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鬼哭狼嚎般,在窗外肆意呼啸,仿佛要将世间一切都卷入它的凛冽怀抱。
屋内,孙熙神情凝重肃穆,那一双眸子恰似寒潭,深邃而冰冷,与窗外的寒风相互呼应,似乎在无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雨飘摇。
孙熙喉结微动,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低沉却仿若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修行者!”
这三个字一出,原本就安静的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孙传庭脸上原本欢喜的神色,如同水面被投入石子,泛起了细微的涟漪,变得复杂起来。
他微微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却又夹杂着深深的无奈,嘴唇轻抿。
不过,转瞬之间,他便明白了孙熙话中的深意。
孙传庭右手抬起,食指轻轻敲打着桌上标注着唐河位置的地图,神色认真,斟酌着开口道:“如此说来,倒也对。”
“那妖人杨奇伟对河伯不敬,本身又是极为强大的修行者,已然触犯了修行界的禁忌。”
说到此处,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弄之色:“虽说修行者平日里宣称不干涉俗事,可也只有在太平盛世享受供奉的时候才这般。”
孙传庭对杨奇伟的很多观点并不认同,但杨奇伟对修行者的看法,却非常认可。
那些修行者自诩超凡脱俗,却又心安理得的享用凡间祭品。
岂不荒谬!
想到此处,孙传庭忍不住冷哼一声,脸上满是不屑,加重语气道:“一旦天下大乱,权力面临重新分配,他们便会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堂而皇之地干涉凡间之事。”
“眼下的大明,远还没到那步田地。妖人杨奇伟主动打破规则,这倒让天下修行者不得不做出抉择。”
“可他们真有选择的余地吗?”
说到这里,孙传庭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天下修行宗门,诸神土地,受大明三百年供奉。
若魔教没有修行宗门支持,那也就罢了。
于他们而言,只要香火供奉不断,谁坐天下有区别吗?
可杨奇伟本身就是神通广大的人物,在这种情况下,魔教还能容得下其他宗门,容得下天下地只水司吗?
就算能容下一些小宗小派,还能容得下天师府、少林武当这样的名门大派吗?
孙传庭沉思片刻,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修行界最近有什么动向?”
“热闹得很。”
孙熙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后仰,翘起二郎腿,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说道。
那副模样,就像是个满心期待着热闹大戏开场的乐子人。
“哦,热闹得很,此话怎讲?”
孙传庭满脸诧异,眉毛向上挑起,眼神中满是疑惑。
他对修行界的事情了解并不多,毕竟修行界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圈子,若无法踏入那个圈子,根本难以获取相关的情报。
孙熙不一样,他虽没有功名在身,但曾经跟随一位隐世的老道修行。
虽说没有练就大神通,可也算是入了修行的门。
入了门,便算是修行中人,既然是修行中人,自然也就有了与众不同的消息渠道。
简单来讲,只要是名门正派,每到一地,找到当地的土地城隍报上自家传承,总归能得到一些照顾。
当然,通常是背景越大,待遇越好。
若是普通散修,就要看实力了。
实力强大的散修,各地的地只水司倒也愿意卖个面子。
若是实力不济!
呵呵,亲,出门左转,顺便带上门。
这一次,孙熙没有再卖关子,他微微眯起眼睛,斟酌着说道:“当今大明以天师府最盛,但老天师还在闭关冲击陆地神仙境界,若是冲关失败,他也就没有多少时日了,估计不会因为大明的事情轻易出关。”
“除了天师府,则属五岳地司,以及南北水司最强。”
“五岳地司统辖天下大部分的地只,影响力巨大。”
“南北水司则是统率天下大部分的河伯,影响力同样非凡。”
“在天师府和五岳地司,南北水司之下,便是武当、少林等等诸多修行宗门。”
“其中部分中小型宗门是真的隐世不出,不愿沾染凡间的俗事。”
“而魔教对唐河河伯的态度,直接影响了五岳地司的态度。”
“现在五岳地司,南北水司,以及各地土地,城隍,河伯,多对魔教不满。”
“倒是一些中小型宗门对魔教颇有好感。”
说到这里,孙熙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修行界也不是一番平静,修行资源有限,大势力垄断各种洞天福地,资源产出。”
“中小宗门要么仰仗大宗门,要么便只能夹缝求生,苟延残喘。”
“并不是所有修行者都喜欢现在的修行界,喜欢那些拿钱不办事的神灵,宗门。”
“只是普通小宗门,以及散修,就如同凡间的普通百姓一样,面对皇朝,面对权贵,面对官僚集团,个体的力量实在是太渺小了。”
“眼下魔教想要打破现有格局,中小势力也有自己的考量。”
“当然,这一切还要看魔教如何行事。”
“若是他们当真建立属于人民的国家,天下向往者不计其数。”
“但!”
孙熙话锋一转,目光多了几分迷离,几分感叹:“可能吗?”
孙传庭沉默不语。
他微微低下头,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他对杨奇伟所谓的人民国家也十分好奇,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些喜欢。
但正如孙熙所说,可能吗?
至少在孙传庭看来,杨奇伟所说的那些理想,那个属于人民的国家,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实在是太过虚幻、太过飘渺,仿佛是遥不可及的空中楼阁,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而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看法,也是当今官场几乎所有人的观点。
因为他们实在无法理解,究竟该如何去建设一个属于人民的国家?
要说最初的上古三皇之治,那个时候确实称得上是属于人民的国家。
部落首领的责任、权力与利益紧密相连。
上古之世,人民数量稀少,而禽兽众多,人民难以抵御禽兽虫蛇的侵害。
有圣人出现,搭建木头做成巢穴,以此来躲避各种危害,民众十分高兴,便让他统治天下,号称有巢氏。
民众食用瓜果、河蚌、蛤蜊,食物腥臊恶臭,伤害肠胃,民众大多患病。
又有圣人出现,钻木取火,用来消除食物的腥臊之气,民众十分喜悦,称他为燧人氏,让他统治天下。
民寡弱而禽兽繁炽,毒虫恶蛇肆虐横行。
民众于猛兽爪牙、虫蛇毒吻下,朝不保夕,艰难度日。
时疫常发,民众食野果蚌蛤,多因食物不洁、疫病侵袭而染病,痛苦不堪,却求治无门。
又有圣人出现,尝遍百草,用以治病疗伤,民众十分喜悦,称他为神农氏,让他统治天下。
不论是有巢氏,还是燧人氏,又或者是神农氏,都是因为他们的功绩与德行,才成为首领。
而且即便是成为首领,他们所享受的待遇也仅仅是比普通民众好一些,与现在的帝王将相如何比得了。
可即便如此!
那是小国寡民的时代。
说句不客气的话,大明朝随便一个县的人口与规模,都远远超过当时的一个国。
国小民少的时候,或许有实现圣人之治的可能。
可现在,有可能吗?
孙传庭不知道。
不过在他心中,却是认为这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