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家的说宝钗病了,自是成功引起了宝玉的注意力。
宝玉再怎么着,也得循着礼数问问,“你们谁去瞧瞧?问姐姐什么病?现吃的什么药?”
宝玉这话原本是问他自己的丫鬟,周瑞家的可得着机会,赶忙接过话茬儿,“宝姑娘的病,说来也是离奇;她吃的药啊,更是海上来的仙方。”
宝玉本就好奇心重,这便立时问:“周姐姐说说,竟是个什么典故?”
周瑞家的卖弄着,竟也将方才薛宝钗给她讲的那些个「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也给宝玉讲了个七七八八。
宝玉最爱这些琐碎风流之物,兼之又想到宝钗那般的肌若堆雪、幽香盈盈的,与这「冷香丸」的药方子正好对上,不由得心驰神往起来。
周瑞家的见目的达到,脸上神色越发得意。便是瞟过黛玉一眼去,却也越发地不将黛玉的小脾气放在眼里了。
黛玉刚被贾琏哄好,这会子见宝玉这样,神色间不由得又挂上了些许哀伤,忍不住冷哼一声,“你要去便现在就亲自去,又何必还要打发丫头们去问?”
宝玉忙转过来看着黛玉,有些怯怯地,又吩咐丫鬟们:“你们过去就说,是我和林姑娘打发你们过去请姨太太、姐姐的安。就说论理是该我亲自过去看姐姐的,但是我也刚从学里回来,也着了些凉,不方便今日过去,等异日再过去看吧。”
他这么着,以为能哄黛玉宽心,可黛玉却更难过起来。
索性转开身不看他,“瞧你说的,竟还扯起谎来,有意思么?以后若叫人听说了,明白人知道是你自作的主张;不明白的,还以为是我拿捏了你,叫你不得不撒谎呢!”
宝玉个半大孩子,这便红头胀脸起来,“我一片心里何尝不是为了你,就是怕你不开怀。你为何还要反过来这样说我?”
黛玉眸光清澈如冷泉,“你是你,我是我。就算你想为我好,却也不必打着我的旗号,嚷嚷得这屋子里人尽皆知!”
贾琏看着直摇头。当年看原书,最讨厌宝玉的就是这一点:看似也是珍惜红楼女儿们的,但是一向都是能惹事儿,不能扛事儿——口口声声说着珍惜,可一旦女孩儿们出事牵连到他自己,他立马就躲一边去了,任凭女孩儿们死的死、伤的伤,他是半点实力都不肯出。
原本凭他的身份,在老太太、太太面前可以恃宠生娇,哪怕撒泼耍混,是能救的下、帮得了一些女孩儿的。可是他竟然都不肯。
这个半大孩子啊,明明生理上极为早熟,沾这个、染那个的;可是心理上又是极度的晚熟,完全没长出来爷们儿的肩膀。
反倒是黛玉瞧着反应冷,可句句都在理上。
虽然宝玉方才是在与她单独说话,可是这屋子里这么多人呢。不说他贾琏和周瑞家的就在身边儿,就宝玉跟前那几个大丫鬟,心都不齐,各属于不同的派系。你方才这一番作为被传出去,就不知道会扭曲成什么样儿了。
贾府的人自是不会怪你贾宝玉,可保不齐就会有人把责任记在黛玉头上了。
当爷们儿的,这时候不为黛玉扛事儿,却要把责任推她身上去,这是所谓的「为她好」?真真儿笑死人了好嘛!
贾琏将茶盅往小几上一墩,“咚”的一声。
宝玉被吓了一跳,赶忙望过来。
贾琏勾了勾唇角,“宝兄弟想去做什么,尽管做去;想看什么人,也放心大胆去看。家里这么多人呢,便是宝兄弟不在眼前儿,林妹妹也不是没人陪着。”
贾琏眼光微微泛寒,“你自去你的。林妹妹自有我陪着!”
宝玉越发觉得不自在,一股子恼怒不知从何而起,也不敢向贾琏使意气,便转头冲丫鬟们嚷:“如今你们都有了主意,便连我都使唤不动了!显见你们也是都不愿再守着我了。”
“既是如此,不如我向老太太、太太讨个情,一遭儿将你们都放出去,大伙儿都谁也看不见谁,眼前才干净!”
黛玉气得红了眼圈儿,“你撒了谎不说,这会子又把气撒到她们身上去。她们自然都是心向着你的,你这是叫她们日后心里都怨恨我!”
眼见着两人又要闹起来,几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还是谁也没动弹。
只有茜雪叹了口气,上前来哄着他们两个小的,“好了好了,你们二位犯不上为这么点子小事闹意气。我过去一趟,将宝玉的话转禀给姨太太和宝姑娘就是了。”
茜雪说罢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又瞟周瑞家的一眼,“大娘还不与我一起出去么?”
贾琏心下不由得暗暗赞了一个!茜雪这丫头明白眼前这情形原本就都是周瑞家的给惹起来的,茜雪自己出门,将周瑞家的也给带走,这屋里也就干净了。
周瑞家的听茜雪这么说,虽有些不高兴,毕竟她是管事婆子,一个丫鬟这么跟她说话,显然颇为不敬;不过眼前情势都闹成了这样,她便也只好讪讪地跟出去了。
贾琏站起身来,伸手轻轻扶住黛玉肩头,“她们都走了,我也送妹妹回自己房里吧。”
黛玉便也起身,“有劳琏二哥。”
贾琏说送黛玉回房,实则哪里放心就这么放她一个人回去呢。一旦就这么走了,说不定回去又得自己掉眼泪。
贾琏索性带着黛玉去花园里散散。
贾琏歪头打量黛玉,“还噘嘴呢?都能挂个油瓶子了。”
黛玉想了一下那画面,不由得失笑,“我又不是小耗子,也不偷油吃,为何嘴上要挂油瓶子?”
贾琏仰天看了看,“那妹妹的小嘴儿怎那么厉害,这分明是字面意义上的「油嘴滑舌」。若不是鼻子上挂着油瓶子,妹妹伶牙俐齿上的油又是从何处来?”
黛玉再度失笑,轻轻向外啐着,“叫琏二哥这样一说,我这嘴里满是油腻腻的,今晚上倒吃不下去饭了。”
贾琏垂眸凝视她。
可惜,她还小。
否则眼前就是绝妙时机,他就可以趁势吻住她,帮她重新口清齿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