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白解完毒便退出大殿,出门时,特意扯松了自己的领口。
谢凌苍目送他离开仁寿宫,眼神凌厉的能杀人。
当夜月明星稀,皇宫内回荡起幽怨的笛声。
“吵死了!”
云琼华从床上爬起,满脸怒气。
“明天一早我还得上朝呢。环瑶,是谁在吹笛子?”
侧间软榻上的环瑶揉揉眼睛,走到云琼华身侧。
“好像是从侍卫处传来的笛声。寻常侍卫哪敢在宫中深夜吹笛。”
环瑶顿了顿,眼神闪过调侃。
“约莫是……谢公子。”
云琼华恼怒地吐出口浊气,“环瑶,把我的琴拿来。”
“娘娘是要和谢公子合奏?”环瑶的眼睛亮了亮。
“别浪费时间,我还要睡觉呢。”云琼华语气不满。
环瑶知晓云琼华起床气的厉害,忙依言拿来了琴。
云琼华抱着琴,走出大殿,在院中圆桌上坐下。
她架好琴,深吸一口气,而后胡乱拨弄着琴弦。
她怨气冲天,手上的力道极大,无序的琴声如同魔音,环绕在皇宫上空,刹那间掩盖了如泣如诉的笛声。
发泄完被吵醒的怒气,云琼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笛声也已无处可循。
她心满意足地将琴递给环瑶,回寝殿休息去了。
侍卫处屋顶,谢凌苍握着竹笛,眼眸中光影明灭。
初见云琼华时,他只当上天赐了他一段英雄救美的良缘。
却未想到,是场彻头彻尾的陷阱。
相处数月,他以为自己看清了云琼华的本质,她并非传言中那般好色无赖,而是果敢睿智。
然而今日宴会,云琼华谋害庶妹,白日宣淫。
他突然发觉,她的荒唐行径,似乎比流言更甚。
他已写好辞呈,正放在怀中。只是心口,却隐隐传来痛楚。
他手上一用力,竹笛断做两半。他将竹笛扔下屋顶,而后纵身一跃,跳入屋后的黑暗中。
第二日上朝,时怀瑾称病告假。
然后第三日,第四日……
一连五日,时怀瑾都称病告假。
云琼华从仁寿宫搬到了紫宸殿,每日和骆怀慎一起处理着奏折,然后交给慕容昱朱批。
没了时怀瑾的助力,三人宵衣旰食,才没让奏折堆积如山。
慕容昱从骆怀慎手中接过奏折,随意画着圈。
“母后,我好想师父,我们去看看他吧。”
云琼华正在奏报水患的奏折上奋笔疾书,她听完慕容昱的话,揉了揉眉心。
“是该去看看他,谁知道他窝在府里搞什么阴谋。”
慕容昱见云琼华答应,忙抽去她手中的笔,语气雀跃。
“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皇上、太后出宫探望宰相,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宰相府前。
朱红的大门打开,却不见时怀瑾的身影。青风快步走出,带着府中仆役跪拜行礼。
“皇上万岁,太后千岁!”
“平身吧。”云琼华语气平静,目光中却满是威严,“时大人呢?”
“大人他……”青风额角渗出细汗。
“大人病重,不能亲自出府迎接。”
“师父病得如此严重,我得亲自去看看。”
慕容昱面露焦急,抬脚便要往府中走去。
云琼华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
“昱儿,你是皇上。”
慕容昱这才收住脚步,做出一副端正的姿态,“那朕,便去探望一下时大人。”
青风慌忙拦住慕容昱,又猛然发觉自己僭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万金之体,莫被大人过了病气。”
他微微抬头,用求救般的眼神看向云琼华。
云琼华微微蹙眉,对青风开口。
“那你命人上茶,本宫与皇上先去正厅休息片刻。”
青风行礼称是。
一行人这才走进宰相府,关上了府门。
在正厅坐定后,青风看向云琼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云琼华放下手中茶盏,对骆怀慎吩咐道。
“你服侍好皇上,本宫去去就回。”
说完,她在环瑶的搀扶下走出正厅。青风也向慕容昱行了一礼,急匆匆出了正厅。
慕容昱用茶盏盖撇着浮沫,眼睛落在杯盏中,眼神却有些失焦。
骆怀慎开口:“皇上可是有心事?”
慕容昱瞬间回神,对骆怀慎展颜一笑,“没有啊。”
他笑容灿烂,骆怀慎却感受到了他周身气氛的凝滞。
“皇上……莫要听信宫中的传言。”
慕容昱手指一颤,盏盖与杯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垂下头,眼神略微阴沉。再抬头,他已笑容满面,眼中满是茫然。
“大伴莫要胡言乱语,什么流言,朕从未听过。”
骆怀慎喉咙一滚,垂首应是。眼中却多了几分忧虑。
过往六年,他总以为慕容昱是张白纸,是个需要他保护的孩童。
如今看来,倒有了几分帝王风范。
云琼华走到时怀瑾卧房门前,瓷杯碎裂的声音让她止住了脚步。
她看向青风,“这便是你说的,重病未愈?”
青风忙跪下请罪,“大人酒醉失态,请太后娘娘恕罪。”
云琼华看向紧闭的房门,眉宇蹙起,“他这样多久了?”
“自五日前从宴会回府,大人便将自己锁在房中,每日饮酒,不问世事。”
“胡闹!”
云琼华一拂袖,猛然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一开门,浓郁的酒气便让云琼华捂住了鼻子。
她快走几步,看见了手拿酒盏,伏在桌边的时怀瑾。
她上前抢过酒盏,猛然摔在地上。
“时怀瑾,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时怀瑾听见云琼华的声音,猛然抬起头,眸间满是痛楚。
“琼华,你不该这样的。”
“我们之间,不该这样的。”
云琼华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心下一惊,“时大人逾矩了。”
时怀瑾不理会她的疏离,只自顾自地开口。
“我好想记起来,可是只有几场梦境。我为什么记不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便要往嘴里灌酒。
云琼华又抢过酒壶摔在地上。
“时大人清醒些,莫再说胡话了。否则,本宫会怀疑你是否还适合做帝师。”
时怀瑾手中一空,忽然扯住云琼华的衣袖,声音嘶哑。
“你倾心谢凌苍?亦或是月隐白?”
云琼华顿了顿,用力扯过自己的衣袖,她声音冰冷。
“本宫是先帝的皇后。”
时怀瑾突然放声狂笑起来,一直笑得眼角落下泪来。
“终究是彩云易散,琉璃易碎。你怎会变成个唯利是图之辈?”
云琼华冷眼看着时怀瑾,“看在过往情谊上,我只当没听过刚才的话。”
时怀瑾轻笑一声,看向云琼华的眼神认真。
“云琼盈说,前世我族灭了云家。”
“云琼华,你想杀我吗?”
云琼华被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许久后,她闭上眼睛,缓缓开口。
“我恨云家,胜过恨你。”
时怀瑾提高语调,“那我们联手,除去云仲昌可好?”
云琼华睁开眼,时怀瑾炽热的眼神直直撞入眼眸,她呼吸一滞,要说的话哽在喉咙。
“我们……击掌为誓。”
时怀瑾再度开口,云琼华依言,举起了右手,与他击掌。
十指相触,时怀瑾抓住云琼华的手,猛然将她搂入怀中。
云琼华刚要挣脱,时怀瑾已松开了她,面色恢复如常,再无半分醉酒之态。
他礼节周全,声音平静。
“臣时怀瑾,定不负皇上与太后娘娘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