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兽人,光是“熊猫”即使放在其出生地的盛国,也是相当稀有的物种,更别说以其为原型的兽人。
还好比起西方世界,整个东方世界对兽人并不歧视,反而因其出众的才学或力量奉为座上宾。
尤其是盛国北方的草原国度“苍狼伐”崇拜绝对的力量,整个国家更是由兽人直接建立统治,因而国家整体实力放在世界也是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起先,张安生在东方的旅途非常顺利,却在西方绊住脚步。在西方旅居时被兽人贩子拐走进黑市交易,所有人都没见过张安生的样貌,纷纷觉得新奇,原本就是来淘购好物的权贵人士想买下他将他的皮毛剥下鞣制做成宴会厅地毯。
得亏被一旅居的东方人同乡所救才幸免于难。
汪达与张安生已经打好关系,无话不谈。
谦和的张安生跟汪达讲述这段奇妙的经历,还说跟着自己的这个小孩就是自己好友也即那位救下自己的那位东方人的孩子。
加上张安生与那位东方人观念契合同是旅行者,两人迅速成为好友。
年龄差距过大,张安生强调,自己与那位好友成为忘年交。
张安生将一个物品递给汪达:“我会对所有年龄比我小的都叫‘小友’。”
“所以你刚才叫我‘汪达小友’。”
汪达接过,捧在手心上仔细端详。
像是一个筒状结构的物品,由一种自己没见过的植物做成,整体呈现树叶干枯的黄色,其外雕刻有一株,“草”?旁边还有俊秀飘逸的东方文字。
“对,如果叫你的朋友,那就是‘时雨小友’。”张安生将盖子拧开,为汪达展现内部,“这本就是我买来送人的礼物,算是东方独有的工艺品,又恰好遇见你们,我觉得意义非凡,就赠予你们。”
汪达惊喜,连连道谢:“谢谢,我这边实在没什么好送的。”
李时雨告诉过他,要“礼尚往来”,不要单方面接受他人的馈赠。
张安生拒绝:“诶,不用。相遇即是缘分,你我几人能在异地他乡相遇一定是造物主的安排。”
“因为你是神明就相信造物主?”汪达问。
“当然不是。在东方也有很多人信仰造物主,并非我是神明这一点原因。”
汪达心里有点小小的惊诧,没想到东方人也信仰造物主。
倒不如说全世界都信仰造物主。
回想起来迄今为止所了解的所有种族地区都信仰造物主:无论是居住在米斯隆德的矮人们、自己故乡奎雷萨的西方人们、西方世界的所有兽人们……大家都统一信仰造物主。
地区与文化的差异本该造就不同地区的人有不同的宗教神话信仰,但出乎意料的全世界都信奉造物主,做到了某种文化上的一致性。
七十位神明也是经由造物主创造而出。
好厉害一人。
汪达心里产生了小小的敬佩。
但他为什么要创造神明呢,就算创造了神明又为什么还给其赋予毁灭世界的“天灾”呢。
身为普通人的汪达自然猜不出创造世界的造物主究竟是何心思。
从之前汪达与张安生因为神明而谈到张安生惊险经历时,李时雨就在旁边与执意要被要李时雨抱的小孩黏在一起,小孩在李时雨怀里蛄蛹着让李时雨抱着他到其他地方玩。
大概是小孩子都不愿意和无聊的大人站在一起,并且这里李时雨长得与他最为相似——都是东方人——他更为亲近。
此时,李时雨与他一起蹲在距离张安生他们不远处的路边,手里捉弄着路边刚长出的嫩草。
李时雨一直观察小孩,小孩噘嘴将覆盖在嫩草上的枯草移开。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小孩是谁。
和自己亲近有迹可循。
他真的好小一只,自己一只手就能抱得过来。
吹弹可破。
将自己脚下所有枯草都扒开,做完手上所有“工程”,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孩终于懵懂地开口:“……你好。”
李时雨明白这是小孩害羞,想来与自己打招呼也是做足了心理准备。
他礼貌回应:“你好。”
小孩再次伸开双臂,示意李时雨抱起他。
真是任性。
李时雨迁就他俯身抱起。
小孩将自己的双手在自己衣服上使劲擦拭,让自己的双手尽可能干净,随后捧住李时雨的脸,乖巧地将自己的脸贴在了李时雨脸上,扭着脑袋蹭来蹭去。
特有的孩子行为。
好软,好可爱。
乖巧的小孩子总是讨人欣喜。
李时雨的心脏变得柔软。
小脸离开,小孩亮闪闪的眼睛直视李时雨:“哥哥的脸不扎,经常刮胡子,是好哥哥。”
李时雨笑着顺势问道:“那么谁不刮胡子?”
小孩没有任何犹疑:“舅舅。”
“舅舅不刮胡子吗?”
“他不刮胡子,总是扎我,比吃鱼还难受。”小孩很诚实,用他对世界已有的认知诉说着他舅舅的罪行。
“那舅舅不刮胡子就是坏舅舅吗?”
