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次见面
傅明哲回到工厂宿舍当晚就发烧了。
河水冰凉，他为了救那个女孩全身都浸在水中，回工厂的路上又吹了倒春寒的冷风。
廖助理过来找他的时候发现他烧的浑身滚烫，吓了一跳，赶紧扶着他上车去医院。
附近最近的医院在镇上，廖助理是外地来的，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到处找人打听才找到。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半夜。
车门打开的时候，傅明哲在后排座位坐不住，已经躺着了。
打上针，廖助理花钱给傅明哲买了个住院的床位休息。
傅明哲烧的浑身难受，一挨躺下就睡死过去了。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傅明哲退烧了。
毕竟是正值壮年的男子，傅明哲一退烧精神就恢复了，立即就打算回厂里工作。
病房的门被人猛的推开，有个黏糊糊的声音突然钻进耳朵里：“傅总？你在这吗？”
病床周围拉了帘子，所以外面的人并没有直接看到傅明哲。
傅明哲一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人打交道，赶紧拉上被子装睡。
黏糊糊声音的主人也不管有没有礼貌就走进来，拉开第一个帘子，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嫌弃的说：“咦！怎么是你这个丧门星啊！真晦气！要我说，你这人还别治了，直接死了最好，省的到处惹麻烦！”
接着傅明哲床边的帘子也被大力拉开。
傅明哲听到那黏糊糊声音的主人用惊喜的语气喊他：“傅总！原来侬在这里啊！人家找侬找的好辛苦啊！人家听说侬生病了，人家好担心好担心的哪！人家真的是一片痴心对侬哪！傅总侬睁开眼看看人家嘛！”
傅明哲被她吵的没办法，不能继续装睡了，无奈的睁开眼缓缓坐起来。
来人是工厂东边董家村村主任媳妇的外甥女儿，平时这女孩就住在村主任家里。傅明哲懂得人情世故，暂时不能不给她面子。
“傅总，人家带了好多早餐，侬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先洗手？人家去打水去呢！”
傅明哲看着病床边的桌子上摆上了七八种早点，都是厂里食堂每天做的，来人这借花献佛的小心思再明显不过了。他叹口气，问：“不用了！宗若曦，现在几点了？”
昨天出门走的匆忙，廖助理没有拿上傅明哲的手机。
“傅总，等人家看一看呢。哦，现在已经快八点钟了呢！傅总，人家伺候侬起来呢！”宗若曦殷勤的凑过来，想借着扶傅明哲的机会吃他豆腐。
傅明哲半个月前空降电缆厂，年纪轻轻就当了厂长，人又长得高大，春季的厚衣服都盖不住他一身壁垒分明的肌肉，宗若曦春心荡漾一眼看中他了。
这些日子她什么工作都不顾，整日就忙着在傅明哲跟前刷存在感。
傅明哲可怕了宗若曦了，见状赶紧从病床另一边下床。他实在受不了宗若曦说话的口气，沉声说：“宗若曦！你好好说话！要不然你就出去！”
傅明哲听过宗若曦跟别人的谈话，知道她和别人说话方式完全正常。她这黏糊糊假惺惺的语气完全只针对他一个人。
宗若曦夸张的眨了眨她那并不大的单眼皮眼睛，用手背使劲揉了一下眼皮，想要制造出泪眼盈盈的效果，结果却只是把眼皮揉红了，她的肿眼泡更明显了。她嘴里的口气更加发喋了：“傅总，人家只是看到侬害羞啦啦啦！”
傅明哲见状只好拿出厂长的架势说：“八点了！你还没上班？今天你是打算旷工吗？”
宗若曦靠着她那当村主任的姨父在电缆厂里挂了个闲职，每个月能领三千多块钱工资，节假日有补贴，年终还有奖金，平时基本没什么事，小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自在。唯一的缺点是每天都要按时上下班打卡，迟到早退都扣工资。
听到傅明哲向她强调上班时间，宗若曦不情不愿的说：“傅总，人家晚去一会也没有关系的啦！人家在这里伺候侬也算是上班的啦！侬跟考勤说一声就好了嘛！”
傅明哲一点也不想跟她闲扯，直接说：“按照厂里的规定，迟到一次扣五十，旷工一天扣二百。”
宗若曦在男人和工资之间只做了一秒钟的考虑，就果断选择了工资。毕竟男人不一定靠谱，还是到手的工资最可靠。她出门前又看了一眼另一床的人，突然神神秘秘的说：“傅总，侬可赶紧换个病房吧！这床的人不吉利！谁跟她一块谁倒霉！”
傅明哲毫不犹豫送她一个白眼，说：“八点半准时打卡。”
宗若曦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临出门时，她伸出她那胖胖的短手指送给傅明哲一个自以为诱人的飞吻。
傅明哲看着她离开，长舒了一口气。看到一边的早餐，觉得每天都吃习惯的食物上都是黏糊糊的味道，一点胃口都没有。
保洁进来打扫卫生，把两张病床的帘子都暂时收起来了。
他正准备把早餐都扔进保洁带着的垃圾桶里，一想旁边的病床上还有人，说不定会需要，便走过去打算问一声。
这时保洁不耐烦的说：“找个地方呆着别动，别妨碍我拖地！”
傅明哲赶紧快走两步来到另外一张病床边，扫了一眼旁边病床上的病人，那人瘦瘦小小的一个缩在被子里，不算宽大的病床睡出了一米八大床的既视感。
傅明哲站在一个地方不能动，抬头看了一下墙上挂着的病历，左上角是病人的姓名，他读出来：“沙时薇。”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病床上的女孩拉下被子，露出一张虚弱憔悴的脸。
