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满打满算训了14天,段承寒和宋耀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避开了这一劫,明明都不是一个系的,偏偏特意绕远儿站在他们班的方队后面看戏。
何树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都要被他俩给盯穿了。
好在他们俩也没这么不讲义气,休整的时候还会过来请他和其他同学喝水。
一直训到了27号才结束,何树上胳膊和下胳膊被晒成了不同的颜色,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他们月底连着国庆一起放假,像何树这种本地的学生能在家里足足歇10天,爽得很。
星期五下午。
段承寒家的超级豪车就大摇大摆的停在校门口,何树特意矮着身子避开他们,跟着拉行李箱狂奔的“返家大军”后面溜了出去。
他要趁着这个小长假,去之前学姐说的那家服装工作室里面面试模特,顺便陪陪奶奶,才不想去什么度假山庄凑热闹。
等他快走到下区的市场路口,确认安全之后,何树才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机给宋耀发了信息,让他们几个好好玩,自个儿钻进市场买菜了。
傍晚来买菜的人不少,何树在一群老头老太太的队伍里鹤立鸡群,他护着书包挤到了鱼档最前面,挑了几条漂亮的鲫鱼让老板处理好,又去割了几斤肉,买了些水果回家。
天色渐晚,橘红色的晖光挂在天际,何树在老旧凌乱的巷子里左拐右拐,最终停在了一扇掉漆的枣红铁门前。
他听着院子里传来的戏曲声,那是奶奶最爱听的打金枝,正唱到“劝万岁莫要动真气”这段。
何树提着满手的食材,站在大门口出神。
自从上辈子奶奶离世,他就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即使吃掉安眠药睡几个小时也会时不时惊醒,留在他梦里的就是婉转的戏腔,久久不散。
仿佛她还在院里摇着扇子,等待何树回家……
隔壁家的大黄狗溜达出来,可能是见何树僵立不动,摇着尾巴嚎了几嗓子,老太太搁院子里听戏唱戏正沉浸,被几声狗吠扰了境界,气呼呼的对着院墙隔壁的平房喊:“春梅,管管你家大黄儿!”
门外的何树“噗嗤”笑出了声,听着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乐得不行,用手背抹了把眼睛,笑嘻嘻的推开大铁门儿,大喊道:“奶奶! 我回来了!”
何树这声嘹亮,但说到后半段却有点涩,里头包含着抑不住的思念和委屈。
尤其他被段狗追去大学“欺负”了之后,何树就更想在奶奶这里撒娇求安慰了。
幸好啊,他得到了一次重生的机会,一切还来得及,他还能再见他的亲人,还能好好孝顺奶奶。
“欸,大孙儿!”小老太太惊喜的眯眼,快步迎过来:“这才刚开学就放假了?怎么买了那么多的东西,快,快放下让奶奶看看你。”
何树忍着喉咙的涩意,把几个袋子放进了厨房里,然后一把抱住才到他肩膀的老太太,哽咽道:“奶奶,我想你了。”
小老太太“哎呦哎哟”地轻拍着何树的背,她了解自己的孙子,从小就早熟懂事,有难受的地方从来不说,这会儿竟然情绪这么外漏,她连忙问:“怎么了小子,是不是有同学欺负你啊?和奶奶说说。”
何树把眼里的泪抹干净,吸了吸鼻子,声音软了下来:“没,我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谁能欺负我,我就是突然觉得我陪您的时间太少了……”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奶奶乐滋滋的摸着他的胳膊,把孙子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黑了,瘦了,军训累吧?在学校也不多吃点……少给奶奶省钱,奶奶有钱给你花。”
何树依恋的扶着她的胳膊,“没省,我在学校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就是军训有点累,每天在太阳底下训练呢,显得瘦了,奶奶你放心,我一定会赚很多钱给你,等我毕业,我带你去旅游,带你吃很多好吃的。”
老太太嗔道:“禾小子嘴越来越甜了,好,奶奶等你。快,赶快去棚里冲个澡,奶奶给你做饭吃。”
“不用不用。”何树把老太太慢慢推到摇椅上,“您啊,就好好的在这儿听戏,您孙子我来厨房露两手,今晚上咱们喝鲫鱼豆腐汤。”
小老太太欣慰的看着走进厨房的何树,慢慢松下肩膀,眼角的每一条纹络仿佛都是一张笑脸,她悠哉哉地摇着扇子,笑道:“孩子长大了。”
老旧的收音机里带着小小的“刺啦”声,很快,悠扬明亮的戏曲就飘了起来,老太太沐浴在橘红色的夕阳中,伴着棚屋里切菜的声音,咿咿呀呀地跟着唱道:
“替娇儿擦去了面上之泪——与我儿加官职提升三级。”
在里面切菜的何树手下功夫一停,隐忍地吸了把鼻涕,亲人在身边就是他午夜梦回,最期待的,幸福生活啊。
老天啊,谢谢你给了我重新来过的机会。
等何树和奶奶吃完饭,天就彻底暗下来了,他拿着白色的老头体恤冲了一个热水澡,出来后就听到有人在敲院门。
习惯早睡的老太太从屋里探头,问他:“大晚上的谁来了?”
