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一个身形消瘦,淡眉薄唇的男人见状站起了身。
他朝刑场上望去,就见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手举着玉佩站在人群里。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女人的容颜,伸出来的手腕却莹白如玉。
";这是十二弟养的姬妾吗?";
淡眉男人自言自语道,";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竟然连父皇御赐的东西都给女人拿着胡闹。";
前日京城献宝的人回来禀报,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白鹿父皇连看都没看一眼。反倒是晋王成衣铺子里,一件才谁都能花银子买下的玉絮绒衣裳得了父皇欢心。
不但如此,父皇还将十二弟召回京,明里暗里有让他常伴左右的意思。太子和三皇子也没见出手,倒是联合起来跟晋王做出一副手足情深的模样。
凭什么?
凭什么唯独自己要守在北境,这样的苦寒之地?
凭什么自己费尽心思讨父皇欢心,只得一些不痛不痒的赞许?而晋王一件不值钱的破衣裳,就能回京城享受荣华富贵?
凭什么太子和三皇子只盯着自己不放,偏让晋王钻了空子?
多少的不甘,愤怒,和憎恨在胸臆中熊熊燃起,竟然城府颇深的男人止不住地想对天地大声喊叫出来——晋王……晋王。我要你死!不止是你,太子,老三,父皇都要死!
手中白玉盏被捏得粉碎,划破了男人的手指。血蜿蜒而下,一滴一滴,滴落在雪地上,仿佛绽放开一朵朵破碎又妖异的红梅。
而男人浑然不知,只盯着底下人咬牙道:";行刑!敢阻拦者,一律格杀勿论。";
";是!";
";殿下,您的手?";一个长相极为妖异,辨不出男女的少年跪在地上,轻轻用帕子擦去他手上的血迹。
手上的刺痛令人清醒,洛王这才换过一口气来,低声骂了句,";该死!";
妖异少年以为是自己把洛王弄疼了,瞬间惊慌失措。他匍匐在地上,眼睛里满是泪水,全身微微颤栗。
洛王察觉身边人的异样,微微蹙眉。
他想了片刻,还是俯身扶起地上的人,怜惜地擦去他脸颊上的泪痕,解释道:";紫阙,你哭什么?本王又没事。本王只是觉得让那凌波仙子就这么轻易地死了,实在难解心头之恨。要不是她坏本王大事,你与本王还在琼宫里快活呢。";
";殿下,此处还有外人呢。";叫紫阙的少年羞羞答答别过头去,反倒惹得洛王小腹一阵燥热。
眼中的欲火快要喷涌出来,洛王指着徐州守道:";你留在这里直到行刑完毕,如有差池唯你是问。";
说罢,他抱起那妖异少年,大步往城楼下的马车而去。
城外刑场,监斩官听了来人吩咐,不由往城楼上看去,却只见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午时三刻一到,他不敢怠慢,大喊一声:“行刑!”
刽子手立刻举起绳索套在阿秀的脖子上。
绳索勒紧的瞬间,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着刽子手的面颊而过。
人群中一阵骚动,只见一蒙面男子骑着快马疾驰而来,身后跟着一群黑衣人。
“大胆!竟敢劫法场!”监斩官怒喝。
蒙面男子勒住马,冷声道:“狗官!不为百姓着想,还做洛王的走狗!你迟早不得好死!兄弟们上,今日一定要将凌波仙子救出来!”说罢,他一挥手,黑衣人瞬间与官兵战成一团。
城楼上,徐州守见状,急忙派人去禀报洛王。而此时,洛王正在马车里与紫阙缠绵,听到消息后,怒不可遏。
“好一个大胆狂徒,给我杀,一个不留!”
