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腔余音寥寥,在这夜中,渐渐散去。
花旦倒在台上,双眸空洞却带着浅浅笑意,一身大红戏袍没有任何褶皱,却偏偏,像是一幅破碎画卷。
“戏中人,断人魂!”
“看他赌天命,殉天门,惨,惨咦~”
李十五口中喃喃哼唱着,这是花旦第一次登场时,口中唱的那句戏词儿。
“这句词儿,只是随便唱的,还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此刻,望着花旦那张年轻,却异常清晰的面庞。
李十五深吸口气,将其牢牢记下,因为他恍惚觉得,这花旦有可能不止是祟,而是在过去某段时间,真的出现过。
也是这时,他手中那把铭刻有花旦脸谱的无名之刃,化作点点光雨,轰然消散。
忽然,李十五瞳孔猛地一颤,拇指上那种钻心的痛,又来了。
他清晰感知到,那只眼珠子,似乎又想挣扎着跳出来,且想将台上剩下的半只戏妖,给吞食下去。
“滚!”
李十五怒喝一声,眼中凶光涌现。
这眼珠子吞食戏妖,或吞食多少,他根本不在乎。
他不能接受的是,这玩意儿长在他身上,却仿佛有思想一般,根本不接受他这个主人控制。
“呵,长在老子身上,你想反天?”
话音落下,黑铁柴刀落入手中,随着一道血光涌现,左手大拇指被他齐根切下,落在台上。
而一缕缕幽红火焰,不知何时,在身后戏楼,以及戏台上燃了起来。
李十五纵身一跃而下,于一旁默默看着,这火焰倒是和上次一样,依旧没有丝毫温度。
“爷,里面请!”
“瓜子花生香茶,来咯~”
“隆咚咚~呛~,小女子年芳二八……”
天地间,众修眸中倒映着火光,怔怔望着。
他们耳中,好似听到戏楼中人来客往,锣鼓喧天,戏子在台上开唱,仿佛身临其境般。
只是这一道道声音,随着这座戏楼被火焰吞噬,也渐渐消散风中。
“呵,变九腿蛤蟆了!”,听烛瞥了身边人一眼,语气轻嘲。
李十五一囧,忙从棺老爷腹中取出黑布,套在身下,给自己打扮的不伦不类。
他破入筑基之后,就有种感觉,能稍微控制下多出的那些腿,大概就是砍了之后,原来要两个时辰长出来。
现在,能让其长慢一点,需四个时辰。
忽地,李十五神情一僵,缓缓低头。
方才在台上被他砍掉的拇指,此刻重新长了回来,那颗眼珠子赫然也在,就这么眨了一下,直勾勾盯着他。
且眼珠子的视角,同样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看我的手,我的手在看我。
两种视角,两幅画面,不断交叉着的古怪感觉,让李十五忍不住的,一阵头晕目眩。
“你属葱的?这砍一截,又能长出来?”,听烛随意说道。
“嗯,你猜对了。”
李十五叹了口气,继续道:“就像果树梳理根系,修理枝丫,反正大差不差,见怪不怪吧。”
“倒是你,那一卦算的不错,知道我破境能赢。”
远处,一道流光,正急速朝着这边而来。
几息之后,一筑基青年,带着几个满是惶恐老头,出现在众修面前。
“长老,幸不辱命。”
“这几位老者,皆是梨园大师。”
青年行礼,不过马上,他看到那近乎烟消云散戏楼,浑身一怔。
“没了,就这么没了?”
“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各位师兄师姐,谁能告诉我,最后台上那戏,究竟怎么演的,师弟心里痒啊,痒死了……”
只是,众修皆面色古怪,无人言语,就这么默契吊着他。
倒是李十五,眼角一抽,望向边缘一处角落里。
有两个炼气九层小修,抬着个玉床,上面两个抱着的‘比’字老头,依旧那么精神抖擞,且让人难评。
“你们咋在这儿?”,李十五过去询问。
“回李山官,我俩听闻此地有祟出没,就抬着玉床过来了,看能不能碰个运气,找到让他们分开的办法。”,一小修忙拱手。
另一处,一隐蔽山头上。
某位碎花白裙女子,正手拿白纸,咬着笔杆,满脸纠结之色。
“这,该让谁当我笔下反角儿呢?”
“戏妖?它这么美,不想。”
“嘿,有了,就那个听烛!”
然而半空之中,十数位金丹大修,就这么凝视着李十五,各怀心思。
“各位,此子生有十腿暂且不说,偏偏他拇指里的眼珠子,能食祟!”
“诸位道友,此事诡异,这李十五,怕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此刻。
感受着空中那一道道凌厉目光,李十五眼神一转,倒是没有多少惧意。
“各位前辈,我与白曦交情可不浅。”
“你们且看,我手中红绳,便是赠我之祟宝。”
某金丹大修摇头:“一件祟宝,这交情怕是不够,毕竟你今夜,展现疑点太多了。”
李十五闻声,依旧风轻云淡,张口就是乱讲:“我给他身上揩过屎!”
一时之间,众修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同时大受震惊。
第二日。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端坐堂前,双眸微敛,身旁几缕松香烟气笔直,正缓缓燃着。
“尔等所述之事,我已知晓。”
“我能说的是,李十五身上,绝对没有藏着祟,也绝无可能有。”
“这件事,以后不用提了,退下吧。”
闻得此言,十数位金丹大修俯身行礼,慢慢退出堂内,就此离去。
一时之间,堂下只剩众山官盘坐。
“你们也下去,李十五留下。”
“是,星官大人。”
望着左右之人尽数离开,李十五深吸口气,抬头问道:“大人,我身上,真没藏着祟?”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时常这么怀疑,有没有可能,种仙观就是只祟。
白曦摇头,语气依旧肯定:“不是,也不要质疑我的判断。”
“那大人,我拇指上这颗眼珠子……”
白曦凝视一眼,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过了许久,才听他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我似乎觉得,你那眼睛,不止是一颗眼睛。”
“罢了,你也退下吧。”
见李十五离去,白曦才是凝视窗外远方,目光深远。
“戏楼,花旦,戏刀,戏子刀法!”
“为何,我会觉得莫名其妙熟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