“不知道,奶奶你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
何树拖着带水的蓝色拖鞋,一边擦头发一边开门,刚打开就撞上了一双盛满怒气的眸子。
隔壁的邻居为了方便晚上走夜路,就在这条小窄路边上安了一个黄灯泡,此时此刻,这点亮光简直把段承寒阴着的脸照的格外清晰。
“何树,你胆子真是肥了。”
他气势很足的往前迈了一步,何树吞了一口口水,在头发的水珠掉到地上前下意识想把门关了,怎料段承寒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一伸手把门挡下了。
“怎么,不欢迎我?”他声音压的很低,眸色深沉地注视着何树,看他露出心虚的表情,不由怒火更盛,“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信息不回,电话不接,你放我鸽子,难道事后都不用和我解释一句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一句话竟然让何树感觉到了一丝丝委屈。
何树尴尬地把毛巾挂在脖子上,解释道:“我不是和宋耀说了不去了吗,他没告诉你?”
“我问的是你!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段承寒恶声恶气的揪住何树的领子,差点儿又给他报废一件衣服。
何树一惊,连忙把衣服从段狗手里拯救出来,“你好好说话行不行,用那么大劲儿干嘛,我肩膀都快露出来了!”
他整理好衣服,再抬起头,刚才低气压的段承寒好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偏着头,耳朵通红的段承寒。
他的嘴角此刻僵硬地抿成一条横线,好似要以此来维持自己不爽的情绪。
何树无语的在内心吐槽:不是你一个大老爷们羞涩啥啊,没看过还是咋的?
要不是老子和你表白被拒绝过现在肯定又要开始幻想你暗恋我了哈。
他耐心的说:“我从买菜回家就没捞着空闲看手机,这才刚洗完澡呢,没故意不回你。”
“禾小子,门外是谁啊?”小老太太刚刚回屋带眼镜了,此时正拎着一只老手电筒走过来,何树挤着眼看段承寒,让他有什么事儿回学校再说,自个儿想关门。
“没谁…欸——”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无情挤开,段承寒利索的从墙根儿的夹角拎出几箱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好的燕窝,一股牛劲儿冲了进来,朗声喊道:“奶奶,我是小段,何树的同学,我来家里找他玩!”
何树甚至来不及制止,他已经殷切地迎上去,变脸似的扶起老太太的胳膊开始甜言蜜语:“巷子有点绕,就来晚了,是不是打扰您了?我给您带了点燕窝,平时煮着喝对身体好。”
何树眉心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段承寒你要不明天再……”
“你这孩子,来家里玩儿怎么还带东西……何树,人家特意来找你,奶奶怎么教你待客的?”老太太打断他,和段承寒说:“难得有同学来家里玩,今晚就在这儿住下,哎呦,小伙子长得那么高哇,比我家这个臭小子高那么多,还白……真好。”
……这狗整整14天都在树荫底下没晒过太阳,他能不白吗……
何树无奈,再说,又不是他让段承寒来的,谈什么待客之道,他妄图改变老太太的想法:“奶奶,您就别勉强他了,他住不惯土炕,床太硬他睡不着的。”
“也对……”老太太犹豫了,这个小同学一看就非富即贵,家里为了方便在冬天取暖,特意做的能在底下放炉子的土炕,没睡过的人还真不能习惯。
“谁说我睡不着了?”段承寒忙不迭接话,故意装可怜道,“一点不勉强,我腰杆好,就喜欢睡硬的。奶奶,我爸妈这些天都不在家,这次国庆放10来天呢,我一个人待在家里太冷清了……”
段承寒作为家里的老幺,对付长辈最有心得,老太太也吃这套,直接把刚才的犹豫给忽略了,看着段承寒直笑的合不拢嘴:
“行,你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大不了待会儿在床上铺两层被子垫着,本来我还一直担心禾小子刚进大学和其他人融入不进去,交不到好朋友呢,你安心,禾禾他那屋的炕大,你俩能挤开。”
何树急了,一起住不是要了他的小命吗!
“奶奶!”
你就这么揭你大孙的底裤真的好吗?
还有你怎么把小名给叫了!
何树感觉他的世界已经天塌地陷了。
段承寒果然不失他所望,即使已经猜到了,但还是坏笑着转过头来故作疑惑地看他:“禾禾?”
“对,禾禾。”老太太拉着他的手往里走,一边喜滋滋的和他说何树小时候的趣事:“这是他小名,不过现在叫的少……”
段承寒饶有深意地回头,就看何树正恶狠狠地瞪着他,段承寒挑眉,问奶奶:“哦?为什么叫的少了啊?”
“嘿呦,那就说来话长喽。”
“没事,就当晚辈陪您聊聊天了。”
何树恨不得把他丢出去:“段承寒你别太过分!你不睡我奶奶还要睡呢!”
老太太不满地回头:“你个臭小子,怎么和小段说话呢?人家和你关系好才过来一趟,现在陪我这个糟老婆子说说话都不行?”
“奶奶……”
“去,拿被子给小段铺床去,就拿我那床大红被,软和。”
段承寒就像站在“狮子”前面的“狐狸”,狡黠道:“对,你先去铺 床 吧。”
何树握拳,这狗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