小孩被问住,他皱着脸当真思考,接着摇摇头:“是好舅舅,不是坏舅舅。”
还想说些什么的李时雨被小孩一把捂住了嘴巴不让他说话。
小孩认真重复一遍:“是好舅舅,不是坏舅舅。哥哥不能说舅舅是坏舅舅。”
虽然被小孩不知轻重的手抓的很痛,但维护舅舅的样子很亮眼。
逗小孩真好玩。
尤其是他知道这个小孩的真实身份,更可乐了。
李时雨抱着小孩爱不释手,完全不在意汪达和张安生的对话聊天在交流什么。
世间万物与他无关,他只想时时刻刻和小孩待在一起。
总是担心小孩安危,张安生频频回头观察另一边的动向,发现李时雨与小孩相处得非常融洽,心里仍旧不敢放松警惕。
汪达已经把张安生送给他的礼物收了起来,恰巧此时他也想起“商贩”对他说的那句话。
“往小了说,你会结交一名挚友,往大了说,你会拯救世界。”
看来她所说的挚友大概指的是张安生吧。
他们的确很聊得来,而且没有语言障碍。
“话说你和小孩为什么站在这里,像是,在等某个人?”
张安生回答:“我在等我的朋友,他刚刚在树林里掉了什么东西,原路返回去捡拾,我和小孩子待在原地等他。”
张安生指了指汪达与李时雨出来的树林:“就是你们刚才走过来的那片林子。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竟然是等人,汪达原以为是棚子里的人们种族歧视不让张安生进去排挤他。
先入为主的观念属于是。
张安生说过自己是第三十位神明“旅者”。
自己作为组织的一员,未来必定会有其他同事会执行消灭张安生的任务,自己小队属于斩杀大体型神明的队伍,组织不会把张安生有关的事情安排给他们。
通过聊天,汪达发现张安生就是一个普通人:他有朋友、有喜爱的事物、有理想、有正常情感、也一定有挂念他的人。
他的话语里总是透露出普通人的习性,和“勇者”“魔王”“商贩”等人都不一样,嘴里并没有总是念叨着与神明有关的话题,仿佛成为神明对他来说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那可是神明,拥有祝福,拥有天灾。
但他是神明,也是普通人,最终会被我们所消灭。
我们是专属于神明的屠夫。
好残忍,这就是在杀人……
想到这里,汪达心里很不好受,不愿再与张安生谈话,防止从语气细节暴露自己内心的动摇。
躲避张安生的目光,以及攥紧的双拳,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小行为也会暴露自己。
张安生看出汪达不对劲,贴心询问:“你怎么了,汪达小友,看上去不太舒服。”
神明爱人,关心他人是正常的事情。
汪达在心里不断重复“为了人们不再受苦受难,为了人们不再担惊受怕的活着”。
他眼神飘忽,刻意转移话题:“既然你是神明,你一定拥有祝福与天灾吧。”
“天灾,哦,你说的是诅咒,也确实有很多人叫它是天灾。”
张安生没有理解汪达为何将闲聊的话题牵扯到作为神明的本身,不过他现在遇到困难:情感问题或是某种心理矛盾。
作为情感被放大的神明当然感受得出来。
身为神明理应帮助他人排忧解难。
张安生巨大的熊掌拍拍汪达肩膀让他放轻松:“我的祝福是‘出行平安’,诅咒是‘家庭矛盾’。就是祝福人们无论长短期外出都能平安不遇风险,在东方很多家里都对要出门的亲人说‘一路平安’或‘一帆风顺’之类的好话祝福他们,我的祝福就是使其具象化。”
“出行平安”,好实在的祝福。
对于外出狩猎的丈夫、出门在各地进行交易的商贩、去学堂上学的孩子们……他们的亲人一定都在嘴上或心里祝愿他们路上无风无浪。
“第一次了解你的祝福。”汪达道。
张安生点头,目光直视远方的地平线:“也正是有我的祝福存在,还有其他神明的祝福,虽然祝福不能完全做到祝福每一个人,但全世界绝大多数人的出行有保障。没有土匪、没有海盗、没有饿狼、没有灾民,路上非常安全。”
棚子下的众人不知谈论了什么高兴的话题,听不懂他们预言的具体意思,可笑声穿透茅草屋顶,很有影响力。
听到声音,汪达回头。
众人脸上饱经风霜,面部干燥充满泥灰,却不失震撼他人最朴实的笑容。
他们就是最寻常的靠行走各地的商人,靠走在路上吃饭的一批人,不能在路上遇险,他们是最需要这个祝福的人。
那他们是否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熊猫兽人就是祝福他们“出行平安”的神明呢。
从反应看是不知道的。
“商贩”的是“时间”,“海骷髅”的是“通行”,包括已经被讨伐的“野猪”的“情感”,“石龙”的“矿物资源”,还有接下来要去讨伐的“巨人”祝福是“建筑”……
“时间”、“通行”、“情感”、“矿物资源”、“建筑”……
还有“出行平安”。
汪达的脑子里感觉要抓住一个点,但无法用语言将它总结出来。
哦,李时雨呢,我需要外置大脑。
汪达转回,瞧见和小孩玩的正高兴的李时雨。
李时雨脸上出现汪达认识他以来见过的最有感染力的笑容。
……
豁然开朗!
祝福是人们长久以来的美好祝愿,神明并非祝福的掌管者。
此刻,身后人们的欢笑声、李时雨与小孩的嬉闹声、张安生的询问声在汪达耳边戛然而止。
世界归于寂静。
汪达的世界开辟出新的空间。
就像最伟大的哲学家明白究极哲学问题一样明悟世界真理。
此时的汪达同样如此。
神明,难道并非造物主所创造,而是人们心愿的集合体?
人类的意志创造了神明?
看着夕阳西下的地平线,汪达嘴里缓缓说出一个词。
“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