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仁寿宫,赵烟凝见云琼华走进大殿,忙从软凳上起身,向云琼华行礼。
“妾身参见太后娘娘。”
她表情恭顺,跪的端正,云琼华打量着她,心中思索着她的来意。
“赵姨娘平身吧。”
听见云琼华的称呼,赵烟凝的面色变了变,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娘娘入宫半年有余,妾身与镇国公每日挂念,才在今日前来叨扰娘娘。”
赵烟凝满脸慈爱,云琼华却忍不住笑出声。
她走到桌旁坐下,打量着桌子上的物件。
“这都是你带来的?”
赵烟凝面上的深情僵硬一瞬,又立刻走上前,给云琼华介绍带来的礼品。
“这盒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娘娘可命人做成首饰;这匹云锦,是你父亲好友所赠,娘娘可做成衣裳……”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云琼华只觉得犯困。
“最要紧,也是最不要紧的,是这盒糕点。”赵烟凝垂眸一笑,眼神温柔似水。
“娘娘爱吃桂花糕,我亲手做了些,娘娘尝尝合不合胃口。”
她打开食盒,云琼华却只盯着她,没有伸手去捻。
“打一巴掌,给颗甜枣?”
云琼华声音凛然,“你可知,今日早朝,我那好父亲,差点逼我下台?”
赵烟凝连忙跪地,“镇国公只有娘娘与琼盈两个子嗣,如今琼盈仙去,他爱护娘娘还来不及,怎会害娘娘呢?”
“妾身说句僭越的话,摄政王背靠皇亲,时大人汲汲营营,谢太傅独善其身,娘娘能依靠的,唯有你父亲啊!”
云琼华用手指在桌子上轻点,语气带了几分玩味。
“看来他早知,有时怀瑾和慕蓉沅的支持,早朝大抵是动不了我。”
“所以,他派你来,行怀柔之事。”
赵烟凝连连叩首,神情焦急真诚,“娘娘误会了,镇国公与妾身一片真心,娘娘莫被旁人的花言巧语骗了去。”
云琼华勾唇浅笑,伸手从食盒中捻起一块桂花糕。
“娘娘!”环瑶声音急切,“还是请太医验过,再……”
“无妨。”云琼华对她微微一笑,语气平淡,“赵姨娘亲手所做,怎会有问题。”
她轻咬了一口糕点,眉眼微微弯起,“倒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赵烟凝见她如此反应,神情放松了几分,“是啊,天地间,若父母都不可信,娘娘还能仰仗谁?”
“时大人与摄政王,总要娶妻的。娘娘貌美,心思又纯粹,难免被花言巧语蒙蔽。”
云琼华将手里剩余的糕点放下,眼神深邃,陷入回忆。
“六岁时,我不让你烧掉母亲的遗物,你便说我忤逆,罚我三天不准吃饭。”
“第三天,我实在饿得受不了,便跑到厨房,去偷桂花糕。”
“未想到,却撞见了你。你罚我跪祠堂六个时辰,还将我忤逆尊长,偷窃财物的事传扬得人尽皆知。”
“这……”赵烟凝面色微白,忙出声解释,“妾身当时只是教女心切,未想竟误会了娘娘。”
“我最讨厌桂花糕,我最爱的是芙蓉糕。”云琼华轻笑一声。
“做了十年母女,姨娘还是不知道。”
赵烟凝再也装不出慈母的样子,她眼神深沉。
“太后娘娘,云家自大楚立国时便显赫无比,娘娘若与云家作对,无异于螳臂当车。”
“娘娘莫要觉得,有了时怀瑾与摄政王的助益,就能高枕无忧。”
“云家手中的红粉佳人与权势财富,可比娘娘要多得多。”
赵烟凝露出真面目,云琼华倒觉得她顺眼了许多。
“母亲去世十载,姨娘也没被抬为正室,又何必假作云家主人。”
赵烟凝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云琼华的眼神中满是愤恨。
云琼华的笑意加深,“云家宗族错综复杂,父亲也不必,替整个云家做决定。”
她摆摆手,“我累了,姨娘请回吧。”
环瑶立刻上前,满面愤慨,推着赵烟凝向殿外走去。
两人出门,偌大的宫殿中只余云琼华一人,她瞥了眼桌上的桂花糕,猛地呕吐起来。
门口的小宫女闻声大惊,立刻入殿服侍。
守在宫门前的谢凌苍也冲入殿中,戒备地看着四周。
“可是糕点有毒?”
云琼华直至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才觉得舒服了几分。
“无毒。只是觉得恶心。”
宫女将秽物收拾干净,又服侍云琼华漱口净手。
谢凌苍在一旁沉默地站着,眼中光影明灭。
突然,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臣有罪,未保护好娘娘和皇上,竟让奸人有机会下毒。”
云琼华挑眉,“你知晓早朝的消息了?”
谢凌苍点点头,眼中浮现痛心之色。
今日之事一出,宫人中便议论纷纷。云琼盈与皈无的“升仙”之事也被提起,宫人们都揣测他们便是下毒之人。
云琼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起来吧,你又不懂医术,又怎能防得住贼人暗害?”
谢凌苍并未起身,而是低垂下眉眼。
“那日宴会后,臣本以为娘娘与月太医……未想娘娘竟是中蛊,臣妄加揣测,罪该万死。”
云琼华眼睛中升起几分趣味,“怪不得你这几日总是黑着脸,原来是厌恶本宫贪恋美色。”
谢凌苍的耳朵红了几分,把头垂得更低了。
“还记得本宫与你的约定吗?”
云琼华的声音响起,谢凌苍点了点头,“记得。”
“本宫让你做护卫,目的却不是让你只护我一人。”
谢凌苍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云琼华。
云琼华神情认真,“你非池中物,终有一天,这大楚的江山,要靠你来守护。”
谢凌苍全身猛然一颤,他不可置信地开口。
“娘娘如此信任我?”
云琼华眼神肯定,重重点头,唇边浮起笑意。
前世江南流民反叛,谢凌苍因着平叛声名大噪,仔细算来,距离此事发生已不到半年时间。
“谢凌苍,大楚需要你,本宫也需要你。”
谢凌苍眼眸震颤,他喉咙滚动几瞬,“臣谢凌苍,多谢娘娘赏识。”
退出仁寿宫,谢凌苍从怀中掏出满是褶皱的辞呈,一口气撕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