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子弹呼啸而来,击中了年轻人的侧脑。
“啪”的一声,年轻人的头部被子弹击中,从耳际往上的部分连同喷涌而出的鲜血一同飞溅,
不偏不倚地落在汉斯面前,那混合着黄色、白色和红色的温热物质溅了他满头满脸。
“噗哧!”
失去半边头颅的尸体跌落在地,汉斯分明看到那紧握着半块面包的手仍在剧烈地抽搐和抖动。
汉斯愣住了,静静地趴在地上,仿佛周围的一切声音都与他无关。
机枪的轰鸣声越来越近,但他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那半块血肉模糊的头骨。
“嗯哼!”
身边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将汉斯从沉思中惊醒。血腥的一幕让他对痛苦的呻吟比枪声更加敏感。
清醒过来的汉斯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危险,他甚至能听到装甲车碾过石子的声音。
猛地回头,他看到树林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这些不幸的国防军士兵虽然逃进了树林,但仍未逃脱子弹的追击。
尤其让汉斯感到不幸的是,弗里茨中尉也倒在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捂着脖子,鲜血不停地从指缝间流出。
“啪啪”,又是两颗子弹击中了汉斯身边的树干,木屑四溅。
汉斯咬紧牙关,猫着腰窜到弗里茨中尉身边,抓住他的双腿往林子深处拖。
在无奈之下,他只能冒着被流弹击中的风险,将弗里茨中尉比自己还要高大的身体背到背上,然后一刻不停地朝林子深处奔去。
“汉斯……汉斯”,背上的弗里茨中尉喘息着说道,“你……放下……放下我……”
弗里茨中尉的声音怪异而急促,几乎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一番。
汉斯埋头奔跑,他知道弗里茨中尉的气管肯定被子弹打穿了,在这种情况下,他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作为一名军人,汉斯的韧性要求他不能抛下背上这个将死的人,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现在是战友。
以往的负重越野训练在此时发挥了惊人的效果。
挎着两只冲锋枪,背着一个大活人,汉斯的脚步却一点也不显得艰难。
他在林间树干间来回穿梭,在赶路的同时躲避着身后呼啸的子弹。
曾几何时,身后的枪声逐渐稀疏下来。
汉斯听到自己身边有了跟随的脚步声。他缓缓停下脚步,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旁将背上的弗里茨中尉小心地放了下来。
几个幸存下来的国防军士兵急忙上前帮忙,将弗里茨中尉扶到树下依坐着。
“咳咳……”
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刚刚昏死过去的弗里茨中尉吐着血泡睁开了眼睛。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蹲在面前的汉斯,半晌后忽然挣扎着抬起手臂去摸自己的上衣口袋。
一个国防军士兵看出了他的意图,急忙上前一步,从他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正是不久前汉斯看过的军事地图。
“汉斯”,弗里茨中尉带着哮喘般的急促呼吸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恐怕是不行了。我现在……现在以第11步兵团下属第3连连长的身份临时任命你带领这支队伍……”
弗里茨中尉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气息明显减弱了许多。他最后指了指那张军事地图,一双无神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汉斯,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汉斯明白他的意思。
他接过地图用力捂在胸口,在告诉弗里茨中尉这份地图将伴在自己身边,绝对不会落入敌人手中——除非他的心脏停止跳动。
尽管汉斯知道,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份军事防御地图已经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但他还是向弗里茨中尉做出了承诺。
不为别的,只为了满足他临死前的一点愿望。
看到汉斯的动作,弗里茨中尉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紧捂在脖子上的手缓缓放落下来,露出手掌下血淋淋的伤口——那是一个洞口周围卷曲着焦肉的洞口。
静静地倚在树干上,惨白的嘴唇哆嗦着开合着,似乎在默默地念叨着什么。
他的嘴每动一下,触目惊心的伤口里都会吹起一个血泡。
汉斯能听到他在说什么。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分明在说:“德意志万岁……”
弗里茨中尉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只有不远处敌人的枪声在逐渐靠近。
汉斯站起身子,注视着失去最后一丝生机的弗里茨中尉。
他坚定地举起右手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尽管这位国防军中尉不具备什么军事才能、也辨不清战场形势、还有点儿好大喜功、不切实际。算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