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将半边天幕染透。
解决东边战事后,段焱烨马不停蹄的回到晟兰。
他怕凤温浅趁自己不在自尽。
那个人,不知为何……有强烈的自毁倾向。
思及此,他的动作更快了,速度如飞。
终于抵达晟兰,穿过东街,深巷,大牢,直到站在栅栏前,看着她冰冷的眉眼,段焱烨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轻咳两声,温柔的说:“有段时间未见了,在这里待的很无聊吧?”
“你要是愿意和我说几句好话,我也不是不能放你出来。”
温浅不语。
段焱烨也不在乎,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并非刻意疏离你,只是东边实在不太平,宵小之辈耗了些时间,不过有他们做前例,想必其他人也不敢妄动了。”
说完,他紧张了下,像个忐忑不安的孩子,在期待她的反应。
他没有忘记。
眼前的人,是叱咤风云的凤祖凤朝,若非一时不备,必不可能落入他手。
温浅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估计会想笑。
孩子你想多了,她不是一时不备,那叫泄洪。
“……你还在气我没有来看你?”段焱烨自己找了个台阶,转身想走,“无事,等你气消了,我再来看你。”
“段焱烨。”
他瞬间停下脚步。
“你忘了是谁杀的你师傅?”她语速放慢,像钝刀子一刀一刀划在段焱烨的心上,“你不恨我吗?如果恨,为何还不杀了我。”
段焱烨听完,缓缓转身,黑眸森寒。
“凤温浅,你当真一心求死?”
说罢,他打开牢门走进来,从身后摸出一个小黑匣,温浅眼尖,一下认出那是装黑骨鞭的匣子。
怎么会在他手上?
还……随时带着。
“小姐以前最喜欢这个了。”段焱烨将鞭子拿在手上,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不知现在可否初心未变?”
温浅的神情骤然冰冷。
段冷哼一声,没有多言,鞭子下一刻便落了下来。
鞭影在眼前放大,落在身上的前一秒,温浅让系统开了痛觉减免。
然后在数到二十鞭的时候,控制身体昏了过去。
回到系统空间后,她开心的看起了系统找的电视剧。
所以没看见监控外的段焱烨,在她倒下的刹那,表情变得无比慌乱,丢下鞭子扑过来,接住她即将落地的身体。
“该死!我明明没用什么力……她怎么会……御医呢?!御医都死哪去了?!”
-----------------
温浅再次醒来,是在一处十分豪华的宫殿。
软帐轻纱,鎏金纹饰,和她在凤府的闺房不相上下,连装饰都大差不差。
温浅皱眉。
抬起手,目之所及全部包满了绷带。
身上却没有痛楚。
温浅:“系统,痛觉屏蔽还开着吗?”
系统磕着瓜子:“早就自动关闭了,宿主别太娇气,检测显示,您体内的疼痛不超人体所能承受的百分之三。”
温浅:“……”
她放下手臂,刚转过头,就被吓了一跳。
段焱烨趴在床边,面色憔悴,发丝凌乱,双目幽深的盯着她。
“你……”她皱眉,“在这做什么?”
段焱烨看着她,没有说话。
温浅讥诮的回望,“没什么事就把我关回去吧,毕竟现在我就是个‘阶下囚’,实在承不起陛下这般对待。”
段焱烨眉心一跳。
“凤……温浅,”他猛然抬头,眸中竟有几分湿意,“你当真,对我没有半分喜爱吗?”
“那一年中,你赠予我药膏,又邀我对弈,究竟意欲何为?莫非只是看我因你的一颦一笑心慌意乱,以此为乐吗?!”
“那你呢?”凤温浅寸步不让,“你爱的又是谁?是凤温浅的皮相,还是千年前复苏的幽魂?”
“我……”
段焱烨顿住。
“我是你的仇人。”她靠近段焱烨,魂牵梦绕的香气几乎瞬间压了过来,“你不该被无聊的情爱所驱使,想一统大陆,我,是你必须跨越的障碍,杀了我,好不好?”
他看着凤温浅,突然感觉这一幕无比熟悉。
“恨吗?”
