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这日,薛忠按照吴玄安的吩咐,购来十万担粮食,快到广宁县时,在高处盘路上看见大水涨起!
这时,一个小厮寻来,告知薛忠:“薛管家,二爷让我告知你,安大爷吩咐让队伍停在林中,不要进城,且就地安营几天,后面自有安排!”
薛忠点头,吩咐队伍就地安营,将粮食全部用篷布盖好。
“你去通知二爷和安大爷,事情已经办妥了!”
“好的。”
小厮骑马离开,薛忠抬头望了望天空,看来如吴玄安所预料的那样,这广宁县要遭事了。
这日,天色阴沉,雨点密密斜织,广宁县上空乌云翻滚,黑沉沉压在城头之上。
江水日涨,岸边的草木早已被泡得枯烂,泥土松软,似乎随时都会被大水吞没。
沿河而居的百姓心中皆隐隐不安,连日大雨已让屋檐瓦片上生了青苔,木梁潮湿生霉,家家户户整日只盼着雨停,河水退去。
是夜,初更时分,雷声轰然炸响,整座城池似被雷霆震得颤动起来。随后狂风骤起,卷着滂沱大雨,如瓢泼而下。江水滚滚,翻涌如怒龙,撞击堤岸,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巨响。
码头处,一老翁披着蓑衣,蹲在屋檐下抽旱烟,望着眼前浑浊的江水,眼底满是忧色。他是渔人,识水性,看这水势便知不妙。忽然,一声惊雷炸裂长空,江面猛地掀起一道巨浪!紧接着,黑暗中传来一声骇人的吼声!
“上河堤崩了!快跑啊!”
一瞬间,沿河百姓屋中灯火骤亮,人影纷纷晃动,惊叫声、哭喊声交杂一片。尚未弄清情况者才出门,便见黑压压的水墙席卷而来!
“娘!娘!我怕!”
一个孩童趴在门槛上尖叫,身后妇人忙不迭拽住他,转身便要往后屋跑。
可水势太快,眨眼间便冲垮院墙,屋舍坍塌,哭喊声瞬间被湍急的江水吞没。
街道上,数百人衣衫尽湿,拖儿带女狂奔。有人抱着衣物包袱,有人背着老母亲,有人牵着牛羊,却跑不过汹涌的洪水。
转眼间,泥石裹挟着江水冲入巷弄,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所有人顿时被浪涛打翻,惨叫声响彻夜空。
城墙之上,几名守夜的士卒刚探头往外看,便见黑暗中浪涛冲天,轰然撞上城门!
“不好!洪水进城了!”
“呯——!”
厚重的木门剧烈震动,随后“咔嚓”一声崩裂开来,江水如脱缰猛兽般咆哮着涌入城中,沿街房屋成片倒塌,商铺货物被冲得四散漂浮,石板路瞬间没于水中,尸体、碎木、家什混在浊浪之中,翻滚着向城内深处奔流而去。
县衙之中,惊魂乍起。
陈县令正倚榻小憩,突闻外头惊呼不断,衙役匆忙闯入,满身湿透,慌乱道:
“大人!洪水进城了!快逃啊!”
“什么?!”
陈县令一跃而起,鞋都未来得及穿,便冲到院中。只见衙门外水流已齐腰深,街上火光零落,惨叫声、呼救声不绝。
“快去带上老太爷。”
“是是是!”
一刹那,他想起了吴玄安,想起那日他于地图上所指的险境,顿觉天旋地转。
“悔矣……悔矣……”
他踉跄后退,脸色煞白,正要招呼衙役撤离,却听“轰隆”一声巨响。
县衙后墙被洪水猛力冲垮,泥沙涌入,院中顷刻间成了一片汪洋,数十人顿时被吞没。大堂内,屋梁坍塌,屏风、桌案、书卷被冲得四散翻滚,满地狼藉。
陈县令扑倒在地,口中呛水,拼命挣扎,却被一截浮木撞翻,连带着几个衙役一同跌入深水之中。
洪水肆虐,一夜之间,广宁县三分之二沦为泽国。而剩下的小部分东城,此刻如临河边。
“安大哥,这水来得太猛烈了。”薛蝌吞了吞口水,庆幸自己听从了他的意见。
吴玄安目光看着远处,继而飘来一只小船,上有几人。
“吴秀才、吴秀才。”
喊人的是陈县令,小船上的几个人乃是他的父亲和五个衙役。
“陈大人!蝌兄弟,快丢绳索过去。”
“好好好!”
薛蝌带人将绳索丢向陈县令所在的小船,衙役们抓住,系于船杆,而后薛蝌带着几个下人用力,将船拉上岸边。
上了岸,几个衙役惊魂未定坐在岸边,“呼呼……得救了。”
吴玄安上来扶着陈先生,“先生,可有恙?”
陈先生年纪大了,这一折腾,有些发虚,虚声气言:“玄安啊,多谢你了。陈兆这个混小子,当真该死。”
说着目光瞪向陈县令,或者面色惨白,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
“哼!”陈先生冷哼一声。
“先生快进去烤烤火吧,蝌兄弟,让人取些干净衣服给他们换上,陈县令这洪水我看四五天便会退去,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安置灾民。”吴玄安沉声。
“吴秀才所言极是,父亲,灾后要打要骂儿子认罚,只是现下还是商量一下决策吧。”陈县令乞声,略带哭咽。
“罚你?老夫可没这功夫。”
随后一行人来到吴玄安和薛蝌布置的场地,狼狈的陈县令几人已经换了湿水的衣服,此刻与吴玄安、薛蝌坐在一起,看着外面的洪水。
“玄安老弟,可有什么办法应对灾后,还请教我。”陈县里乞求着。
吴玄安罢手:“陈县令客气。我有几点建议,一是召集幸存的衙役公差,组织人手,等灾后过去,立马将所有人召集一起,防止他们四处流窜作乱。二是陈县令需要上书,将灾情上报朝,让朝派发救灾物资。三是灾后重建,这个需要看灾后的破坏了程度来做决策。”
陈县令点了点头,吴玄安说的这些,皆是重点,只是目前没有食物,如何让灾民安置下来。
“就按你说的办,稍后我带人去寻生者,后面的布置还劳烦玄安你照看一二。”陈县令拱手。
吴玄安点头:“自然。”
几日后!
日天光微明,阴云仍未散去,雨势已去,然满目疮痍,城中屋舍倒塌大半,街道尽成水乡,横七竖八地漂浮着被冲毁的家具、牲畜的尸体,甚至还有未及逃出的百姓遗体。
一些人跪在残垣断壁前嚎哭,亦有人扶着破损的房梁呆坐,眼神茫然无措。妇人抱着孩子坐在瓦砾上啜泣,怀中孩子却早已气息全无,口鼻间尽是淤泥。
巷口,一位白发老者趴在水边,双手死死抓着一块断裂的门板,指甲尽断,嘴唇发紫,已然气绝。
更远处,田地尽毁,牛羊尸骸遍布水面,曾经的良田沃野,如今已是一片死寂之地。
幸存的百姓衣衫褴褛,面露悲戚,步履蹒跚地聚在高处。他们看着眼前废墟一般的广宁县,面色惨白,眼神呆滞,唯余风声呼啸,诉说着这场天灾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