刑场上,双方激战正酣。
围观的百姓们怕被波及,纷纷四散逃开。小院的孩子吓得不轻,一个个愣怔在原地。
眼看箭矢要射中阿白的面门,凌韵直接将人抱住,一起滚到了边上。
";跑啊!";
春桃大喝一声。
孩子们如梦初醒。
唯有东儿晃晃悠悠朝着刑场而去,口中喃喃:";姐姐你不能死。东儿这就来救你。";
很快,洛王调配的手下也赶了过来,场面更加混乱。
凌韵带着小院的孩子们,好不容易跑到城门下,回头去瞧阿秀的情况,这才发现东儿不见了。
";这是去找死啊!";春桃气得跺脚。
";东儿也会死吗?";小院的孩子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起来。
";哎!丑人多作怪啊!";春桃摇了摇头,拔了路边一棵儿臂粗的小树,就朝东儿跑了过去。
";东儿!蹲下!";春桃大喊。
东儿刚一蹲下,一股劲风刮来,头顶哗啦啦落下一层枯叶雪花。
她周围的人,无论是官兵还是黑衣人皆是闷哼一声,往后连退数步。
";走!";
春桃也不废话,小树随手一甩,单手就将东儿扛在肩膀上,风似的跑回城楼下。
东儿被春桃放下,像个木雕似的任由喜儿他们检查身体。过了一会儿,她才猛地抱住了春桃的手,哀求道:";姑娘,姑娘你神通广大,求求你去救救阿秀姐吧。";
";我……";春桃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朝着阿秀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比东儿在混战的边缘,阿秀可是混战的中心。要想救她,凭自己三脚猫的功夫和一身蛮力显然是异想天开。
";东儿。";
喜儿顶着一双核桃般的眼睛道:";我们不能让春桃姑娘去冒生命危险。何况姑娘刚刚已经表明身份,这样会给晋王也带来麻烦的。";
东儿显然听不进去,不断摇头,";不是的,不是送命。姑娘这样好的武艺,冲进去把姐姐抢回来,肯定能全须全尾。
姐姐说过得过她们的搭救,那次也是洛王的人要抓姐姐。既然救一次能救,救两次为何就不能?";
凌韵见春桃一脸为难,似乎在认真考虑,就明白今天这个恶人必须自己来当。
于是她拉住春桃的手,睥睨着东儿道:";既然已经有人出手救阿秀了,我们便不方便再出手了。
刚刚大家都听到了咱们表明身份,可见斩官还是行刑了。我们自身都是泥菩萨,又如何能保他人过江呢?
我劝东儿姑娘要干些什么,都斟酌斟酌。要是再冲动行事,春桃可救不了你两次。";
话已经挑明,东儿却还拽着春桃不放手。
喜儿到底是年长一些,也怕东儿再出事,连忙招呼了几个小的把人抱得死死的。
刑场那边因为有了洛王手下的加入,局势渐渐明朗。那群黑衣人只剩下不到三十人,却还在顽强抵抗。
为首的黑衣人,脸上的黑色面罩,早就不知掉到哪儿去了。脸上身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
眼看黑衣人越来越少,地上跪着的阿秀终于挣脱了束缚。
";裴纵!你个王八羔子!你死了,谁照顾寨子里的老弱妇孺?快滚,快滚!我不要你拿兄弟们的命救!";
说着,她捡起地上的大刀,";欻!";的一声砍掉了一个官兵的胳膊。
";来啊!来啊!你们这群洛王的走狗。都冲我来,就不怕我跑了吗?";
火力瞬间被她吸引,那个叫裴纵的男人眼睛都红了,疯了似地冲过去想要救她。
两人无比勇猛,洛王的手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砍杀了十几人。
";欻!";
";欻欻!";
";欻欻欻欻……";
城楼上无数箭矢飞来。
";铛!";
";铛铛……";
两人渐渐体力不支,被厉箭穿透身体。
";哐当!";
裴纵再也拿不稳手中的刀,吐出一口鲜血,他擦了擦满是血迹的手,拂过阿秀的脸颊,盯着那双已经毫无生气的眼睛道:";阿秀,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绑你当压寨夫人。";
城楼下的凌韵看到这一幕,心脏像被一双大手捏住,痛得无法呼吸。
恍惚间,那个眼睛很亮的姑娘,又提了糕点走到她身边,笑盈盈道:";吃点?";