是真的。
她真想就这样昏过去，睡一觉。
刚才的剧烈运动，让她更加无力。
但她不能睡。
她要去看看团员们的练习情况，看看弗兰克的主持表现如何。
作为副团长，帮助弗兰克做好团长的工作，这是她的职责。
这也是契约的内容。
艾拉站起身来。
关掉淋浴的那一刻，她感到一阵寒意，身体瑟瑟发抖。
她真想再打开热水，什么都不管的躺在地上任由热水淋在身体上。
但她最后还是咬紧牙关，走出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