傅明哲和她对视的瞬间，都认出了对方。
沙时薇脸上全然没有了昨天见面时那副精气神，她就像是一夜之间被人抽干了骨血，只能虚弱无力的躺着。
傅明哲又抬头看了看病历，那上面写着高烧41度入院。
傅明哲昨晚烧到39度都感觉天旋地转，他不敢想41度有多么难受。
“现在好点了吗？”傅明哲问。
沙时薇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女人的声音就从门外传进来。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让你洗个把衣服竟然还掉水里了！你可真出息了！喂你这么大你有用了！”女人嘴里念叨着，“整天就知道浪费我的钱！我挣点钱都让你败坏了！早知道就该把你卖了换彩礼！”
女人大约五十岁年纪，一看就是村里爱时髦爱打扮的那种女人。一身艳丽但不符合年纪的衣着，黄色的卷发，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粉，耳朵上挂着大大的圆形耳坠。
“注意安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进来，不满的说了一声。医生瞅了一眼女人随后丢在桌上的一个黑面馒头和一点咸菜，继续教训说：“哎？你是病人家属吗？你怎么给病人吃咸菜呢！她现在生病了需要补充有营养的食物！”
“哪有那么娇气！我小时候啃树皮吃虫子不也活到今天！”女人大嗓门喊道。
“你这人怎么就抬杠呢！我跟你说咸菜绝对不能吃！尤其是你这个咸菜还有辣椒！病人现在已经发展成支气管炎了，吃咸菜会加重症状！延长病情！到时候多花钱还多受罪！”
“你以为你是医生了不起啊！你不用吓唬我！不吃就不吃！你吵吵什么呀！我还省咸菜了呢！”女人气呼呼的把咸菜往上衣的兜里一塞，嘴上又唠叨起来，“花钱花钱，只要进了医院就花钱！你们这些医生就知道使劲让人花钱！”
“你这人真是！不分好歹！”医生气的说不出话，给沙时薇听了听呼吸，问了例行的问话，在随身的本子上记录着。“病人目前情况很不好，要做好心里准备，估计需要住院一周，你去结一下昨天的费用。”
“天煞的死孩子！你怎么不死在河里呢！”女人骂骂喋喋的坐在一边不动，“我没有钱！我又不是她爹娘，不该我出钱！叫她死这吧！”
医生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气冲冲的走到傅明哲那边的病床，看了一眼空空的病床，发火问：“这床人呢？”
傅明哲回答一句：“在这。”就走过去了。
经过检查，傅明哲已经具备出院的条件。
医生给傅明哲写了几个口服药的名字，让他去药房拿药。
医生出去的时候看也不看沙时薇那边。
傅明哲皱起眉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要扔掉的早餐，开口说：“阿姨，我的早餐太多了，你们拿去吃吧！都是干净的，我没碰。”
女人听了，朝那一桌早餐看了一眼，有点惊喜，又局促的问：“那......那怎么好，你咋不吃啊？”
“我打了一夜针，没有胃口。”傅明哲说着准备走了。
女人也不管傅明哲还没走，一脸谄媚笑意的过去拿早餐了。
这时床上的人动了下，发出沙哑的声音说：“姑姑，我要喝水。”
女人嘴里塞满了食物，不耐烦的说：“等会！等我吃完！”
傅明哲见女人只顾往嘴里填食物，于是出门到护士那里要个纸杯接了一杯温水回来，送到病床边。
沙时薇一双眼睛本来茫然的盯着天花板，发现傅明哲拿水走近，眼神微微有些诧异。
傅明哲弯腰摇起她病床下面的把手，让她靠坐起来，把杯子递到她嘴边。
沙时薇就着他的手势喝了两口，有气无力的笑了下，哑声说：“谢谢你。”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打算接过纸杯。
傅明哲以为沙时薇已经拿好了，于是松手了，但沙时薇却没有拿住。
水一下全倒在沙时薇身上的被子上。
傅明哲愣了下。
正在吃早餐的女人见状冲过来，大声抱怨着：“哎呀你真是气死我！你就会给我找活干！沙时薇！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接着就一把掀起被子，全然不顾被子下面的沙时薇只穿了一身单薄破旧的秋衣裤。
傅明哲猝不及防的看到了沙时薇最窘迫的样子。
沙时薇的袖口领口都破烂掉了，胳膊肘和膝盖部位有好几个颜色不同的补丁。裤腿只盖到小腿一半，露出皮包骨头一般的小腿和手脚。
沙时薇感到羞耻，她浑身病痛，做不了大动作，只能控制自己转过脸。
傅明哲转身去自己的床上拿过被子，盖在沙时薇身上。
沙时薇没有说谢谢。
但是傅明哲看到被子覆盖下，她的身体抖动了一下。
傅明哲的被子里还残留着他的身体气息。
沙时薇尽量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她贪婪的呼吸着这个陌生男人的味道。
他的体贴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傅明哲走到一楼缴费处，把自己的费用结清。犹豫了一下，他开口问了沙时薇的费用。
不料缴费处回答他，沙时薇昨天的费用已经交完了，还多交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