“恨的话,就活下去,然后来找我报仇吧。”
记忆停摆,他一把推倒凤温浅,捏着她娇软的下颚,在对方惊诧的视线中怒道:
“你成心求死?故意推我到如今的地位,将我逼至这般境地,只为让我亲手了结你?何其荒唐?!”
他死死搂着温浅,好像要把怀中的人揉进骨血。
“听好了,凤温浅!我不爱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你!不管你是凤朝也好,凤温浅也罢,我都不在乎,你要活着,生生世世都别想逃开!”
嘴上这么说,温浅的肩膀却染湿一片。
解不开,想不通,也好。
他和她之间隔着数不清的仇恨和爱,如果言语无法解释清楚,就让彼此纠缠,一辈子不清不楚下去。
温浅垂下眼眸,知道让这个人杀她不太可能,心中开始思考另一种方法。
-----------------
极夜将至。
贵不知凡几的轻纱下,睡着一位绝色美人,她的容貌糜艳至极,可段焱烨越看她越像是地狱来吸魂夺魄的妖。
他已经在凤温浅的床前站了数个时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待在这。
夜色落幕,直至天际逐渐泛起鱼肚白,他才转身离开。
-----------------
又过了不知多少日。
温浅再也没见过段焱烨,她还是被金链锁着,只不过地点从天牢换成了豪华宫殿。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莲鹤回来了。
“小姐……”他一回来就单膝跪地,叩头道:“属下无能,弑恶蛊确实是南疆巫王所制,可他也没有解药。”
“这蛊真是阴损,它能放大人心中所有的恶,只有人死了方能解脱。”
温浅点点头,目露思索。
“我知道了,辛苦你跑这一趟。”她说:“你可带了刀?”
“呃,小刀?”莲鹤一怔,掌中闪过一道雪白,递给温浅,“有。”
“感谢。”温浅接过来,看了看他,赶人道:“你可以走了。”
“……小姐,你拿刀做什么?”他莫名有些不安,迟疑的说:“你要偷袭段焱烨?”
“差不多吧。”
“小姐别以身犯险了,”莲鹤说,“江离雪正在招募有志之士对抗段焱烨,我们可以从正面击败他……”
莲鹤还在絮叨,她却从门外看见段焱烨飞速赶来的身影。
时间不等人,温浅转过小刀,将刀尖对准自己,在莲鹤戛然而止的话语和段焱烨惊愕的视线里,捅进心脏。
“小姐!!”
莲鹤大叫着扑上来,却被一掌打开,“滚!”
他倒在地上滚了两圈,捂着心口,仇恨的瞪向来者。
“凤温浅、凤温浅!”他搂着怀中的人,不住摇晃着,“你怎么了?!”
“没事,你撑住,我帮你叫御医来。”
段焱烨一手环着她的腰,感受到面前之人迅速失去生机的躯体,冷意渐渐爬满心脏。
“为什么……”
他抱着怀中的温浅,泣不成声,“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究竟为什么,你不爱我啊……”
“到底……”
从一开始的相看两厌。
再到逐渐沦陷。
当他觉得自己总算能抛下一切成见,毫无芥蒂的去爱凤温浅之时。
对方又摇身一变,成了杀害自己师傅、不断的在幕后引导他,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
千年来,从未真正死亡过的‘凤祖’。
称霸大陆必须要跨越的障碍。
他——
真的就不能,和这个人在一起吗?
天道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对他这么残忍,到头来,连一丁点的幸福,都不愿意施舍给他。
“是你!”
他倏地回头,双目猩红瞪向莲鹤,“你为何给她刀?!”
“我……”莲鹤怔住。
“她死了,你也别想活着,天下的所有人,都该给她陪葬!”
段焱烨目露阴鸷,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正要出手,忽然掌间摸到一片黏腻。
他慌忙扭头,就见温浅将刀放到了他的手上。
“温浅……”
他喃喃道,神情恍惚,“你……要我陪你一起吗?”
怀中的人没有说话,因为已经失去了呼吸。
“我知道了。”
他笑了,从未有过的眷恋温柔。
刀尖在凤温浅的血里滚了一遭,而后被捅进另一个心脏。
晟兰的雪永远落不到炆胜。
就像他们之间。
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结局。
【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